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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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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凉一只胳膊搭在戚暖的肩上,把脸埋进臂肘间,险些笑岔气

    “我家审判官大人真会怼人。”

    戚暖不太高兴地看他,满眼谴责。

    她怎么怼人了?

    时凉抬头,擦着她的耳垂轻声说道:“不过我喜欢。”

    戚暖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借着桌子阻隔,掐在时凉腰上,示意他正经点。

    时大审判官浑不在意,挑衅地看了沈厌一眼,后者冷哼一声摔门走了。

    郁傲晨紧随其后,差点没把桌子掀了。

    满屋子的人干咳了两声,眼神乱飘。

    病鬼最先出声,“那个啥,既然行动时间定在今晚,那我们就先回去补个觉。”

    说完,不用时凉赶人,一屋子人跟后面有恶犬追似的跑了出去。

    双胞胎兄弟还默契地架起了懵圈的吕老爷子,冲出了屋子。

    “亲爱的,你掐的那块是腹肌,硬不硬?掐这儿,这儿的肉软乎点。”时凉欠揍道。

    大佬眼角一抽,手僵在半空,死活不肯往下摸,“你能不能要点脸?”

    “不太能。”

    “……”

    “不要脸才能睡到媳妇。”

    “……”

    “不然你每天不动如山,跟个王八似的,我就算咬上八百年也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

    大佬深吸一口气,压下顶到嗓子眼的怒火,起身要走。

    时凉直接搂住她的腰,一把将人横抱起,“走喽,我们睡觉去。”

    “谁要和你睡觉?!!”

    “你啊。”

    说完,吧唧一声,亲在了戚暖脸上,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没办法,他高兴。

    高兴于戚暖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和袒护。

    但大佬显然不太高兴。

    一声怒吼:“滚!!!”

    ……

    囚徒岛上的客房是五星级标配,一应物品俱全,尤其是床软得不像话。

    众人从废城到现在,一路摸爬滚打,难得住进这么一个舒服的地方,再加上昨晚商量了一夜行动计划,几乎所有人都是沾床就睡着了。

    盛放即将睡过去前,还听见了乒零乓啷的声音。

    心说,唔,打起来了。

    隔壁屋住着他姐和时凉,正常。

    梆!

    估计沙发倒了。

    噹!

    估计某扇窗户碎了。

    砰!

    估计桌子也保不住了。

    拆吧,反正不是他的房,盛放心想。

    然后,咚的一声,墙塌了。

    盛怂怂身上一凉,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穿着大裤衩躺在床上,冷风从墙洞吹了进来,生无可恋地和隔壁屋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来了个死亡对视。

    “姐,”傻弟弟顶着两黑眼圈,带着哭腔呜咽道。

    戚暖挑眉,一副“哭个屁,找揍吗”的表情。

    时凉痞气地笑了一下,很有良心地说:“睡你的,我和你姐换个地方打。”

    然后一个侧身偷袭,用手铐锁住了戚暖的双手,将人扛在肩上带走了。

    盛怂怂呆如木鸡,在被他姐揍一顿和被他姐与姐夫一起揍一顿之间,选择了脑袋一歪睡死了过去。

    ……

    盛放是被尿憋醒的,眼皮沉重得根本睁不开,迷迷糊糊朝洗手间走去,然后被冷风吹了个激灵。

    他睁眼一瞧,走错方向了,傻不拉几地顺着之前的墙洞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此时正值傍晚,他睡了足足一天,天色昏暗下来,走廊里阴森寂静,窗外的树影诡异地摇晃着,最恐怖的是……

    没有呼吸声!

    他是身体进化者,耳力远超常人,隔着墙都能将对方的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记得,这条走廊上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人的,001、病鬼、季叔等等大伙儿都在才对。

    凉风拂过,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盛放一个尿惊。

    哐当一声,鬼风把对面房间的门吹开,黑咕隆咚的房间里大红的窗帘随风飘摇,原本应该住在这屋里的曲老也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石破惊天的一声惨叫。

    盛怂怂一个人嗷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姐!!!”

