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暖床
甲子楼,22层,医务室。
戚暖把时凉从牢里捞出来,就送进了治疗室。
接手的医生叫许可,面容素雅,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属于平淡但百看不厌的长相。
时凉认识这人。
审判官的主治医生,一直只负责戚暖的身体检查和治疗。
好像还是许知北的嫡亲妹子,和那位不着调的老军痞相比,这位许医生四平八稳地拿着手术刀,严肃道:“小哥,你是身体进化者吧,伤口愈合得很快,只是肩胛骨的伤因为太深,外层的肉已经感染腐烂,需要挖掉。”
时凉赤/裸着上身,坐在治疗椅上,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门口,他知道戚暖站在门外。
“随意。”
许可笑了,“你可真能忍,要不是刚才的ct显示,你肋骨断了四根,我都以为伤得比较轻呢!要打麻药吗?新型麻药对精神力者的脑域会有影响,虽然很多人在手术中都选择硬抗,但我一会儿不仅要挖肉,还要帮你矫正肋骨,建议你……”
时凉:“不用。”
许可摇头笑道:“你这脾气跟审判官真像。”
时凉:“这点小伤,应该没人会愿意打麻药。”
许可扫了眼ct片子上断掉的四根肋骨,觉得他对“小”字有什么错误的理解,“审判官就会,她最怕疼了,可惜麻药对她没用。”
时凉皱眉,“为什么?”
许可:“你听说药剂无效体质吗?审判官对所有的药剂都有抗体。这意味着,她活在世上的每一天,生老病死带给她的痛苦,都不是医药能缓解的。相反,已经紊乱的痛觉神经会无限放大她的每一丝伤痛……”
时凉微微皱眉,他还是头次听说这种体质,莫名心一沉。
许可:“抱歉,我多嘴了。我说这些,是希望身为护卫的你们能保护好她,别再让她受伤。她没有你们这样好的体质。”
时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本就不是来保护她的。
时凉:“什么声音?”
许医生头都没抬,一刀已经切下,“不用管,审判官在外面候着呢。应该是郁傲晨来闹事了,他是刑事庭的庭长兼警务部的首领。”
一大块腐肉被割下,时凉面无表情道:“见过,肋骨就是他打断的。”
许医生惊讶道:“是吗?他很少亲自对人用刑,不过下手确实挺变态的。”
腐肉很快切割下来,露出鲜红的里肉。
上药的过程才是最疼的。
时凉虽然一声没吭,但额角青筋凸起,渗出汗来。
许医生一边包扎,一边帮他转移注意力,“说起来你也倒霉,8号街刺杀一案,警务部调查之后,怀疑审判官身边有奸细。原本你那位小同事好像嫌疑更大,但他中毒较深,差点一命呜呼,所以没被抓进刑事庭,在隔壁病房养着。倒是你……免疫系统强悍到惊人,身体自动将毒排出,警务部有充分的理由逮捕你。今天早上,仲裁庭连死刑令都签了。”
时凉:“死刑令?”
许可:“嗯,审判官醒过来后,一手压下了死刑令,硬逼着仲裁庭放人。”
时凉:“这和仲裁庭有什么关系?”
许医生笑了笑,“刑事庭属于警务部的管辖,而警务部属于仲裁庭的鹰犬。你说什么关系?虽然这些年仲裁庭也没少派人刺杀审判官,但这种面子上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时凉没说什么。
他对天空城的内政有所了解
在天空城,审判官效忠主宰者大人,警务部效忠仲裁庭,面和心不和。要不是审判官以绝对的实力力压仲裁庭,支持主宰者,这天空城现在谁做主还说不定。
但对下面的人来说都一样,不管是主宰者,还是仲裁庭,都是审判制的拥护者——选拔优质人类,抹杀劣质品。
他们用鲜血和死亡的暴虐方式对所有人进行洗脑,筛选最完美的生命,缔造最美丽的世界。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偏偏审判官是天空城的代言人,是审判制度的化身,是他要杀的人。
时凉嘲讽地弯了弯嘴角。
……
时凉伤口处理完,匆匆忙忙走出了治疗室。
门外已经没有警务部的人了,一身暗黑军服的戚暖背靠着白墙,闭目站着,一副疲倦不已的样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许医生追了出来,“喂,小哥,你别乱跑,给你准备了病房,在……”
戚暖睁开了眼,“不用,他跟我住。”
许医生:“啊?”
