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红尘人间
下班之后，炎热在一瞬间消散，站在树荫底下的毛小尖看着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把眉头皱的紧紧的，他打心底里不喜欢都市的生活，直到现在，他心底里装的还是山间绿水青山之中的清风明月。看了看时间，毛小尖把目光投向身后直入天际的大厦，离约定时间已经不远了，但余沉微仍旧像掠过耳鬓的清风一样毫无踪迹。
他并不讨厌这个姑娘，或许是那一声几乎赤裸裸的尖叫，让毛小尖对都市这一概念有了新的认知，但不管怎样，在那一声尖叫之后，毛小尖对都市便没有了之前那种近乎厌恶的抵触。他开始试着打量路过的每一个人，从他们的穿着和匆匆忙忙的步伐开始，一个男人皱着眉头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毛小尖注意到了他干裂的嘴唇以及粗重的呼吸。他好像很累！一闪一闪的穿过树荫，他的背影带着病态的孤独，渐行渐远，直到没入十字路口熙熙攘攘的人群。
余沉微终于来了，但因为错过了约定的时间，她的脸上带着歉疚的微笑，卑微的像一只小狗。
她重新涂了口红，在夕阳下，小嘴儿红的像血，带着至死方休的执拗，落落大方的站到了毛小尖的眼眶里。
一路上，他发现自己的微笑就像带着肉丝的骨头，毛小尖自然看的见余沉微的卑微，他的心被揪着，他见不得人活成这个样子，便索性板起脸来。对这个姑娘，他谈不上喜欢，只是不讨厌，但相对于不可能的两情相悦的间隔而言，他与余沉微各自生活的世界才是可能出现的爱情的最大阻碍。
因为他无法向余沉微解释红尘世界远不止人们能看到的形形色色，自己和她虽然生活在同一颗太阳的照耀之下，同为生命，但亦如钻石和木头一样，平凡和永恒，只有基础的构成相同，余下的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是的，相对于拥有寥寥百年凡寿的余沉微而言，已经启悟脱凡的毛小尖已正如那钻石一样，拥有了漫长而又枯燥的灵寿。
他是奉了师命出山行走的修者，从深隐于四脉青蟒之后的龙息山而来，带着走火入魔的老师父的嘱托，来滚滚人间寻那虚无缥缈的道行之路。
穿过那个人头攒动的十字路口之后，一股夹杂着浓厚的油烟味的饭香味扑鼻而来，这是小吃街独有的特色，店家老板的吆喝声排着队朝毛小尖余沉微两人冲来，烧烤摊上滋滋直响的羊油声像一只白皙细腻的小手一样，勾住过往行人的鼻子。胃发出了渴望的咆哮，但相对于已经开始东张西望的毛小尖，余沉微此时正红着脸，垂着头，一门心思的朝着他们约好的那家炒饭店走去。她并不在乎吃什么，因为即将和她共进晚餐的人早已用一张秀色可餐的脸让潜伏在她心底的美色坐在食欲的头上耀武扬威。
这条人来人往的小吃街余沉微并不是第一次踏足，相比以往的孤身一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今天，她显的格外局促不安，心跳的像开戏时密集的鼓点。她偷偷瞄了一眼毛小尖，发现他正在好奇的东张西望，忽然驻足在一家香喷喷的烤肉店前，耸起鼻尖儿嗅着，如同闻到了鱼腥味的小猫。
“要不我们吃烤肉吧！”余沉微说。
“不吃炒饭了？”毛小尖假装矜持，悄悄咽了口口水反问道。
余沉微掩嘴一笑，眼前毛小尖的模样反倒让她揪紧的心一松，姑娘大大方方的迈步走了进去，好几张桌子上早已坐满了人，余下的一张空闲的桌子紧巴巴的挤在柜台下面，放着几把串好的生肉。老板在开了窗户的后厨里忙活，抬眼看了看进门的客人，便扯着大嗓门吆喝起来。
座位好像已经没的选了，余沉微领着毛小尖穿过拥挤的大厅，把屁股落在了一张紧俏的小椅子上。一个带着回族帽的年轻人走了上来，斟了两杯加了红糖的水之后顺手递上了一份菜单。
“先来一把吧！”余沉微翻了翻菜单说道，“不够了再添？”
挺着一只大肚子的老板兼主厨动作很快，手在红彤彤的烤架上翻飞，一把孜然，一把辣椒，噌的窜起一股火苗，泛起的清早冲着他的眼皮冲去，他把头往后一仰，虽然赶着半眯起了眼睛，但依然被熏了几滴眼泪下来。
小店里油香弥漫，凑上这么个热天儿，没坐一会儿，余沉微的额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几个胖汉子已经脱了上衣光起了膀子，白花花的大肚子压在腿上，就连余沉微看了也觉的有些吃力。她瞥过头抽了两张纸巾在额头上蹭了蹭，眼睛始终多谢毛小尖。