    ……

    住宅区外,银杏树下。

    戚暖和沈厌并肩而立,说着话。

    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天际一线的日落,最后一丝璀璨晚霞在红日沉寂后失去光彩,天穹陷入黑夜,是距离黎明最遥远的时刻。

    沈厌听到传入耳畔的惨叫声,口头的话一止,笑了一声,“你这弟弟肺活量真好,这是怎么了?”

    戚暖面无表情,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家傻弟弟每次这么嚎她是为啥,硬邦邦道:“吓哭了。”

    “吓哭?被什么吓得?”

    “鬼。”

    “……”

    沈厌半晌无语,哭笑不得道:“身体进化程度高达80的人还怕鬼?不对,他的进化程度应该不止80吧,我见过他脚腕上戴得镣铐,功能应该和黑金戒指差不多,干扰系统检测,压制自身力量。”

    “嗯,”戚暖也没打算隐瞒,“外婆给他做的。”

    沈厌笑了,“回头可以推广一下。你也知道身体进化比精神力进化成功率更低,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天空城至今都没几个高等级的身体进化者。”

    戚暖斜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关心这个?”

    沈厌:“当然,这要感谢你弟弟,以前我以为身体进化者只不过是一群刀枪不入的武夫,但是在雷城他让我见识到了身体进化的极致力量。”

    戚暖不解地看他。

    “哦,我忘了,你那时候昏过去了,没看到我像过街老鼠一样四处逃窜的样子。”

    对于自己在雷城的狼狈,沈厌说得很风轻云淡。

    他这人永远一副眉梢带笑的样子,“你应该不知道雷城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也是平生仅见,一座号称坚不可摧的坚壁之城在你那傻弟弟的一拳之下,就在我的面前如土委地,化作尘埃废墟。不过,这不仅仅是盛放的功劳,还有时凉这个罪魁祸首。”

    戚暖挑眉,一头雾水。

    沈厌的笑却冷了下来,“小暖,我担心你即使恢复巅峰时期的战斗力,也打不过如今的时凉。”

    当年的真相还没有弄清楚,他明面上没再说什么,却比任何人都怀疑时凉。

    沈厌眸子一暗,“我该说什么好呢?你这个老师很成功,教出的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大佬唇角微微弯起,明显有点骄傲的样子。

    沈厌:“……”

    沈厌:“呵,我不是在夸他。我从来都不在赞成时凉待在你身边,不管是曾经、现在,还是未来。”

    戚暖抿唇,“你对他意见就这么大?”

    沈厌:“和我个人的看法无关,是时凉这个人本身就有问题——凉薄而偏执。小暖,他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时凉不在乎这个时代怎么样,不在乎在系统的统治下会死多少人,凉薄这种东西……有的人是装出来的,有的人是天生的……”

    就像戚暖,外表再如何冷漠无情,骨子里是暖的。

    可时凉和她截然相反,脸上的笑容再盛灿,骨子里是冷的。

    沈厌:“按理说,凉薄的人最是淡漠,不会对什么事情执拗,可偏偏时凉是一个极其偏执的人,认定什么就是一辈子的事情,错也不该,对也不屑。他有自己的脊梁骨,偏偏这根脊梁是反着长的,所以他不屑于规则,不屑于制度,因为他心里、骨子里就没有服从这样东西……这才是最危险的,一个对世界没有敬畏的人,一个不肯接受任何束缚的人……”

    说白了,就是脑子有大病!

    “这些年在天空城,我就从种种迹象中察觉出一些问题,尤其是这次来到囚徒岛上的亲眼所见……”

    说着,沈厌遥望向岛中央的兵工厂,冷笑道:“小暖,他不像你,他不想改变什么,如果这个时代黑暗无光,他会拉着所有人奔赴地狱。”

    骨血里的阴暗肮脏再光鲜亮丽的皮囊都隐藏不了。

    戚暖皱眉,“他不会。”

    “是啊,也许现在不会,也许一时不会,但你能保证他一辈子不会吗?”

    “你什么意思?”

