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十二年前的初见
陈漓做了梦。
梦到十岁那年夏天。
车流不息的马路边的人行道上，围着层层人墙。
人群中央，一个身穿白色破烂连衣裙的女人瘫在地上，赤裸在外的双脚上满是血星和淤泥。
女人的一只鞋子不知被甩到了哪里，另一只被身边的男人抓在手里。
男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地上的女人，掀高那只鞋，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在女人身上抽着。
女人双手护着头，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嘴里一句求饶都没有。
男人抽一下，女人抖一下，路人捂嘴捂脸的惊呼一下，却没一个人准备要上前阻拦的。
男人不间断地抽着，狰狞的脸上笑容张狂，嘴里辱骂着：“跑，我看你往哪里跑！你这个贱人，你就是个婊子，当年能随便跟了我，现在就能随意跟别人。你是贱货，你女儿也是！”
这话刺痛了女人的神经，她猛地抬头，瞪着男人，嘶吼着：“她是你的女儿！”
男人被他震了一瞬，随即打得更狠了，“放你妈屁她是我的女儿，老子才不认呢！你这个贱人还指望让我帮你养野种？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是你跟姓贺的老板生的杂种吗！我告诉你我不傻——”
“你闭嘴你闭嘴啊！”女人扬起血脸，一把抓住男人打她的鞋子，嘴里重复着：“她就是你的女儿！她就是，都做过鉴定了你为什么还是不信，她就是你亲生女儿啊！”
“我去你的你的贱货东西！”男人怒了，他用力把鞋子抽回到自己手里，又凶狠的在女人脸上抽了几下，然后四处张望：“那个小贱人呢，我今天就要把你们这一大一小的贱货全都打死。我看她还敢不敢偷偷去找那个姓贺的！都喜欢有钱人是吧，我把她卖给那个姓贺的，我看能值多少钱！”
人群的夹缝中，一个瘦到营养不良的小女孩儿站得笔直。她左眼包着纱布，右眼直勾勾地盯着男人，那眼神又凶又狠，里面完全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冷漠和震惊。
酷暑的正午，天上太阳又大又烫，女孩儿穿着厚厚的外套，却看不出一点热来。
男人看见她，抓紧已经沾了血的鞋子快步往女孩儿方向走，边走边说骂：“好啊好啊你在这儿啊，你看你这贱妈挨揍都没反应，这种冷血的狗杂种还敢说我的种，你看我不——”
男人的声音戛然停止。
世界都安静了，风停雨止。
两步开外的地方，女孩儿右眼球里映出的男人的身体缓缓下滑，最后瘫跪在地。
只见他反应了两秒，艰难地回头，对上那个被自己打到面目全非的女人的赤红双眼。
女人手里紧紧抓着一块石头，最尖锐的部分染了些许血腥。
她手在发抖，逼着自己睁圆眼睛瞪男人，牙缝吐着字：“不、要、碰、我、女、儿！”
三秒钟后，围观的路人惊叫道：“啊，杀人啦！快报警啊报警啊！”
路人的惊吼声让男人清醒了，血从他头顶滑下，他看着女人，“你他妈敢打我？”
女人喘着粗气，双手把石头举过头顶，重复道：“别碰我女儿！别碰我女儿！！”
男人被激怒了，破口大骂：“我操你——”
“啊啊啊——我让你不要碰！”女人疯了。
他们后面说的什么没人听得见，路人只能在尖叫和惊恐中，看到女人一下一下地把石头砸在男人头上脸上，就好像男人刚刚拿鞋抽她那样。狠狠地，报复性的，无比痛快地砸了下去。
鲜血迸溅起来，染红了柏油马路。血一直流到女孩儿脚下，黏腻腻的，走不动，前进不了。
路人开始推搡女孩儿，他们又说又劝又指责：“哎小姑娘你快去劝劝吧！天啊你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女儿啊！你这孩子咋这么冷血呢，你不要你爸妈了吗？！报警吧这小孩儿八成是傻的。”
女孩儿还是一动不动，她冷漠地看着血泊中的女人从害怕发抖到放肆狂笑。
警察和医生都来了。
男人当场死亡。
女人疯癫，被警察带走了。
路人指着还站在原处的小女孩儿对警察说：“那是那对男女的女儿，是个没良心的。”
警察问女孩儿：“小朋友，刚才是你的爸妈吗？”
