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乌鸦嘴
陈漓跟盛洺川来到一个背人的角落。
盛洺川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她。
陈漓自认脸皮功夫早就练到家了,可这会儿居然还有那么点不自在。
从前都是她盯盛洺川,盛洺川这么认真安静地盯她,还是头一回。
她心里的欣喜全都体现在了嘴角上,上扬着快要咧到后脑勺了,人也有点飘飘然。
盛洺川脸皮薄,往常被逼着对视一分钟就是极限,今儿怎么能面不改色的持续这么久?
陈漓往前凑了凑,“怎么?”
她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长出花来了?”
盛洺川嘴巴动了动,却没开口。
突然间,他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叫陈漓出来,本想问问她生病住院的事。可想了各种开场白,又发现都略显刻意。
听程鑫偷听来的意思,陈漓胃出血是因为跟杂志的领导喝酒。难道是因为自己那天没去,陈漓才不得不多喝?想到这里,盛洺川心情就复杂起来,说不清是愧疚还是什么。
陈漓歪头打量盛洺川,“盛洺川,你不舒服么?”
盛洺川撇开视线,声音发涩道:“没有。”
陈漓:“那你表情咋这么痛苦?”
“”被她提醒完,盛洺川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脸部肌肉正紧绷着。下一瞬,他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又低头酝酿了片刻心情,才抬头看着陈漓,轻轻唤了声:“陈漓。”
陈漓:“嗯,我在。”
“你——”
“盛哥,可以开始拍摄了!”程鑫在外面喊了句,硬生生打断了盛洺川的话。
“来了。”陈漓冲着外面喊了句,又回头对盛洺川说:“晚点儿拍完再说。”
话音未落,她就伸手拉起盛洺川的手腕,带着往外走。盛洺川身体僵了僵。
陈漓的手指很痩,不松不紧地抓着盛洺川,盛洺川都能感觉到她的骨头有点铬人。
她的手触感微凉,抓上来的瞬间似乎还带了电流,直接贯穿了盛洺川的脑干。
盛洺川像眠了整整一个冬日的枯草,那一瞬被浴了无限春光,浑身细胞顷刻悦动起来。
像是活了的感觉。
印象里,这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
从前陈漓言语再嚣张,也仅限在嘴巴上。
盛洺川视线落在她的手背上,针眼儿依旧隐约可见。
心里某处,隐隐发疼,胸口跟着闷窒,空气都变得稀薄微弱。
那些针眼儿是因为他。
拍摄全程都很顺利,比预期结束时间提前了半小时。
下午还有采访,午餐就在现场解决了。
工作人员把午餐拎进来时,盛洺川问了句:“您好,请问有粥么?”
午餐是昨天提前确认过的,当时陈漓在对接群里说家常菜配米饭就可以,并没提粥的需求。
于是,工作人员抱歉道:“目前是没有。盛老师您是想喝粥么,我现在帮您点一份。”
看对方表情,盛洺川觉得是自己唐突了,忙说:“不用,谢谢您,这样就很好。”
工作人员:“没事儿,不麻烦的,就是点个买外的事,完全不麻烦的。我现在帮您点?”
盛洺川想了想,“那麻烦您了,可以帮忙点一份小米粥么,最普通的那种就可以。”
工作人员态度极好:“好的。”
等工作人员走了,程鑫问盛洺川:“哥,您是给陈经理点的么?”
盛洺川点点头,胃不好喝小米粥最合适。
陈漓正在外面跟白树聊事儿,程鑫往那边瞅了眼,回头又好奇道:“她住院这事儿,哥你真不知道啊?”
程鑫认为盛洺川不应该不知道啊,据她对陈漓浅薄却深刻的印象看,陈漓绝不是能憋事儿的人。尤其在面对盛洺川时。
盛洺川摇头,他看到陈漓手背上的针眼儿时,猜到陈漓应该生病打了点滴,却没问出口。
思绪往前翻了翻。
往前推算,陈漓住院的时间应该是他上台词课那几天。当时陈漓说自己正在横店出差,很忙很忙,忙得只能发信息很少打电话,后来甚至连微信都发的很少。
盛洺川那几天被突然‘冷漠’的小孩儿搞得有些精神分裂。也是那几天,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喜欢陈漓的。
可为什么不说实话?
怕他担心耽误上课?
盛洺川暗暗想着。
程鑫突然在旁边重重叹了口气。
盛洺川抬头,看着程鑫。
程鑫有理有据的分析:“我猜陈经理生病肯定是因为免疫力太低。你看她多瘦啊,两个她加起来都没我重吧。肯定是平时吃得太少,免疫力太低,所以才容易生病的。”她说完还自我肯定地点点头,闷声嘀咕了两句“肯定是的,以后我一定要叮嘱她好好吃饭,多吃饭!向我看齐!”