    沈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透着一股冷意,“他喜欢你,他把你当命。”

    戚暖一愣,惊讶于这句驴出不对马嘴的话,也惊讶于沈厌语气中的忌惮。

    “说错了,”沈厌掐了掐眉心,“他对自己的命可能还没有对你看重。你不在天空城的这些年,系统也治过他,想让他服软。闹得最厉害的那一回儿,他被系统扔进牢里,生生扒了一层皮肉,普通人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削皮去肉,露出森森白骨,估计会疯吧。但系统把能用到的刑罚在他身上都用遍了,他却还活着……我去看过他一次,隔着玻璃,他坐在审讯椅上,血肉淋漓的样子都不能称之为人。可他的眼睛却淡然冷漠,波澜不惊到可怕。”

    “小暖,他没疯。”

    沈厌如是说到,透着心惊。

    “但他在雷城……”

    当你吐血昏迷,当他把你抱在怀里时,那双历经生死都不会有波动的眼睛汹涌如潮,映着狰狞的血红。

    冰系精神力从他身上一瞬爆发,寒意蔓延了整座雷城。

    千里冰封,生机尽灭。

    冰雪本应是最冷静的东西,在时凉手中却浸着癫戾的暴虐。

    这才是最令人矛盾的地方。

    那样的一个凉薄的人有了在意刻骨的东西,心甘情愿给自己戴上了镣铐。

    可沈厌却没有感到庆幸。

    因为所有的镣铐与压制只会让骨子里的疯狂沉淀累积,一旦有一天束缚之物不在了……

    那便是歇斯底里、绝望疯癫的反扑。

    以沈厌谨慎的性格,这样的人就该早点杀了,永久后患。

    但当初时凉尚弱小的时候,就有戚暖护着。

    时至今日,谁又能杀天空城的审判官?

    “哇啊啊啊啊啊……”

    一声鬼哭狼嚎打断了沈厌的思绪。

    “姐……姐姐……姐救命啊!有鬼追我!!!”

    戚暖回头看去。

    盛放踏着一只拖鞋,涕泗横流地狂奔过来,吓得嘴都瓢了。

    “鬼鬼鬼鬼!姐救我,鬼追我……哇哇哇哇……姐啊!”

    饶是淡定如沈厌都一时语塞。

    他很难把眼前这个怂货和雷城中解下脚铐,一拳击碎整座冰雪之城的强者联系在一起。

    当日时凉发了疯,盛放也没好到哪里去。

    怂弟弟虎起来,又猛又不要命。

    沈厌都不知道该说戚暖运气好,还是运气坏,总能遇到这种怪物。

    另一边,盛放熊抱住戚暖,把满脸的鼻涕眼泪蹭到他姐衣服上,哭得那叫一个悲伤。

    “小暖,好好活着吧,”沈厌摇头笑了一声,“别再出事了。”

    “嗯?”

    大佬正嫌弃地拎起盛放的衣领,准备左右开弓,照死里揍,闻言疑惑地抬眼看他。

    沈厌却扭头看向不远处黑着张脸走来的时凉,“削皮去肉尚能长好,可这人若有一天疯了呢?”

    怕是药石无医吧。

    大佬一脸问号。

    与此同时,面色铁青的时凉却已走到盛放跟前,满脸写着“玛德臭小子,我媳妇是你能抱的吗”。

    盛怂怂到底没逃过他姐和姐夫的混合双打。

    沈厌在旁边瞧着,倒是松了口气。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以时凉对戚暖的在乎,若当年杀戚暖的人是时凉,若那个能把利刃刺进戚暖心脏的人是时凉,那又是怎样的绝望与荒谬?

    ……

    夜里七点钟,大伙儿聚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鼻青脸肿的盛放才知道白天的时候大伙儿都没睡多久就起床了,只有他傻乎乎地从早睡到晚,还被他姐和姐夫“慰问”了一顿。

    “你们都干什么去了?”盛放嘴里塞着饭,幽怨问道。

    病鬼:“有事儿。”

    双胞胎兄弟:“有事情。”

    季叔:“有点小事。”

    就连小季途都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哥哥,我也有事情要忙,不能睡懒觉哟~”

    盛放:“……”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亿万点的伤害。

    “呜呜呜,姐!”

    旁边坐着的的戚暖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不许嚎,吃你的饭。”

    盛怂怂瘪着嘴,像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低下头干饭。

    戚暖环视了一圈,微微蹙眉,问道:“曲老呢?”