毛小尖好像一如既往的清爽，他把腰背挺得如笔杆子一样，正直勾勾的盯着余沉微。
“你怎么老盯着我看啊！”
终于，余沉微熬不住这带着侵略意味的打量，红着脸，压抑着心底的欣喜佯装埋怨起来。
“你挺好看的！”毛小尖说，他一脸的风轻云淡，仿佛眼前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矗立在云卷云舒之下的山，只是这山这会儿染上了红霞，看的让他有了些醉意。
余沉微的心忽的一抖，连着她扶在桌子上的手也微不可查的一颤，她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痒从肩上蔓延到了心里，忽的垂下头，一言不发的搓起了手指来。
羞涩蔓延，红着的耳根似也听不见了小店里的嘈杂，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抓着这个机会，余沉微拼了命的在回忆电视剧里的情形，她觉得自己应该撑着下巴悠悠的问他自己哪儿好看。但抬起头对上那张脸，她的心便更忐忑了。
“呦！这是表白了呀！”
忽然，余沉微感觉自己的耳根上贴了一张妖娆红艳的嘴唇，她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心莫名其妙的又是一慌，还不等她转过头，一只白嫩嫩的胳膊便搭在了她的肩头。
“晨成？”
女人挑了挑她的头发，那如水一样的发瀑缓缓掩住她的耳垂，晨成俯下身，盯着毛小尖，落落大方的伸出手。
“我叫陈晨成！帅哥怎么称呼啊？”
没来由的，毛小尖盯着这个女人忽的半眯起眼来，晨成的脸标志的标准，很难相信她在大快朵颐之后唇上还能有这么得体的口红，上身雪白的半袖搭着她的身体显得相得益彰，毛小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她的眼睛很大，映着小店里昏沉沉的光，使得她的睫毛翘的分外可爱，只是鼻子给人有点像用泥巴捏上去的错觉，小巧的像初生婴儿的那般。
毛小尖伸了手出去，但没有起身，手指无意间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毛小尖！”他笑着说，眼睛却在余沉微的注视下死死的盯着晨成。
气氛有些尴尬，晨成悄悄的捏了捏余沉微的手，她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毛小尖的目光，便妩媚的伸了个腰，笑着问道：“怎么，小帅哥是看上我了？”
如果被勾起好奇也算是看上的话，毛小尖倒真是看上了这个女人，她像是在这红尘里滚了一圈，只沾了一身豁达，好像这世间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与她无关。但毛小尖看的出来，她眉尖挑着一担愁，沉的连她一向昂扬的睫毛都压弯了去。
“多漂亮的姑娘啊，”毛小尖说道，语气里带着惋惜，他伸出手假意调戏，轻轻的攀到她的手背上。
晨成的手很细，如新裁出来的绸子，柔软，温暖。
晨成的脸一红，以往佯装带起来的面具在这个男人的注视下正在一点一点的剥落，她感觉到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背划过时带来的清凉，他的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她实在想不通，这个季节里他的手为什么会这么清凉。
余沉微心里忽然一阵失落，她紧了紧拳头，抬眼看着晨成，看着她突然羞红的脸，看着她突然一慌，急匆匆抽回手的模样，她已经明白了很多。自己这个闺蜜，也沦陷了！
老板端来了烤好的羊肉串，毛小尖道了声谢，抽出一根，嚼的满嘴流油，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对面两个姑娘的目光，自顾自一串接着一串的吃着。可余沉微已经没了胃口，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毛小尖的眼睛。旁边，晨成的脸红的几乎能烤熟一串羊肉，只是她低着头，自诩纵横情场的她，却在此刻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