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常识
清晨的暖阳透过窗，散落在柔软的大床上。
朦胧间，时凉猛地清醒过来，睁大双眼看着天花板。
他居然睡着了？
作为一名被精心培养的暗杀者，他的警觉性远远高于常人，甚至因为身体进化的原因，体能也好到过分，很少有疲倦的时候。
但昨晚躺在戚暖身边，紧绷的神经异常放松，竟然睡死了过去。
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作为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哪怕再禁欲，早上也有些私密的事情要自己动手解决。
偏偏审判官大人安稳地睡在他旁边，还抓着他的衣角，一副乖得不像话的样子。
时凉脸色铁青，忍得辛苦，小心翼翼抽回戚暖枕住的手臂，然后蹑手蹑脚下床，直奔浴室。
半个小时后。
时凉长长呼出一口气，刚一出浴室门——
“你在干什么？”
戚暖呆愣愣地站在门外，睡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懵懂好奇，“是伤口疼吗？”
时凉一时语噎。
戚暖：“我听见你……”
时凉一个激灵，突然想起这位五感超凡。
一个箭步上前，堵住了她的嘴，“没什么！那是洗澡声！！”
戚暖：“？？？”
说实话，换做任何人，不限男女，时凉都会大大方方承认，反正他骨子里挺浑挺不要脸的。
但对戚暖，他很慌。
猛地想起，自己昨晚做了一个旖旎的梦，邪恶的欲念被放大，他将什么人压在床榻上，之后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
“别这样看我。”
原本捂嘴的手向一移，成功遮挡住了那双干净如水的眼睛。
时凉一阵心烦意乱，有什么可耻的欲/望要破体而出。
他觉得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禽兽，却又忍不住靠近戚暖，隔着一只手，两个人互抵着额头，呼吸交缠，鼻间轻蹭，嘴唇近在咫尺。
但身前人毫无危机感，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动作都没有，担忧道：“你心跳很快，不舒服吗？”
时凉：“没有。”
戚暖：“伤口呢？”
时凉：“不疼。”
戚暖：“那你……”
时凉盯着她轻启又微闭的红唇，心跳更快了，哑声道：“你能不问吗？”
戚暖想了想，乖巧地点了点头。
时凉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审判官大人好像一直很听他的话，哪怕他真的一口咬下去，她也会乖乖听话，任他摆布。
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懂，所以他才更觉得罪恶。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时凉记不清了，他脑袋很乱，心跳更乱。
戚暖好像问了句，你的脸怎么红了？
他说，太热。
是啊，太热了，血液好像都要灼烧起来一样。
他克制着，忍耐着，却又恨不得将什么人拆骨入腹。
……
两个月后，银杏树餐厅。
戚暖坐在古树下木椅上，腿间放着一本书，正垂眸翻阅着。
“你在看什么？”
男人穿着一身暗紫色的军装，面容俊美，带着一丝阴柔的味道，嘴角噙着浅笑，漆黑的眼睛带着那一股难以琢磨的深邃。
他跨进餐厅第一步，就吸引了所有女士的目光。
当然，戚暖例外，她眼里只有那本……
郁傲晨特意扫了眼书名，“？？？”
《常识三百问》？
他眼角抽搐，自然而然地落座在戚暖对面，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风流倜傥的公子气。
“这么光明正大地把我叫来，不怕仲裁庭那帮老家伙怀疑吗？”
郁傲晨嘴上说着，但一副完全不当回事的慵懒姿态，悠哉地靠坐在木椅上。
戚暖没抬眸，又翻了一页书，淡淡道：“偷偷摸摸更引人怀疑。”
因为事务繁忙，这本《常识三百问》她看了两个月还没看完。
时凉对此意见不是一般的大。
之前还和她在一张床上睡，后来就死活不肯了，坚决打地铺。
审判官大人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因果关系，所以努力在书里找答案。
“请慢用。”
女服务生给郁傲晨上了一杯茶，温柔可人地说道。
公子哥的桃花眼一亮，摸上人家女生的小手，微微一笑道：“美人儿，我可不是对面那个‘糟老头子’，也不知道哪年出土的古董，喝茶有什么意思？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陪我喝一杯红酒？”
小姑娘被撩拨得脸羞红。
被点名的“糟老头子”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茫然地把自己面前那杯红茶喝完，对女服务生道：“再帮我上一杯茶。”
“好……好的，一杯茶一杯红酒，我马上就端来。”