    盛放眼睛一转,难得聪明了一回,“姐,你是想问我姐夫吧?”

    戚暖:“……”

    大佬一个“死亡凝视”投过去。

    盛放立马蔫了,“曲老和我姐夫在一起,我瞧见了!他们去了岛上的实验室。”

    戚暖:“实验室?”

    盛放偷偷摸摸道:“是啊,神神秘秘的,我瞧见的时候,姐夫还不让我告诉你。”

    戚暖瞥了一眼他。

    盛放拍着胸脯,保证道:“姐,你放心,我是你这边的,而且我特意跟过去看了看,实验室里没有女研究员。”

    戚暖:“……”

    “啊咳咳咳咳!”旁边奋力干饭的病鬼突然被呛着了,满脸不自然地看向戚暖。

    大佬敏锐地察觉了一点异样,“苟苟,我记得傍晚的时候看到你从实验室的方向回来?”

    “唔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病鬼也不知道是呛的,还是怎么的,咳得更厉害了,苍白的病容上覆上一层薄红,明显有些心虚,“暖姐,不是让你别叫我名字吗?和大伙儿一样,叫我技术宅、病鬼都行。”

    苟苟,狗狗,姓苟名苟,这个名字是他一生的痛。

    大佬不为所动,“叫名字更显尊重。”

    病鬼:“……”

    一点都没看出来。

    盛放在旁边努力憋笑,大伙以前不是没问过病鬼叫什么,但他死活不说,愣是让大家叫他外号。

    还是他姐有办法,一个眼神过去就逼问出了病鬼的名字。

    大佬手指敲在桌面上,“你去实验室干嘛了?”

    苟苟同志更心虚了,“做屏蔽仪,不是昨晚沈副审给我安排的任务吗?”

    大佬睨了他一眼,“是吗?做了整整一天。”

    苟苟:“……”

    甭问!他虚!

    戚暖没再为难他,而是自己出门去找时凉。

    夜色很深,黑云压苍穹,时不时有闪电划破天际,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蕴藏在云层后。

    戚暖踏在小路上,垂着眸踩过干枯的树枝,发出咯吱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她不喜欢雨天,就像不喜欢时凉身上的烟味一样。

    那种窒息的压抑仿佛裹卷着什么往事,因为沾染了无能为力的过去,所以愈发悲戚。

    她刚走到住宅区外的银杏树,对面的小路上时凉手提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缓步走了过来。

    可能因为今晚要行动,时凉换上属于审判官的那身暗黑军装,金丝勾勒的低奢纹饰在黑夜中流光溢彩,宽肩窄腰,身形挺拔,量身而裁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冷漠肃杀,似乎每一步都该踏在腥风血雨上。

    可那人总有一种本事。

    一手插兜,一手提着煤油灯,吊儿郎当的模样透着傲慢和狂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漫不经心的散漫,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

    戚暖想,她这一辈子怕是也无法将时凉和沈厌口中那个危险到应该立即杀死的疯子联系到一起。

    “在等我?”时凉缓步上前,笑得轻挑而顽劣,“知道你不喜欢雨天。”

    戚暖迷惑了一瞬,“嗯?”

    他停在了戚暖面前,微微弯下腰,和她的目光平视,含笑的眼睛像盈着一湾璀璨的星空,专注地看着她,“所以赶在下雨前回来陪你。”

    他说得很温柔,像在哄一个害怕打雷的小孩子。

    “你怎么了?”

    难得,戚暖一手覆上时凉的脸上,深深皱眉,“脸色这么白。”

    时凉顿了一下。

    他没想到,夜这么黑,戚暖还是注意到了。

    戚暖的手很暖,他不由地在她掌心蹭了蹭,神情温顺得像猫儿,开口却是一如既往的混蛋。

    “关心我?”他调侃笑着,“那白天是谁,我想拉着她睡觉,她死活不肯,还揍了我一顿。”

    “……”

    “要你亲我一下,作为补偿。”

    “……”

    “左脸,右脸,你随便挑一个吧!如果亲嘴,我会更满意。”

    “……”

    她想一巴掌把人糊飞出去。

    “跟我说实话,你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有点不舒服。”

    戚暖看他不像在说假话,担忧道:“哪里不舒服?”

