第24章 2记
江漓在笔下写，日子总在好坏之间，所有人都一样，她不特殊。
吴洵觉得，江漓的日子，只有糟糕和难熬，偏偏那个傻子，乐观又宽容。
香樟树荫撒了几遍，吴洵看着瘦弱的小女孩出落的越发标致，眉眼之间隐约有些熟悉感；他甚至没有这样详细的见证过纪晔的成长，他习惯跟在江漓身后几步的的距离，陪着她上学下课，看着街上的邻居塞给她早点，看着她给小孩子补课，好像除了江家，她在哪里都是让人满意的。
吴洵早就开始对江漓讲话，哪怕她听不到；他觉得这个梦很漫长，漫长又短暂，见证无关人员的痛苦不幸，终究是有些无聊的。
江漓第一次被江浩宇打，在香樟落雪的时节；吴洵自以为习以为常的痛苦哑剧，又牵出时隔已久的怒气。
那天冷极了，老街的地面上还来不及铲雪，江漓穿了自己最厚的一件衣服，一脚深一脚浅在老街上留下痕迹，她去网吧接江浩宇。
江浩宇那个时候小学毕业，十岁出头的江浩宇看上去比江漓两个加在一起还重，他的臃肿和江父简直一脉相承，看上去其实不像能当的了街头混混的人，可偏偏他力气这两年的增长，和一群人站在一块，挺能唬住那个年纪的孩子的。
江漓并不想去接江浩宇，她有些怕他，吴洵知道；江浩宇在家随便给她一下子，都够她缓好久，她在家都尽量安静做事，不想惹他。
“要这么说呢？”
“你怎么说，他想打你，还是会动手”
“要不在门口说完就跑吧”
“小傻子，真的要跑，就跑快点，记得别往家跑”
那她该逃到哪去，其实这个时候的江漓哪都逃不走，她像是被束缚在江家一样；吴洵知道，江浩宇只要想动手，他总能找到江漓，所以他没往下说，江漓也只是嘴上说说。
他们心里都知道既定的现实。
江漓喜欢自言自语，大抵是因为江家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
她在网吧的门口鼓足了勇气问了染了黄毛的网管一句江浩宇，说自己来接他。
网管的 嘴里叼了根烟，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从后边一排机子喊了句。
“江浩宇，你姐姐接你回家吃饭了”
语气里有着几分调侃，是那种，这个年纪里，唯我独尊的少年不屑于乖孩子的调笑。
后方响起一片的调笑，
“江哥，江哥呢，快点的，回家吃饭了！”
“放学了小宝宝，姐姐接你回家噢”
“江哥，你姐姐对你可真好！”
江浩宇本来今天的游戏就一直输，对面的孙子打的菜还好意思骂他，憋一肚子火，兜里的钱又花的差不多了，看到江漓的那一刻，他的怒火刚好被调笑声点燃，她到底凭什么和别人说是自己姐姐，不过是个打骂随意的佣人。
她会挨打的，江漓立刻感觉到；她瞪着网管有几分凶的说，
“我没这么说！”
太没有威慑力了，好像愤怒和她本人一样毫无存在感；网管只是耸了耸肩，他才不在意。
“跑，江漓，快跑！”
吴洵看到沉默着冲出来的江浩宇，他很生气，谁都看的出来。
江漓看出来了，她的惧意让她本能地后退两步，但她又止住了，她很清楚，现在不让他打，她在家里会被打的更惨，至少外面也许会有人拉着的。
吴洵又试图拉她，可他拉不到这个时空的她，他听到江漓小声的说，
“没事的，江漓，一会就好的。”
她比谁都清楚后果，比谁都习惯性接受痛苦；所以她叫自己的名字，告诉自己没关系。
吴洵站在原地，看着江漓被一把带了出去，他有些不敢回头，他听得到哭喊声，他看着里面的人毫无顾忌的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该做出什么表情，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是看着她痛苦。
她，江漓，对他吴洵来说算陌生人吗？
他是故事的看客，情感的参演者吧。
当她遭受的不公和苦难被他一一见证，善良正直的少年眼下无意间的心疼，是梦醒时分压垮自身情感的最后稻草，只是他眼下不知罢了。
吴洵出去的时候，江漓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的被拖着走，在雪土混杂的地面上，像拖尸体一样，拖着她前行。
吴洵还是吓到了，他追上去跪在她身边一遍遍的叫她，他想拉住她，她被拖的让他害怕；他起身跑向旁边，他想找人呼救，可他离不开她一米远；他好像哭了，他觉得好难过，替她难过。
在老街上有人拦下来江浩宇，有人抱起来雪地上的少女，吴洵跟着她进入医院，他跟进了急救室，他看着医生剪开她的衣服，割开皮肉，钉上钢板；他看着她身上的淤青，衣上的血迹。
他又哭了，吴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爷，哭的好狼狈。
好苦，她的日子好苦；吴洵想，要是能出去，他要找到她，他给她糖，带她去吴家，认她做妹妹。
后来吴洵看着“自己”带她进吴家，他没当成他哥哥，他当了他老大；只是那个时候，江漓叫纪璟，那是后话了。
江漓在病房清醒的时候，帘子外面好像聚了很多人。
“医生，您看小漓这手术钱我们垫上了，这住院的钱我们是真能力有限，我们就是个干小买卖的，他爸妈那边您看你们再联系下，我们就先走了，走，快走！”
“当家的，小漓还没醒呢，这一个人都没有，你看我再”
“闭嘴，快走！”
“先生，您看，她父母这边联系不上的，要不您再等等”
啪——瞬间安静了。
“闭嘴，我说了闭嘴！医生，您看的出来，我们就是普通人家，里边这孩子的爸妈不一样，他们有钱，没心；这孩子我们在有心也帮不了多少了，话就放这了”
一阵脚步声，他们都出去了，走的时候 ，医生让继续联系她的父母，如果不来，就联系警察。
江漓听了好久，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吴洵在她旁边，他听到了；江家人不会来的，他们从没把她当亲人，他知道，任何一个人也看 出来，只有那个傻子还在骗自己。
吴洵看了她好久，最后听到床上的人笑着说“没事的，没事的 ，至少还睡了一次床”
笑着说又无声的流泪，吴洵最讨厌她明明委屈又装作没关系的样子，搞得他好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