女孩儿还是望着那处，摇头。
路人说：“我都看到听到了，那女的之所以那么激动，就是因为那男的骂这个小女孩儿。”
又有路人说：“对啊，可这小女孩儿可能精神不正常。刚才那俩人打架的时候，这小女人冷眼旁观一点表情都没有，就跟跟她没关系似的。这要真是亲闺女那也是白养了，她妈为了她可是连命都不要了。”
路人们七嘴八舌地讨伐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儿。自始至终，女孩儿都像个局外人。她沉默地看着那片血红，然后混混浊浊地想：是吗？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吗？真的是这样？李方姮，你连死都要拉上我？
警察要带她回去。
小女孩儿却甩开警察的手，她说：“我跟他们没关系。”
那语气冷得冻人，高温的盛夏瞬间被降了好几度。
路人指着她，骂她白眼狼。
警察让路人不要说了。
路人正义感爆棚，说她就算长大也成不了好人，说她居然连自己爹妈都不认不配为人。
原来唾沫真能淹死人。
小女孩儿看了他们一眼，笑了。
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身后马路，后退一步，就能解脱。
她动了一下身子，转身的瞬间肩膀却被抓住，她被飞快往后拉了一点。
面前刺眼的日头瞬间被挡住，女孩儿觉得自己被藏了起来，没人找得到她。
像儿时她躲进床底，陈山找不到她，李方恒也找不到她。
她不会再吃臭鸡蛋，不会在下雪天被扔出门外挨冻挨饿，不会再有人拿着酒瓶砸破她的眼。
她抬头看，面前那男生穿着宽松肥大的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兜里装了个大大的橙子，把裤兜撑得满满的。他后背很直很宽，把日头和路人的声音都挡得严严实实。
他一只手伸到身后，紧紧抓着女孩儿细到快要握不住的手腕。他好像骂了那些路人，但女孩儿什么都听不到，只知道他在紧紧护着她，只知道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他陪女孩儿去了警察局。
他把女孩儿抱到警察局冰冷的长椅上，掏出裤兜里的橙子剥开，撕下来一瓣递给女孩儿。女孩儿吃完嘴角咧了咧，估计有点酸，他又从那兜里掏出一颗橙子糖。
他把糖纸剥开，递给小女孩儿。“橙子不光能补充vc，还能补充好心情。”
女孩儿看看糖，又看看他。
他眉眼很好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黑色的短发很亮，日光下还会发光。
“啊——”他张张嘴，又把糖递到女孩儿嘴边，“学我这样，啊——”
女孩儿顿了下，缓缓张开嘴。
他看女孩把糖吃进去，摸着女孩儿的头发，夸她：“真乖，”
女人在里面发疯，女孩儿在外面吃糖。
警察出来又问女孩儿跟里面女人的关系。
女孩儿看了眼身侧的人，对方冲她笑了笑。
她露出的右眼眯了下，扭头对警察说：“我妈。”
天都黑了，女孩儿被送回家。
女孩儿听身边人问了句“家里有人么”后，轻轻地点了下头。
他蹲下来，仰脸看着女孩儿：“那行，回家睡会儿，什么都不要想，明天就是好。眼睛是不是该换药了？”
女孩儿点头。
他笑着戳了戳女孩儿的脸，“这么乖的小姑娘难道只会点头啊。答话的时候还可以说‘好，知道，嗯，’知道不？”
女孩儿努努嘴角，“好。”
他说：“可真乖。”
女孩儿又说了句：“好。”
他愣了下，心尖颤了颤。
他又往后面小院看了眼，“确定家里有人？”
女孩儿顿了顿，没说话。
他迟疑片刻，“要不要请哥哥进去坐坐？我会做很多好吃的，饿不饿？”
女孩儿立刻说：“有人。”
他看着女孩儿倔强的脸，好一会儿才说：“那好，那哥哥改天再来看你。”
女孩儿嗯了声。
他起身要走，衣服被抓住。
“嗯？”他扭头问。
“陈漓。”女孩儿低头，声音很闷。
“嗯？”他反应了两秒，“哦，你是想说你的名字叫陈漓是么？”
“嗯。”女孩儿点头。
“我叫盛洺川，在电影学院读大一。”
“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横空响起。
梦被劈开了，陈漓猛地睁开眼。
“”陈漓迷茫的眨了眨眼。