    “心里,”时大审判官娇娆造作地做了西施捧心的动作,“你不肯亲我,我心里难受。”

    “……”

    大佬忍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

    时凉笑了笑,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把自己的脑袋搭在戚暖的颈窝,暧昧地蹭了蹭,像一只撒娇的大狼狗,呢喃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我?”

    大佬眼角抽搐,“……”

    夜风里,时凉的笑声很轻。

    “亲爱的,我最近做梦总是梦见以前的事情……梦见你和我坐在会议桌的两端吵架……梦见你让黎明往死里折腾我……梦见你对我垂眸冷笑……”

    “……”

    你就不能梦见点好的?

    “然后我梦见在天空城第一次看见你时的样子,我那时就在想,这人真好看,好看得不真实,好看得……似曾相识……”

    “哦。”大佬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声。

    心说,不用在天空城,你在废城第一次见我也说过这种似曾相识的废话。

    时凉虚弱地笑了笑,将顶到嗓子眼的血吞回肚子里,在她耳边呢喃道:“审判官大人,告诉你个秘密,我作为暗杀者,踏上天空城那天起,从没有想过有一天……”

    戚暖不解,“嗯?”

    他说着说着,话一顿,垂下眼帘,忍受着心口传来的剧痛,把后半句无法未宣之于口的话苦涩咽下。

    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爱上你。

    ——爱到远远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

    戚暖眉心直跳,总觉得今晚时凉有点不对劲。

    她还再问些什么,时凉却松开了她,眉宇间恢复了往日的痞气,将一枚星空银的袖口别在她的衣袖上。

    “还记得我在雷城和你说的话吗?高科技,作弊神器,按下上面的小按钮,什么难题统统搞定。”

    大佬眼角一抽。

    她想起雷城中时凉给她的“惊喜”,脸一绿。

    “啧,别摘啊!这次是真的,我正经准备的,绝对物超所值!!”

    “……”

    “我发誓,我拿我后半生的性、福发誓。”

    “……”

    戚暖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有一天是正经的?”

    “不能,看见你,我就脑子不清醒。”

    “……”

    揍吧!没有什么是一顿暴揍清醒不了的。

    就在大佬上手前,盛放从远处跑了过来,傻笑着挥手道:“姐,沈副审说,准备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嗯。”

    大佬点头回了一声。

    “你怕吗?”时凉看了眼远处的黑夜,低沉道。

    那是天空城的方向。

    戚暖看向他。

    怕什么?

    怕重返天空城?怕与系统对峙?还是怕回归故土面对亡魂故友?

    “不怕。”

    “那这次还给我安排退路吗?”

    “什么?”

    暴雨前的狂风吹过,风声太大,大佬没听清,一脸懵逼地问了一句。

    时凉弯了弯眉梢,“我很高兴。”

    大佬:“???”

    时凉:“看来失忆之后坏心眼变少了。”

    大佬:“……”

    聊不下去了,她转身往回走,低声呢喃了一句:“安排什么退路?要走一起走。”

    她刚才模糊听到了“退路”两字,大概猜到了某人在气什么。

    身后的时凉一怔,哑声开口,“黄泉路也一起吗?”

    大佬没回头,闷声往前走,没好气道:“一起。”

    清凉的夜风吹过银杏树,金黄的叶子如霜雪飘落,又在地面铺上了厚厚一层。

    时凉望着戚暖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想,这应该算承诺了吧。

    不再只是他一个人的赴汤蹈火,而是两个人的生死与共。

    戚暖走出很长一段距离,身后人都没有跟上来。

    她回眸看他,歪了歪头,无奈道:“时凉,走了。”

    时凉笑了一下,眼睛刹那亮了,轮廓清晰的侧脸在昏暗的灯火下更显深邃。

    “嗯,我在。”

    他跟了上去,像很多年前那个风雪夜,与她并肩而行,走进滔天火海里。

    ……

    夜里11点整,因为分配的任务不同,众人分乘几艘飞行器,从不同方向飞向天空城。

    从囚徒岛到天空城路程并不远,但今夜显然不是个好天气,阴云压得极低,翻滚汹涌。

    飞行器行驶缓慢,在快凌晨的时候接近了天空城。

    盛放等人第一次见天空城,都凑在窗户边眼巴巴地往外瞧。

    只是夜色太暗,再加上阴云环绕,看不清晰。

    直到轰隆一声,一道足以划破半个苍穹的闪电凌空而下,短暂地照亮了漆黑的夜宇。

    黑暗中,在云巅之上,在长夜的尽头,一座悬浮于海上的巨城出现在众人面前。

    太庞大了!