时凉也是一愣,然后痞气地笑了笑,“谢谢许医生,我跟我家上司走。”
他还挺喜欢这种被人认领的感觉。
……
十分钟后,两人回到了92层的卧室,门大开着。
因为之前的刺杀,许知北的护卫队接管了审判官的安保工作,门内外堵了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护卫,正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各个火急火燎的。
“苍蝇头子”许知北见到戚暖,立马飞扑过来,求爷爷告姥姥道:“哎哟,小祖宗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没影了,这要是让沈厌那小子知道了,准又向主宰者告我黑状……”
戚暖:“厉不在天空城,没事。”
许知北哭丧着一张脸,“可他早晚会回来。”
戚暖不搭理他这茬,“警卫撤掉一半,守在外间和门外。”
许知北:“那里间呢?”
戚暖:“时凉会守着。”
许知北看了眼她身后的“绷带粽子”,抽搐道:“他伤成这个狗德行,怎么保护你?”
狗德行的人一脸不爽,假笑道:“许队,我好歹是审判官的护卫,只要尚有一口气,都会拼死保护审判官的安全。”
许知北:“……”
这话说得狗都不信!
戚暖绕开许知北,走进卧室,冷漠道:“我不需要人保护。”
许知北:“那你带他进里卧干嘛?暖床?”
戚暖脚步一顿,看向紧跟在她身后的人,思索了两秒,认真道:“可以。”
后者一个踉跄,差点撞门上,“……”
……
半个小时后,里卧传出争执声。
许知北带着一群护卫队的兄弟趴在里卧的门上偷听,一个个瞪大了眼。
“不是,审判官大人你要干嘛?”
“脱衣服。”
“嗯???”
“脱。”
“等等,你别扯。”
“可你又不肯自己脱。”
“停,你别拽我裤子……等会儿,你摸哪儿呢?!!”
“嗯???”
“你住手,别乱摸,给我留条裤子!!”
浴室里,戚暖强势地把时凉脱得就剩下一条大裤衩。
他一脸生无可恋,默默捂住胸口,有点黄花姑娘被调戏的感觉。
然后,就见审判官一本正经地拿出医用防水膜,轻手轻脚地将他身上的伤口包起来,还把人往淋浴喷头下推了一把。
“去洗。”
时凉算明白了。
有的人虎起来,真不是个东西!!
他站在花洒下,感觉到身后那束到如芒在背的目光,僵硬回头笑道:“审判官大人,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嗯?”
“我要洗澡。”
“可你裤衩还没脱。”她一副要上手的样子。
时凉一惊,“你出去我就脱!”
“为什么?”
“……”
这是一个直击灵魂好问题。
时凉满肚子搜刮理由,正经道:“你看,你之前洗澡,我也只是守在隔板外,没看对吧?”
“嗯,那我守在隔板外。”
“不!你出去。”
戚暖看着他,没动。
时凉一个脑袋两个大。
这人明明很厉害,有世上最强的火系精神力,处理起天空城的诸多事务也是精明强干,手段、见识和能力都远远超过了她的年龄。
但在一些事上就是缺了一根筋。
当然,这和背后故意养歪她的人有关系,因为没有人教过她最基本的常识。
时凉揉了揉太阳穴,放弃道:“审判官大人,我明天给你找本书,你看过就懂了。真的,我洗澡的时候,你不能待在这里。”
戚暖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时凉深深舒了一口气,开始洗澡。
毕竟在牢底蹲了三天,也不知道戚暖怎么帮他脱得衣服,不嫌臭吗?