盛洺川:“”
早上吃饭时,陈漓那副狼吞虎咽的连吞了三个拳头大小豆包的吃饭架势,立刻在盛洺川脑海里过了一遍。
一时间,他有点哭笑不得——这小孩儿是单纯瘦,吃得可不少,胃口也相当不错。
所以住院应该只是因为胃不好。
但那天肯定是酒喝多了。
盛洺川想到这里就更愧疚,总有种陈漓那酒、那罪都是替他受的负罪感。
艺术馆门口,陈漓神情严肃。
她室友徐暖的那个孽障男友肖驰,又出丑闻了。这次开天辟地,直接给女明星肚子整大了。闹大了还不算,现在消息满天飞,真真假假的成了今天全网最爆炸的新闻。
陈漓住院那会儿,徐暖人在横店,回来探病不太现实。陈漓也没指望徐暖回,想着多打几个电话慰问下总该有吧,结果这死女人居然就只主动给陈漓打了一个电话。
后来,陈漓还很生气的打过去,大骂徐暖这个没良心的。这会儿想起来,徐暖当时反应就不太对。但当时陈漓被贺祁年管着,就没想太多。所以,那时候这事儿应该就已经出了,只是没被爆出来罢了。
那时候出的事儿,今天才被爆出来。这么长时间难道没有公关?陈漓怎么看都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白树把网上目前关于肖驰的新闻跟陈漓转述完,叹气说:“怀孕基本实锤了。”
“是肖驰的种?”陈漓还是不大相信,肖驰虽然混,但该有措施这事儿还是懂的。
白树点头:“肯定是啊,他俩都一起去了妇产科,难不成还是去检查谁有脏病?”
“鬼扯的乌鸦嘴,”陈漓呵了句。
虽然她不喜欢肖驰这个渣男,但好歹是跟徐暖在一起十几年的人,没必要咒他这个。
白树悻悻地闭了嘴,却忍不住在心里替徐暖不值:“暖姐到底看上这个货啥?长得就那样,人品差的没边,脾气还那么臭。天天闹绯闻,名声烂到倒贴,我一男的都要看不下去了。”
这事儿陈漓是不想管的,但想起徐暖前几天不正常的状态又不免担心。
陈漓没理白树,沉声思索片刻才说:“这事儿有蹊跷,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女的又不是什么善茬儿,就算她真怀了被拍了,也不可能随便就被发出来,你不觉得事情很蹊跷么?”
白树一楞,“你怀疑有人故意搞肖驰?”
陈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白树:“他又没抢那个刺头儿的资源,更没换金主,谁会平白无故的搞他啊?”
这话瞬间点醒陈漓,她想起前段时间那事,额还真有可能是因为换了金主的闹出来的。
这个狗肖驰整天都在瞎折腾什么,拿套套护住脑子都至于这么蠢吧?
陈漓心里不爽脸色也不太好看,没好气地怼了白树一句:“你怎么知道他没换金主?”
白树瞬间傻眼,又换了啊?
这哥牛逼!贵圈真他吗乱啊!
是不是金主原因陈漓还摸不准,于是她让白树去查查肖驰目前正在出演的这部电视剧的幕后投资方。而她自己又旁边角落走了走,给徐暖打了电话。可打了四五个,对方都没接。
徐暖跟肖驰吵架是家常便饭。一年里,大概三百天俩人都是在互相爆发的状态里。但愣是怎么都吵不散,也是够玄幻的。徐暖从不跟陈漓说他们吵架的原因和细节,陈漓也不问。
前段时间徐暖跟肖驰吵过一次很凶的,当时徐暖不小心用玻璃割伤了自己,陈漓把她送进医院。陪床时,陈漓听徐暖说的梦话里透露了一点细节。那次是肖驰换经纪公司,可现在看来,估计并没那么简单。
影视圈太复杂,经纪公司跟资本之间的牵扯错综复杂,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梳理清楚的。陈漓因为之前查盛洺川的事,多少了解了一些,却也只是摸了个皮毛而已。
徐暖是死心眼的人,肖驰的浪是出了名的,放眼当下整个娱乐圈,名声越臭资源越好的男星,他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尽管如此,徐暖却怎么劝都不听,死活要跟肖驰在一起。
陈漓理解不了,却也并没多劝。成年人要对自己做的决定负责,旁人再清醒,都只能冷静旁观,插不了手。她总安慰自己——徐暖对肖驰的执念肯定是有原因的,就像她对盛洺川。
正午的春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冷静下来的陈漓居然有点犯困。
后天她就要跟盛洺川去横店,既然电话打不通,那就改天当面再问吧。
她收起手机,扭头看到一个穿着黑羽绒服的工作人员正拎着一袋外卖往馆里走。
这是陈漓看这工作人员有点眼熟,冷不丁却没想起来是谁。
那人脸色很臭,前脚刚踏上台阶,就跟正巧下来的高个男生迎面撞了个满怀。
“我草!”男人厉声骂了句,看了面前人一眼变本加厉道:“你瞎啊,不会看着点路嘛!”
“我他妈——”高个男生在看清跟自己相撞的人是谁后,立刻收起自己的不耐烦和脏话,弯腰赔笑的客气道:“是许助理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走太急了。您这是着急忙去哪儿啊,需要我帮忙么?”