外头敲门声还在继续，她抬起胳膊把手遮在眼睛上。手心都是汗，滴到了眼窝里。
这些年，她总是梦到盛洺川，零零碎碎的，可从没梦到过跟盛洺川相遇的那天。
今天是怎么了？因为那个女人要死了？还是因为昨晚盛洺川摸她头跟那天重合了？
“呼，”陈漓重重吐了口气。
这个梦太完整，细枝末节都很清楚。
“老大，老大开门啊，出大事儿了！”门外传来白树的声音。
这颗死白树！陈漓起身下床，往门口应了声：“来了，别敲了。”
门刚拉开，白树就挤了进来：“完蛋了老大，出大事儿了。”
那个梦做的陈漓头疼，她无精打采的回到沙发上，瘫倒：“说。”
“盛哥跟张倩茹被拍了！”白树站在旁边说。
“什么东西？！”陈漓一秒清醒。
白树在手机上翻了翻，给陈漓看：“你看看这是不是盛哥。”
陈漓直接把手机拿到自己手里。
屏幕里是一个网友今天凌晨发的一条微博，文案是‘张倩茹与某男星深夜私会’。
配图是两张很黑很模糊的照片，照片里的张倩茹一袭白衣很好辨认，可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因为穿了身黑衣，整个人又背光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轮廓，只能看出个子很高，两人并肩而站，在交谈着什么。
这条微博目前被转载了三百多次，底下评论倒是有几千条，从月亮热闹到了清晨。
张倩茹堪称女版肖驰，只是公关做的好，她的‘泡汉子’只是自由恋爱的一种呈现。
尽管如此，她跟‘私会’‘绯闻曝光’这种词搭边的频次，也比她被造谣成为某某影片女主的频次高得多。吃瓜网友不惊讶张小姐的广泛社交，只好奇这回落到张姐姐手里的又会是哪位小鲜肉呢。
《屠城》官宣那几天，盛洺川没少被骂上头条，但带他照片传播的内容少之又少。所以现在这条微博下，倒是还没网友会往盛洺川身上联想。所以，这事儿不是被人故意策划的？
“现在扩散到什么情况了？”陈漓把手机扔给白树，又起身去房间拿了自己的手机。
“目前检测到的微博大概有十几条，范围不算太广，豆b等另外几个渠道也没检测到相关内容。”白树跟在陈漓身后，“额倒是还没跟盛哥扯上关系。可我害怕啊！这内容是公关部刚发给我的，你说公关部那群瞎子都看得出来这是盛哥，网友早晚也能猜到啊。”
陈漓“嗯”了声，没再说别的。
心道不是公关部那些废物突然不瞎，而是他们对盛洺川相对熟悉，又知道盛洺川昨晚从武术教室下课的行程时间。再稍微关联下，自然能猜到这人就是盛洺川。
陈漓从卧室出来，白树跟得紧，差点儿把陈漓的拖鞋踩掉。
陈漓悠悠回头看了白树一眼，白树立刻举手：“我不是故意的，我这是着急。”
“急什么，”陈漓重新踩上拖鞋，走到沙发前坐下，“不是还没被猜到么。”
“我怕张倩茹会借机炒作。”白树坐到陈漓身边。
“嗯，她不会。”陈漓打开外卖，想吃豆包。
“啊？”白树懵了下，“为什么不会？”
“你吃豆包么？”陈漓问。
“”白树愣住，觉得自己这会儿简直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呸呸呸，谁他妈是太监啊！他看着陈漓，陈漓却看着手机，悠然自得地选豆包。“老大”白树叫了声陈漓。
“干嘛。”陈漓头都没抬。
“张倩茹可不是什么善茬，她那个团队也不是吃素的，咋可能不炒作啊。”白树还是担心。
“咸吃萝卜淡操心。”陈漓抬头看白树：“她炒作也是跟章承宇炒，跟盛洺川她吵得着么！”
“”白树愣住。
“还有，”陈漓敲着白树那个木讷的木鱼脑袋，“既然张倩茹的团队不是吃素的，那这条微博出来的第一时间他们就该有行动。可这条微博都出来四五个小时了，他们还没任何动静，你觉得是他们瞎还是他们压根儿就不想回应？你这个脑子啊，能不能别总是直着走，绕绕弯行不！”
白树笔直的脑干原地动了动，额这么想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哦
陈漓不理他了，继续点外卖。
白树自己寻思了会儿，又问：“可是老大，当时都那么晚了，张倩茹跟盛哥到底在干嘛啊？”
陈漓付款的手指一顿。
白树又郁闷了：“而且，你居然不知道他俩昨晚见过这事儿吗？”
陈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