    那已经不是一座城市。

    而是拔地而起的一整座大陆,遮天蔽日,绵延无尽,一眼看不到其界限。

    “大陆”之上,钢铁楼宇林立,建在半空的轨道与公路繁杂交错,五彩斑斓的灯火点亮了整座城市,即便是深夜也有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飞行器返程,热闹喧嚣。

    整座城市冰冷而华丽,仿佛蛰伏于天地间的一只巨兽。

    仅仅是一瞬,仅仅是一眼。

    盛放等人都震撼到极致,心脏狂跳不止。

    那种连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感觉诡异而陌生。

    这便是巅峰。

    这个时代不容反抗的巅峰。

    众人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通讯频道传来一阵哈欠声。

    一声,两声,三声……

    病恹恹的,透着倦怠。

    盛放一听,就知道是他姐!

    他甚至能想象到,他姐一定是一手支着下巴,精神萎靡地打着瞌睡,一副低眉冷对的傲娇表情。

    在这样一种肃穆紧张的氛围下,这哈欠声居然令人……莫名地想笑。

    “噗!”

    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飞行舱里众人绷紧的心弦缓缓松了下来。

    好像那名为“主宰”的庞然巨物也没那么可怕了。

    ……

    深夜。

    12点01分。

    一艘飞行器降落在距离甲子楼最近的停港码头,缓步走下来四个人:时凉、001、罗艳和戚暖。

    【欢迎归港。】

    系统程序化的声音回荡在码头上。

    001下扶梯的时候,绊了一下,就差把“做贼心虚”四个字写脸上。

    罗艳白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

    【09218号飞行器停靠于7号码头,记录成功,开始身份扫描。】

    【身份核查无误,通过。】

    【身份核查无误,通过。】

    【身份核查无误,通过。】

    【身份……】

    入港关卡的系统扫描在戚暖身上停顿了一秒。

    时凉垂眸,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黑金戒指,周身的气息有些危险。

    罗艳呼吸一滞。

    001一个腿软。

    只有大佬一脸淡定,还有闲情逸致偏头瞧了瞧时凉。

    她敏锐地察觉到,返回天空城的时凉浑身的气场变了,和以往在她面前的慵懒散漫不同,锋利得宛如利剑出鞘,桀骜中带着一丝深深的厌恶。

    就像猛兽因为不知名的缘故,被迫走进囚笼,低沉着头,看似乖巧,却在暗处露出嗜血的利爪和獠牙,随时准备挣破囚笼,或是同归于尽。

    戚暖离时凉最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掌心轻勾了一下。

    时凉一顿,侧头看向她,笑了笑。

    那股暴戾的阴霾随之消失。

    【核查无误,通过。】

    001和罗艳皆松了口气。

    心说,苟大程序员良心出品的屏蔽仪效果不错嘛!

    然后,两人一回头,就看见时凉牵住戚暖的手,混不要脸地揣进自己的口兜里,笑得那叫一个春心荡漾。

    001:“……”

    罗艳:“……”

    苍了个天。

    这么紧张的时刻,这两人居然还有心情谈恋爱。

    在001和罗艳谴责的目光下,时凉拉着戚暖的手,迈步朝甲子楼走去。

    屏蔽仪的时效有限,仅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内,在天空城任何身份扫描都无法检测出戚暖。

    他们只有一个小时,从甲子楼中找到黎明核心,重启黎明。

    只要重启黎明,黎明便能为戚暖建立更有效的身份防护,屏蔽长夜的扫描和追踪。

    但黎明的核心藏在哪里成为最大的问题。

    和长夜的核心一样,米粒大小的芯片能藏的地方太多了。

    偏偏唯一的知情人士戚暖也已失忆。

    沈厌给出了仅有的一条线索——“92层的卧室,你们去找找吧,那是小暖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12点07分。