她羞答答地转身，避开了公子哥火热的目光。
戚暖低头继续看书。
郁傲晨见人走了，笑容骤然收敛，手指敲着桌子，严肃道：“之前8号刺杀的案子查到点眉目，跟地下城那群阴沟里的老鼠有关。”
“哦，居然不是仲裁庭？”
“地下城那窝耗子很阴险，用的都是死士，痕迹处理得很干净，查起来比较费劲。”
戚暖合上书，抬眸看他，冷漠道：“不重要，说正事。”
郁傲晨“啧”了一声，“正事就是，仲裁庭有一位元老被地下城的人暗杀了，老家伙们被踩了尾巴，已经开始合计剿灭地下城了。据我所知，你好像一直在暗中资助地下城……”
他话一停，见踩着猫步走来的女服务生靠近，笑而不语。
等人走到跟前，暧昧道：“美人儿，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
这老掉牙的台词居然让女服务生脸更红了。
她娇声道：“先生，您的红酒。”
然后，不声不响地将红茶放到戚暖面前。
“啊！”
她一个惊呼，男人有力的胳膊拦住腰身，将人带入怀中，在耳畔吹了口气，“晚上等你。”
说着，将一个纸条塞入她贴身的衣物中。
女服务生捂着胸口，娇喘微微地跑了。
猎艳成功的公子哥回过神来，对上审判官大人审视的目光，心头一紧，“怎么了？”
以前他也经常当着戚暖的面干这种事情，她都是毫无反应的。
审判官大人举起那本厚度堪比字典的《常识三百文》，探究道：“这本书上说，你这种袭/胸行为叫耍流氓。”
“……”
郁傲晨嘴角抽了抽，“瞎说！这是谁给你看的书？”
戚暖没说话。
郁傲晨很快纳过闷来，环视了一圈，挑眉道：“你那两护卫呢？”
戚暖：“一个买书，一个买草莓蛋糕。”
郁傲晨：“你还敢吃那玩意？”
戚暖：“有最新的食物测毒装置。”
郁傲晨深深皱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还留着那两坑爹货？虽然没查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上次刺杀事件铁定是有人泄露了你的行踪，甚至故意把你引去了8号街。尤其是那个叫时凉，他很有问题。”
戚暖垂眸翻书，“你说了没有证据。”
郁傲晨：“证据？如果找到证据再杀人，这些年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戚暖不为所动，“我们聊的是地下城。”
郁傲晨狠狠磨牙，目光阴森道：“我当时在牢里就应该直接弄死那个叫时凉的，折磨他简直是多此一举。”
戚暖温怒抬眸，冷声道：“你打断了他四根肋骨。”
郁傲晨还是头次，看见戚暖脸上除了凉薄淡漠之外的表情——愤怒。
偏偏这份愤怒是对他的。
两人认识多年，有共同的理想和信仰。
虽然身处两个阵营，但他们要抵达的终点从来都是一致的，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在荆棘丛中匍匐前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为此他们牺牲了很多。
是朋友，是战友。
可如今郁傲晨只有一肚火，反唇相讥道：“是，为此你不惜硬刚仲裁庭，亲手撕掉死刑令，还不经过我这个监狱头子的同意，就把人从牢里提走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戚暖：“刺杀时，他救了我。”
郁傲晨：“戚暖！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过？”
审判官大人面无表情，重复道：“我们在聊地下城。”
郁傲晨差点没把手里的酒杯捏碎，良久后才平复怒气，缓缓道：“这几年地下城扩张的趋势迅速，还是那个老掉牙的幌子——平等、自由、博爱，加入他们的大多是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但也有一些异能者，而且不知道他们怎么洗脑的，现在加入的异能者越来越多。天空城给再优渥的条件都不来。”
“平等、自由、博爱。”戚暖一字一顿地念道：“在这个年代它足够让很多人前扑后继了。不要小看信仰的力量，精神洗礼能换取最大程度的臣服和忠诚。”
公子哥流氓一笑，骂道：“那是狗屁的信仰！空喊口号，到处杀人，烧杀抢掠，还美其名曰惩奸除恶、劫富济贫，纯粹一群搅屎棍。”
戚暖：“这只能说明，是制度太腐败，我们做的还不够好。”
郁傲晨糟心得要命，“那也总要一步步来，制度是主宰者和仲裁庭一同定下的，那两座大山哪里是这么容易推翻的？他们只会异想天开，要是有本事直接和主宰者、和仲裁庭对着干，天天净琢磨着怎么杀你，呵，很能耐！”
戚暖喝了口茶，浑不在意道：“地下城换了新的领导人。”
郁傲晨一脸诧异，“嗯？我怎么不知道？”
戚暖：“三天前的事。”
郁傲晨：“……”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平时跟个囚徒似的被圈在天空。
郁傲晨：“是谁？”
戚暖：“赵恩慈。”
郁傲晨：“那老爷子？！！”
这人不仅有名，简直是如雷贯耳。
