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外传——张角（七）下
第五十一章 外传——张角（七）下
东汉虽然像一个暮霭沉沉的老人，但近四百年的底蕴，最难以改变的就是深入人心的皇权地位。
也就是说，天下所有人，习惯人间有个姓刘的皇帝四百年了。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打败外界的敌人容易，消除心中固有的念头很难。
在我黄巾军之中，这样的情况也很是普遍。
很多人明明已经手拿钢刀，却在官服面前习惯下跪。
很多人明明已经箭在弦上，却在官兵面前习惯逃跑。
很多人明明已经头戴黄巾，却在官印面前习惯祈祷。
二弟、三弟对此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我也着急，但知道要拨去他们心中盘旋了百年的乌云，需要刀与火的淬炼。
因此我带着黄巾军不停的前进、前进，还是前进。
该来的还是来了，东汉腐朽的身躯之中，也有几根尚欠硬朗的骨骼。
朝廷派出当世大儒卢植、右中郎将朱儁、左中郎将皇甫嵩，出兵冀州、颍川、南阳等地。
根据洛阳的方位，可以大致分为北部战场、东部战场、南部战场。
与我在冀州北部战场对垒的就是当世大儒卢植卢子干。
此人确实有能耐，军纪严明，方略规整，手下军队斗志昂扬。
而且此处的汉军也是人数最多、装备最精良的精锐。
我部黄巾军虽然也有骁勇善战的黄巾力士，但数量上还是相差甚远。
至于一般的黄巾军，没有长久的训练，难以与之抗衡。
我自然知道一味的僵持，硬碰硬不是办法。
于是佯装不敌，甚至在撤军途中落下了很多辎重粮饷，看起来很是狼狈。
我以退为进，率领军队，回到了老家钜鹿郡广宗县做休整。
以逸待劳，静观其变。
东汉朝堂已经习惯了宦官和士人的倾轧斗争，这也许就是帝王心术之中所谓的“平衡”。
而我，只不过在暗中提供了小小的助力，将之前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与我往来的机要书信留在了撤军的辎重之中，相信打扫战场的汉军一定能够轻易的发现。
果不其然，豫州刺史王允在六月将张让等人的罪状上报给了皇帝刘宏，朝堂上的争斗就再次发起。
我只需要在等等，他们之间的斗争就会愈演愈烈。
小黄门左丰作为皇帝刘宏的眼睛，来视察卢植的军容。
我知道卢植身为清流大儒，不可能满足左丰的私欲，但我可以。
为了所有的黎民百姓不再如牛羊般被欺凌、任人宰割，无论我个人背上何等的骂名，我都在所不惜。
小黄门左丰受尽了卢植的冷眼相向，拿着我暗中贿赂他的金银珠宝回到了皇帝刘宏身边。
宦官整日伴随着皇帝左右，自然最懂皇上的心思。
左丰回朝复命，对皇帝刘宏说：“据守广宗的贼寇很容易攻破，卢中郎却固守营寨让士兵整日休息，可能是要等待上天诛杀贼人吧！”
此等简单的挑拨，带着阴阳怪气，寻常人自然不信，可偏偏当今昏庸的皇帝刘宏就吃这一套。
皇帝刘宏大怒，派人用囚车将卢植押回洛阳，本要判处死刑，但因顾忌卢植的名望，罪减一等，留他一条性命。
代替卢植的是河东太守陇西人董卓，此人我有所耳闻，论个人勇武称得上冠绝三军，但行为处事更像豪侠做派，对长久跟随他的西凉士兵更是不加约束，与军纪严明、方略规整的卢植大相径庭。
原有主帅卢植受到如此不公的遭遇，新上任的将帅董卓又明显偏袒西凉士兵，这让其余士兵的士气一下一落千丈。
等到这里，我就知道时候到了。
令最为精锐的黄巾力士作为先锋，数万黄巾军对官兵发起了总攻。
士气低落的官兵被我们一触即溃，董卓更是带着最亲近的西凉士兵跑的最快。
正当我准备带着冀州黄巾军平邺城，过黑山，渡黄河，直取洛阳王城之时，一口无名热血涌上我的心头，我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从战马上翻倒。
……
……
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我好像看到了“影子”，他一直守在我的身旁。
直到有许多画面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是父亲、母亲都还在的那个小屋子，我们兄弟三人幸福的品尝着父亲做工后带回来的小零嘴，吃的不亦乐乎。
那是师父带着我们采药的那个小山道，我们兄弟三人惊讶的俯视着山间那宛若仙境的连绵云海，不由心生向往。
那是仙师授我三卷秘术的那个小山洞，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四处环绕奇异水晶的八卦阵法之中，感悟天地法则。
我知道这是我一生记忆的回溯。
相传人之将死，美好的记忆都会从脑海的深处重现，也许就是我现在这样。
但我不甘心啊！
就差那最后的一步，就能再造山河，重塑日月。
让平民百姓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不再是任由上位者宰割的羔羊；
让他们一生充满各种选择和可能，不再只是祖辈的简单重复延续；
让世间的善念遍布各处天下大同，不再饱受战争、瘟疫、饥饿困扰；
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我感受不到任何的大道存在。
在此，我与常人无异。
只能紧握着拳头，在黑暗之中胡乱的挥舞，想要打破这些没有意义的虚妄。
只是我的一切努力，好像都只是徒劳。
就在我想要放弃挣扎的时候，黑暗之中，一只没有温度的手包住了我的拳头。
我看不见、听不着、闻不到任何。
但我知道那是“影子”。
黑暗是它最好的归宿，然而他却带着我不断向上、向上、还是向上。
我不知道它要干嘛，但我很快就要知道了。
那是一个光点，很小、很微弱。
但我目力所及，勉强能见。
光点越来越近，“影子”自然不能存在于耀眼无比的灯光之下。
我能感受到身旁的“影子”越来越淡，它的力量也越来越微弱。
直到它把我用力的向上抛，我才回头，“影子”慢慢消散在耀眼的光影之下。
它最后，好似在向我挥手。
那是告别么？
我心中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