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在那之前，孔亦如心里一直提着一口气，生怕程玉因为先前自己和厉东瀛的牵扯而戴着有色眼镜，当下看到他态度尚可，没有异样，这才放心下来应了一声，然后紧紧跟在二哥身后，听着他们聊天。
程玉看人的眼光并不毒辣，因此看不出眼前的小姑娘对自己有些想法，满心想着让她和许念白搭个伴，两个人年纪相仿，对当下时兴的东西还有娱乐八卦都是一样的了解渠道，刚好能聊到一起去。
于是一拍许念白的隔壁，转头对孔二哥笑道：“这是许念白，我妹夫则韫家里的子侄。”
孔二哥心道不对，程玉这是没相中自家妹妹，不过转念一想，俩人年纪差得太多，想是这黑脸小玉没想到那些事上也是正常。
侧头与林思渡交换眼神后，林思渡立刻八卦起来：“这么说来，程小姐和许先生是要成婚了？”
程玉点点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得像我这样孑然一身惹出笑话。”
话音未落，孔二哥和林思渡一齐举杯：“那就等着程小姐的请柬了，来，干一杯。”
许念白和孔亦如在这话题当中插不上话，都显得很不自在。
三人喝完放下酒杯，孔二哥提议找个地方坐下聊聊，林思渡猜出他有想拉拢程玉的意思，但想到自己曾对程家有恩，危机感便减轻了几分。
孔亦如和许念白都有点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见到他们不搭理自己，都想着偷偷溜走去找相熟的人。
孔二哥和程玉担任着乱点鸳鸯谱的职责，自然不想让他俩开溜，当即一个眼神盯住他们，二人只好乖乖跟着坐过去。
众人落座，程玉依着本心抛出话题：“六小姐瞧着年岁不大，该上大学了吧？”
孔亦如喜欢他跟自己说话，然而并不能听出话中的意图，单是笑：“开学就上大学。”
于是程玉一笑，转头问道：“念白也是吧？”
许念白点点头，把前几日在车站和孔亦如相识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表示二人将要同窗。
程玉恍然大悟，想起程幼宜曾讲过这件事，只因自己公务繁忙而抛之脑后了。于是顺水推舟，说了几句若不嫌弃，可以相约下江南的客套话。
孔二哥面色犯难，自己看中的妹夫是他，怎么他一个单身男人，能对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妹妹视而不见呢？于是坚决不同意把许念白跟孔亦如凑一块儿，只好和林思渡一对眼神，换了话题。
晚宴结束，程玉大致听出林思渡对自己的暗示——林督理预备下野不问政事，且和程主席交情不深，老人家之间惺惺相惜而已，在报仇一事上不会帮忙；孔家登场，在沪城既独当一面，孔主席又是厉东瀛的顶头上司，很大程度能决定他是去是留，程玉想要报仇，需要借他们的力。
但如何借力，就需要程玉自己去想。
领着许念白走出钟府，程玉已经在脑子里想了一百种借力的方法，但都觉得不可行。不过再两天就能见到厉东瀛，先把前事做好切割才是。
想到此处，厉东瀛被门房送出门来，正要往车里钻，却瞥见两三米外的程玉，他退身站直，看到程玉身旁没有别人，这才毫无顾虑地走过去。
看到熟悉的身影，程玉转身说道：“你先上车。”打发完许念白，站在原地等厉东瀛过来。
看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身形和脸，程玉在他眼中窥探到许许多多的恨意。顿时百感交集，心窝里像被无端端猛揍一拳，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开始乏力。
厉东瀛走近，细细打量程玉，见是一脸平静无波，如死水一般，心中很是得意，又有几分不忍。作揖笑道：“恭喜兄长右迁。”随即收起笑容，剜他一眼：“跟你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你赢。”
在程玉心里，一向把他当做至亲兄弟，想的只有互相帮扶，从未有过争斗之心。却事到如今才知道，原来是自作多情。
他猛地呼一口气，寒声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只有本身守正才能得到善果。”
“小弟受教。”厉东瀛又是讽刺地凑到程玉耳边，轻声说：“孔六小姐心性未定，在家虽然受宠，但手中并无权柄，你要报仇，趁早别找他。”
听到此处，程玉这才明白原来今晚林思渡的话是这个意思。