    甲子楼大门前,“色令智昏”的现任审判官松开了前任审判官的手,冷冷扫了001和罗艳一眼,不太乐意地先众人一步进了楼。

    001:“……”

    罗艳:“……”

    没办法,身份扫描的一关过了,但甲子楼里遍布系统的监控,必须有人先去顶楼的主控室植入病毒,切断系统对甲子楼的监视。

    001和罗艳都没有这个权限进入主控室。

    除了时凉。

    戚暖神色漠然地站在甲子楼前,抬头仰望着这个时代标志性的建筑。

    雷城的乙丑楼是仿照甲子楼建造的,但与乙丑楼萧瑟破败的迟暮景象不同,甲子楼宛如气势磅礴的帝王,高傲冷漠地俯瞰着云端下的一切。

    审判众生!

    戚暖没有记忆,却本能地,眼底浮现出一丝与时凉踏上天空城时一样的厌恶。

    12点17分。

    时凉传来消息,监控已经切断。

    001和罗艳“鬼鬼祟祟”地带着戚暖从正门进入甲子楼。

    因为是深夜,白日里人员往来热闹的甲子楼大厅除了几个看守的警卫,冷清得很。

    001和罗艳带戚暖走入电梯时,更是无人过问。

    进展蛮顺利的嘛!001心说。

    他们现在只需要坐电梯到达93层。

    没错,就是93层。

    92层自从初代“死后”,就被主宰者下令封闭了,电梯不通。

    三人会和时凉在93层会和,再从93层翻窗下到92层……

    一切完美!!

    叮咚——

    电梯里,001和罗艳一个激灵,死死盯着显示屏,电梯停在了32层!!!

    什么情况?!!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清洁工走了进来。

    “咦,臭小子你回来了?”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大叔,看着和001很熟络。

    001嘴角抽了抽,“王叔……”

    他和罗艳一起不动声色地把戚暖往身后挡了挡,干巴巴道:“这大晚上的,你们后勤部不早下班了吗?”

    “甭提了,我在家都睡了,领导让我过来加个班,说主宰者大人要回甲子楼住,让我把93层的卧室收拾一下。”

    “主宰者大人回来了?!!”001吓得声音都变了。

    罗艳踩在他脚上,示意他淡定点。

    “啊,不知道呀,领导只是说主宰者大人想回来住。”

    “主宰者大人怎么会突然想回来住,他不是一直住实验室吗?”

    “这我哪里知道,上面安排我过来打扫,我就打扫呗!人估计还没回来了呢,按照惯例都是让我们提前清扫出来。”

    001和罗艳缓缓松了口气。

    王叔目光扫过电梯的按钮板,纳闷道:“哎,你们也去93层吗?”

    “哈哈哈哈哈……”

    001苦笑道:“没……我按错了。”

    他走上前,刚想胡乱再按一个楼层。

    “头儿,电梯快到了!你快点。”

    一群大老爷们的哄笑声从电梯门外传来。

    001和罗艳倒吸一口凉气,皆是一副“天亡我也”的表情。

    “徐副,怎么着?今天晚上请客呀!说好了请咱们兄弟去红灯区逛一圈的。”

    “是啊,徐副,说话要算数!哈哈哈哈哈!”

    叮咚一声,宛如魔咒。

    电梯又在71层停下!!!

    001差点抓狂,平时晚上12点甲子楼里连个鬼都没有,今天是怎么回事?撞邪吗?

    关键是这群大老爷们的声音让他熟悉到牙疼。

    是军部的那帮军痞!

    这群老滑头往日里例会都不找准来甲子楼一回儿,十个里有九个请假,今晚怎么着?友情出演午夜凶铃?

    那个叫“徐副”的人不悦道:“卧槽,老马你别污蔑我,我什么时候说请客去红灯区了?军部明令禁止在职军人嫖/妓!!!”