被称呼‘许助理’的人抬了抬手里的外卖,不情不愿道:“送粥。”
高个男生:“给谁送啊。”
许助理:“还能给谁,就盛什么那个呗。”
高个男生:“盛洺川啊。”
许助理只记得今天来拍摄的糊比姓盛,根本不关心对方的全名叫什么。这会儿知道全名了,脸上的不悦又深了几分,骂骂咧咧的:“什么狗屁的洺川,就他妈一事儿逼。”
午饭时间,门口没人,四下看起来都是静悄悄的,正是八卦的好时候。
高个男生还是警惕的往四下扫了两眼,声音也刻意压低了,问许助理:“他咋了。”
许助理大概是个不怕事儿的,恨不得人人皆知的高扬起调子喊了句:“昨天都他妈定好的午餐,临时告诉我居然还要喝粥。粥就粥,还他妈要喝小米粥,矫情不矫情啊。”
这种有意无意揶揄盛洺川的话,陈漓从前不知道听过多少,可还是不能心平气和。正要冲出去就听到小米粥。她一愣,小米粥?
住院期间,她可没少喝粥,小米粥更是常客,以至于她现在听到小米粥就饱了。
盛洺川点小米粥干嘛?
不远处,高个男生很响的一声‘我靠’打断了陈漓的思绪。
那男生说:“他才刚签约悄悄传媒就耍大牌啊?”
许助理哼了声,“可不是么,你没听人说么,他啊这次又抱上大腿了。”
高个男生好奇问:“啊,是谁啊?”
许助理:“还能是谁,当然是陈——”
“是谁啊。”陈漓走过去,在那位许助理面前停下。
这才看清对方是谁——路西的一个助理,可不是路西亲身的那个,所以她不熟。
上午她跟路西进去时,路西好像把这位‘许助理’跟她介绍了一嘴,但当时人太多,她没记心上。拍摄了一上午,这位‘许助理’也没什么存在感,这会儿倒很会趾高气昂的嚼舌根。
许助理一脸慌张,陈漓盯着他看了会儿,末了认真问:“谁是盛洺川的大腿啊?可以也跟我分享听听么?”
对面两个男生比陈漓高了一个头,却两脸惊恐,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傻了。
高个男生心骂道:靠!刚还特意看了没人啊,这是从哪个地缝钻出来的?
许助理很快反应过来,认出面前这人是他口中那位事逼儿的经纪人陈漓。心惊这是要捅马蜂窝了,脸上立刻讪笑起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没有没有,陈经理听错了,我们说的是鸡腿,今天午餐的鸡腿啊。”
高个男生无脑附和:“对对鸡腿,今天午餐盒饭有鸡腿。”
“哦~~~”陈漓调子拉得很长,“姓陈的鸡腿,挺好,跟我是同宗。”
许助理没想到陈漓把他没吐完整的字眼都听到了,笑容瞬间僵住。
心也就凉了。
完了,彻底完了。
他是被路西留下来专门关照盛洺川的,这下好了,这陈漓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回头她肯定要跟路总编告状啊!
对面许助理的表情实在难看,旁边高个男生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漓很想把这俩男八婆破口大骂一顿,更恨不得抓起地上的板砖,撬烂这俩爱胡说的嘴巴。但她必须忍,她的态度就是盛洺川的态度。
忍忍忍忍——
可不知怎么的,平时轻易就能压下去的怒气,这会儿竟然格外倔强。
片刻后,陈漓沉了口气,指了指许助理手里的外卖袋子。“这是给盛老师的粥么?”
“哦哦是的是的,”许助理立刻把外卖举高,“是盛老师点的粥,小米粥。”
陈漓伸手要去接,“给我吧。”
许助理却紧紧攥着袋子,“我替您拎过去。”
陈漓看他一眼,“那好吧,麻烦许助理了。”
去化妆间的路上,陈漓全程没说话。
许助理跟在她身后,心里怕得不行。好几次都要开口,最后关头又闭了嘴。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的场景,在屋里三人的眼里,就好像在看一主一仆。
前面的冷漠高贵,后面的点头哈腰,一脸“主人您吩咐”任人宰割样儿。
陈漓坐到沙发上,指着桌子说:“放这里就好,麻烦您了。”
许助理忙把东西放下,间隙听到盛洺川的道谢,诚惶诚恐地回了句:“不用不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盛老师您有事儿直接吩咐我就行,我就在外面后侯着。”
程鑫和白树对视一眼:更像奴才了。
盛洺川眼神疑惑,看了眼陈漓。
陈漓大概是没注意到,冲许助理笑了笑,“没事儿,我们争取自给自足。”
许助理瞬间脚软,“您千万别跟我客气,为您和盛老师服务是我的荣幸,千万别客气。”
陈漓还是笑,语气却冷冷的。
她只说:“谢谢。”
等许助理头顶冒汗的离开,陈漓脸上那抹看着就让人不舒服的笑容才完全收起来。
白树太知道自家老大的脾气,这表情是陈漓每次气到爆炸,却必须强忍下去才有的。
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爽?
于是,白树成了在场人的嘴替。
他凑到陈漓身边:“老大,你咋了?”
陈漓正在撕餐具的包装纸,听到这话,‘啪嗒’一声,把筷子在玻璃桌面上一磕。
然后悠悠回头。
看着白树:“再问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