审判元年降临前，他是国际联合中心的秘书长，杰出的政治家，本来也是应该进仲裁庭的，怎么也歹算元老中元老。
但天空城初建的时候，就因为政见不合，和好多元老闹了起来，最后带着一小波反对审判制的精英走了。
郁傲晨一言难尽道：“他六十多了吧！再强悍的土系精神力者快死了有什么用？”
“他的作用不在于力量。”
戚暖点了点太阳穴，“他有头脑和心胸，比我们更有阅历，能帮我们解决很多问题。”
郁傲晨：“你相信那些满嘴放炮的政客？”
戚暖：“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见过他。”
“什么？”郁傲晨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万一被人知道……”
“不会，我向他请教了如何治理九大区。”
“呵，那破地方还有的救吗？上层腐败，下层混乱，用99普通人的性命和资源去供养1的人。虽然天空城也是，但九大区更甚。高层的官员是仲裁庭委派的人，带头圈地抢钱，贩卖幼童，奸/淫/妇女，草菅人命……还有好多，光想想我都恶心得想吐。你能想象出，这是在这个宣称高度文明的社会里所发生的事吗？”
郁傲晨喝了口红酒，讽刺一笑，“他们说，我们活在太平盛世里！要我们为生活在这个美好时代里引吭高歌、感激涕零！”
戚暖垂眸，“我从不觉得这是文明，是盛世。”
郁傲晨：“那你打算怎么做？”
戚暖：“需要从你的刑事庭里调一些死刑犯。赵恩慈老爷子建议我，借鉴第九区的成功经验，雷城建设得很好，繁华和平，异能者和普通人各司其职，平等相处。”
郁傲晨：“第九区？那是因为有唐七十六坐镇，你还派了智囊团去，不然他一个小孩子……不对，这和死刑犯有什么关系？”
戚暖从随身智脑里调出一份文件发到了他的邮箱中，“你可以看看。”
郁傲晨点开自己的智脑，一看就笑了，“你可真会挑人。赵刚，因为儿子被仲裁庭的人虐杀而死，曾经刺杀过元老，不过没成功。李静，徐磊……啧，这些人都是和仲裁庭有梁子的，但犯的罪却不致死。我明白了，你打算任命他们为各区区长。”
戚暖不咸不淡道：“嗯。”
郁傲晨低眉想了片刻，面色沉重，“你想好了？准备开战了？”
戚暖：“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这只是最粗糙的想法，具体的细节、怎么实施、怎么在九大区施行全新的制度，还都需要商定。而且这才是第一步。”
郁傲晨：“阿暖，你有没有想过你控制不了这群人，他们可都是亡命徒，不是唐七十六那小鬼，什么都听你的。”
戚暖：“哦，我会先和他们交流一下，打服帖了为止。”
郁傲晨：“……”
他很怀疑，赵恩慈那老东西都教了她一些什么。
郁傲晨无语道：“那要是他们表面听话，到了各区阳奉阴违呢？”
戚暖：“打第二顿就好了。”
“……”
“实在不行，还有第三顿和第四顿。”
他差点被拍案而起，吼道：“这就是赵恩慈给你出的主意？！！”
“不是，这是我的主意，他给参考意见。”
“他怎么说的？”
“他说，我开心就好。”
“……”
可不嘛，这么光棍的主意！这么欠揍的话！！
别人说出来可能是找死，但审判官有这个实力。
他掐了掐眉心，闹心道：“阿暖，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不仅是对仲裁庭宣战，也是间接对主宰者大人宣战，更有甚者，你身为审判官却在挑战审判制度……”
戚暖没理他，智脑接收到一份文件，是沈厌刚发的，催她回复，然后就开始愣神。
良久后，一阵敲桌子声，“阿暖，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
“……”
这话敷衍又虚假！
“晨，问你个问题。”
戚暖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见街尾走来的时凉。
他拎了一大摞书，猛地一抬眸，和戚暖的目光撞上，随即一笑，招了招手。
“如果你有一件很宝贵的东西，你会把它藏在哪里？”
“为什么要藏起来？”
“嗯？”
戚暖看向他。
而男人笑着，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翘起二郎腿，桃花眼柔和了一瞬，收起了风情万种，半开玩笑道：“我宝贵的东西从来不藏，我会把她放在眼前，一直看着……”
“是这样吗？”
“我会教她如何披上荆棘和盔甲，让想碰她的人都扎满手血。”
戚暖眼睛一亮，像是明白了什么，在智脑上给沈厌回复了两个字“同意”。
郁傲晨看向外面快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凉，没好气地说道：“你的护卫回来了，我该走了。”
“哦。”
“对了，听说你那四个副审都找好了继任者，就连辰土那傻蛋都找个小傻子接班。你早点给自己找好继任者，毕竟，你离把自己作死也不远了。”
戚暖看向时凉的方向，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嗯，已经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