    “那都是老黄历了。初代审判官颁布的政令,现在连系统都不管。”

    罗艳瞳孔一缩,冷汗都下来了,回眸看了戚暖一眼。

    因为她听出了这个“徐副”的声音。

    徐逸!

    当年叛乱六百零七名幸存者之一。

    也就是说,他认识戚暖。

    电梯门缓缓打开——

    站在最前面的徐副官是个清俊的年轻人,他回头喊了一声,“头儿,快点,电梯到了。”

    罗艳两眼一晕,险些站不住。

    能让徐逸叫“头儿”的只有罗峰北。

    曾经的军部二把手,如今的一把手。

    如果说徐逸只是见过戚暖。

    那么,罗峰北对戚暖很熟悉,曾经的初代甚至称他一声“罗叔”。

    另一边,回过头的徐逸也认出了电梯里的人。

    “001,罗副官,你们两个大晚上怎么来甲子楼了?”他诧异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

    001笑得比哭还难看,“来……来办点事,你们呢?”

    徐逸一脚卡在电梯门口,一副等人的架势,“哦,我们也是,整理一批陈年档案,系统催得急,这不刚加班加点弄完,还要去91层归个档。”

    他旁边几个下属都抱着半人高的文件。

    而他身后不远处,走廊上一个五官硬朗、周身萦绕着杀伐之气的中年人步履稳健地走来。

    正是罗峰北。

    罗艳一阵窒息。

    001眼皮狂跳。

    戚暖轻声道了一句,“下电梯。”

    001和罗艳浑身一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尽量自然地走下电梯。

    好在71层是综合办事大厅,他们来办点事的借口还算成立。

    电梯口的一群糙汉子这才注意到——

    001和罗艳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看不出男女,黑衣黑裤,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挡住大半张脸,肤色冷到发白,只露出弧度完美的下巴。

    很美。

    几个军痞心说,甭管男女,光看下巴就知道是个美人。

    “罗副官,你也来71层办事?”徐逸瞧着001和罗艳同进同出的模样,有点奇怪。

    罗艳僵硬地笑了笑,“是呀。”

    那名叫“老马”的军官嘟囔道:“奇了,你们两一起来办事?”

    审判官和警务部部长什么关系这么好了?

    几个抱着文件的军官侧了侧身,方便001三人走过去,然后鱼贯而入进了电梯。

    与此同时,罗峰北也步步逼近,嗒嗒的脚步声宛如敲打在001和罗艳的心脏上。

    “罗军长好。”

    “罗军长好。”

    001和罗艳前后拘谨地喊道。

    “嗯。”

    身为掌管天空城所有军队的军长,罗峰北性格冷傲,他目不斜视地朝电梯走去——

    却在跨进电梯那一瞬间,瞳孔如被风雪横扫一晃,骤然转身。

    “等等!”

    001和罗艳脚步一僵,额间有冷汗滴落。

    前者掌心暗暗凝聚出一把金属刃,后者不露痕迹地摸向后腰的枪。

    “你是什么人?”罗峰北紧紧盯着戚暖的背影,目光如鹰一样尖锐。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个跟在001和罗艳身后、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人淡淡回头。

    她抬起一只手,修长白皙,好看到令人移不开目光,袖口那枚星空银的纽扣泛着冷光,帽檐被微微抬起,露出一张清冷瑰丽的面容。

    “嘶——”

    那是抽气声。

    一群军痞表达惊艳的唯一方式就是目瞪口呆!

    真漂亮。

    众人不禁心想,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人。

    同样,在那段被埋藏极深的岁月里,也很少有人知道铁血无情的初代审判官是个惊艳绝伦的美人。

    一切看似缓慢,却仅发生在一瞬间。

    戚暖恹恹抬起眼帘,看了罗峰北一眼,琥珀色的眼眸寂静幽沉,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

    啪——

    徐逸手头的文件掉在了地上,张了张嘴,“你……你……”

    叮的一声,电梯门再度关闭。

    军部的下属们一脸懵逼。

    这是怎么了?

    徐副和自家头儿都一副悲痛又兴奋、扭曲又正常的表情。

    罗峰北抹了把脸,肩膀耸动,低低笑出了声,压抑又激动。

    他咬着牙克制着浑身的战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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