孔亦如外貌酷肖程幼宜，他不可能对着这样的脸有别的感觉。况且他本身就没想过要和孔家扯上什么关系，这下真要想想怎么化解尴尬。
程玉刚要张嘴，就听到程幼宜和和林汀打闹的声音，许则韫和钟蜀珩跟在后面，看到厉东瀛，立刻警觉起来。
程幼宜大步跑向程玉，挽过他的胳膊，挡在他和厉东瀛中间，昂着头吼道：“滚开，不许你再跟我哥说话！”
厉东瀛有些愕然，但看到眼前倔强的脸，忽然很是关切地问：“你的伤都好了么？”接着把手抬起，想要做什么，却又放下。
林汀认为厉东瀛这举动很是轻薄，先许则韫一步冲上去，对着脸颊便是一拳。厉东瀛倒在地上捂着脸，疼得直叫。
暗中保护他的特务见状从周围窜了出来，和林汀的保镖对峙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聚在一起，许则韫和钟蜀珩拉住林汀退到人群当中。
混乱之中，程幼宜摸走程玉的枪，对着厉东瀛的方向瞄准，却被程玉及时按下，在她耳边低声呵斥：“放下。”
程幼宜不情不愿地松手，气得直跺脚：“凭什么！”
程玉收好枪，使了点劲扯着她的胳膊上车：“他现在身居要职，林二先打了他，你要在钟府门前杀他，是不是想害死他们？”
将程幼宜关进车里，程玉走到许则韫面前：“周围很多日本特务，你们快走，念白在车里等你，到家务必给我回电。”
许则韫点点头，朝自家停车的方向走去。
程玉瞥了一眼厉东瀛，见他的车窗已经拉上帘子，想是要走了。随即回头对林汀说道：“多谢小林先生仗义援手，帮忙归帮忙，但愿别把你们林家给扯到这桩脏事里来。”
林汀刚才那一拳打得不轻，想是厉东瀛鼻子都歪了，记恨上自己，但作为林家的继承人，他根本不在乎那点记恨。
他很是不吝地啐了一口：“我知道你和他一起长大，也知道你想堂堂正正地让他认罪伏法，但我和小程关系好，我们和你不是一类。”
“小林先生回沪不久，说话不做面子功夫，你得罪人尚且需要林督理替你摆平。若今日你们真杀了他，来日国府找上你家，找上钟府，你该当如何？”
林汀被问住，这才觉出刚才打人的不妥之处，所以很是受教：“多谢，我会回家好好想的。”
正转身要走，程玉低声说道：“留步。”
林汀回身，眉毛一挑：“还有什么事？”同时腹诽道，今天遇到厉东瀛已经够晦气了，要是再被他说，可真是要委屈死。
程玉清楚自家妹子想要报仇的心思，他们四个同进同出，想必也要出力。想到这里，程玉对林汀叮嘱：“如今局势混乱，切勿引火烧身。”
还未等林汀说话，程玉便转身回到车内。
程幼宜坐在车里，整个身体靠在座位上，嘴巴撅得老高，看林汀在哥哥面前一脸吃瘪，很是急切地想要知道他们到底讲了什么。
但碍于自己的性格没有哥哥刚硬，也就不敢胡乱说话，只好生闷气。
汽车发动，程玉低低喝一声：“等回家我再同你讲。”
程幼宜气闷，很是不忿地哼一声，以表达自己的态度。
程玉听罢，真心有些生气，转过身瞪她一眼：“他们讲义气我不说什么，但你自己家里的事，别想着拖别人下水。”
这句话让程幼宜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为了报仇，她不惜让身边所有人帮忙，哪怕是他们自愿，但细细想来，若他们那个草草的计划没能成事，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
今夜钟府请厉东瀛赴宴，摆明还不想跟他撕破脸，自己拉着钟蜀珩做那些事，似乎不妥。
程幼宜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昏到现在，忽然清醒了些，身体软下来，靠在程玉胳膊上：“哥，则韫告诉你了？”
“告诉我什么？”程玉警觉起来，听出他们或许真有计划，默了几秒，对着程幼宜说道：“他们什么都没说，但你是我妹，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遵循着先礼后兵的准则，程玉态度温和下来，拍了拍程幼宜的手背：“你要结婚了，爸爸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不好？”
程幼宜还沉浸在哥哥到底知道了什么这个问题里，对他的话有些置若罔闻，只是眯着眼想事。
程玉听不到回应，打着精神坐起来：“父亲临去前告诉我，他梦到我们的妈妈，他说叫我们不要恨，不要报仇。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直到今天我看到东瀛眼里的恨，我才知道，也许真是爸爸不对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