等他洗完出浴室的时候,发现许知北鬼鬼祟祟地进来了,正贼眉鼠眼地把一盒东西塞到戚暖手里。
“小阿暖,这个你给时凉,让他一定要用上。”
“???”
她打开盒子看了眼,迷惑道:“这是什么?治伤用的?”
许知北“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狂点头道:“对,噗哈哈哈哈哈,治伤用的。”
戚暖歪了歪头,一副不太信的样子。
因为房间里没有合适时凉穿的衣服,他是裹着浴巾出来的,瞥见戚暖手里那盒床上用品……
他发誓,他这辈子脸都没这么绿过。
他夺过盒子,朝老军痞脸上砸去,“许知北,你特么滚,别欺负她什么都不懂!!!”
时凉真的怒了,气得胸腔都疼。
许知北捂着脸,“靠,你干嘛?我是为了小戚暖好!”
“滚,我就没见过比你还混蛋的!”
“你懂什么?这东西备着只是以防万一。这年头都流行精神域融合,虽然你两属性相克,百分百不适合,估计会疼得要命……但肯定是精神力弱的那一方疼,哈哈哈哈哈……老子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肯定是你被压……”
十几枚冰箭破空射去。
“哈哈哈哈哈哈……”
许知北蹭蹭地蹿出了卧室,要不是躲得及时,这会儿都成筛子了。
时凉咬着牙把那盒东西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看向傻愣愣坐在床边的戚暖,莫名尴尬,耳朵红透了。
“咳咳,审判官大人,我出去找套衣服。”
“不用。”戚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垃圾桶,面色如常道:“后勤一会儿就送来。”
审判官是个傻的,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只要我不尴尬,尴尬地就是别人。
而时凉点了点头,原地站着,尴尬得窒息。
忽然间,戚暖走到他面前,好奇地摸了摸他的下巴,呆呆道:“这个之前没有。”
那里长了一圈胡子茬,又短又硬,还扎手。
时凉看她像小猫儿一样,伸出好奇的爪子挠了两下,无奈道:“审判官大人,是男人都会长,更何况在监狱待了三天,脸都没得洗。”
“那为什么之前没有?”
“因为我会偷偷刮掉。”
时凉一笑,像哄小孩儿一样哄骗。
戚暖似是明白地点了点头。
刚巧,一名护卫敲门进屋,放下了一套男士用品,很齐全,从衣物到洗漱用品,连刮胡刀都有。
时凉把衣服拿到浴室里换上,顺便刮了胡子,再出来时,戚暖已经躺进被窝里,准备睡了。
他看了眼钟表,都十点了,搁往常这人确实已经睡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余毒未清的原因,她脸色很不好,眼下还有乌青。
时凉隐隐皱眉,刚准备去墙角守夜。
床上的戚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这里。”
“嗯?”
时凉脚步一顿,看了过去。
戚暖很困,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道:“上来,睡觉。”
时凉笑了,颇为无奈,“审判官大人,您真的打算让我暖床?您知道暖床什么意思吗?”
那人一板一眼道:“不知道,你受伤,要休息。”
时凉哭笑不得。
他走到床边,低眉看着那个挪到床里边、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人,语调不自觉得放轻缓,哄道:“审判官大人,我不能和你睡在一张床上。”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下属,还是一个男人。”
“???”
“反正就是不能。”
“能。”
“不能。”
“能!”
一股温暖的精神力袭向时凉,他脑子一懵,感觉天旋地转,再看清眼前事物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审判官将被子一拢,盖在他身上,呢喃道:“睡觉。”
那是一股很淡的香味,像雪后的松林清新寡淡。
挨得太近,时凉一侧脸就能看清戚暖有几根睫毛,温软的呼吸拍打在耳边,像羽毛轻拂过心尖。
为了防止他逃跑,审判官大人还伸出一只小手,虚抓住他的胳膊,一只腿压在他的腿上。
时凉:“……”
他彻底不敢动了,直愣愣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