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张云深现场同声录音,效果出乎预料得好。
他音色清澈,说话时吐字清晰咬字很准,语气中有种特殊的韵味,开口就能让人静心去听。
“云深,真的没学过台词?这真是老天爷喂饭吃。”,刘晙大加赞叹。
“多谢刘导夸奖。”张云深笑笑,他能说不是老天爷喂饭吃,是他祖师爷喂饭吃吗?
跟着师父这么多年,会走路起就随着师兄去大殿里做早课,读经书他可是专业的。
演戏怎么入戏,这对于很多新人都是个难题。
张云深本来也担心,不过在他来了剧组几天后,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原因还要归功于剧组。
或者说是剧组里的“戏痴”。
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张云深在剧组附近遇见了正在陶醉演戏的一只男鬼。
幽暗的高台上,男鬼演绎的是上仙九熙心急如焚的去求师尊上神符珩,救女主玉离那一段。
男鬼把九熙的着急、担忧、心疼演绎得淋漓尽致,鬼眼不能流泪,但任谁看了都能看出他的心碎。
老鬼演得起劲,忽然发现有人在看,吓得转身要跑。
那老鬼“鬼龄”不小,功力一般,身上怨气不深。
放到平时张云深不会多管闲事,没办法,谁让他正发愁戏不知道怎么入戏,就来了位高手。
张云深甩手一张符把男鬼困住。
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男鬼之前是演员,后来在剧组意外去世,唯一爱好就是演戏,平时都选没人的时候在剧组过过戏瘾。
赶巧男鬼碰见周文辉演得狗屎一样,被雷到不行,晚上就跑来自己演。
男鬼以为自己大限将至,瑟瑟发抖。
没想到,张云深就一句话,“把你刚才那场戏再演一次,演得好就放了你。”
男鬼将信将疑,后来一想,万一自己要死了,那最后一次说什么也要演过瘾。
憋着这股劲儿,男鬼投入戏中。
一时间,一股强烈的情感透过符纸传递回来。
原来是这种感觉……
等到第二天,片场唐秋蕴无声无息倒在张云深怀里。张云深瞬间红了眼眶,大颗大颗的泪在眼底涌出,串串泪滴顺着脸颊滚落,他紧抿着嘴角一身的悲痛无处诉说,怀里抱着的人就是最后的希望也是最深的绝望。
导演最担心的那场哭戏,张云深死死抱着唐秋蕴心里回忆着从男鬼身上感受到的情绪,哭的肝肠寸断……
“卡!”刘晙紧盯着画面,满意地摆了摆手。
“张老师,可以了。”现场助理小声喊张云深。
张云深:……含着泪的眼睛看着助理,抽泣地说不出话。
满剧组的人看的心跟着揪起来,怕他出不了戏。就连正下线状态的唐秋蕴都睁开眼准备劝他。
下一秒张云深痛快地松开唐秋蕴,一咕噜爬起来,抹了把眼泪,冲旁边徐希伸手,“老徐……”
徐希红着眼圈,张云深这一伸手他心又跟着一抽,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张云深是孤儿,这孩子怕是想起自己身世才哭得那么难受吧。
徐希一个大老爷们儿心里酸的不行,几步跑过去,一把抱住张云深,使劲拍了拍他的背。
张云深:……我的棒棒糖。
默默地从徐希口袋里摸出一根香草味棒棒糖塞嘴里,张云深刚才眼泪流嘴里了,呸,有点咸。
从小到大跟着师父给观里的信善们主持丧事科仪,全剧组的人可能都没他经历的生离死别多,对于生死他有自己的理解。
道家讲究道法自然,生老病死是生命的轮回,死固然令生者伤痛,对于死者却是另一种生。
他会一时伤心,却不会沉湎悲痛。
徐希还在自我感伤,“云深啊,别难过,下了戏哥带你去吃大餐。”
“哈哈哈哈哈……”有剧组工作人员忍不住偷偷笑起来,眼前滑稽的一幕实在是太过搞笑。
徐希抬头跟张云深看个对脸,张云深叼着棒棒糖眼睛一弯,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徐希狠狠咬牙,想打人怎么办?以后再心疼这小子他是狗。
在一旁等着化妆师的唐秋蕴好笑的看着徐希,徐希扯一个笑脸转头瞪张云深一眼去遮阳伞坐着去了。
张云深咬着糖一脸坏笑,在后面喊:“哥,一会儿去吃大餐。”
回应他的是徐希的后脑勺。
周围几个化妆助理小姑娘看着他耍宝都偷偷笑。
导演刘晙看完刚才拍的镜头,场中眉眼飞扬搞怪的年轻人看不出刚才的一丝悲伤,刘晙难得有些感怀,“少年可期!”
老胡叼着烟,慢悠悠的抽着,“这小子将来不得了啊!”
“谁说不是。下一场打戏李恒那边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老胡收起散漫,看了眼在调试设备的武指,“昨天对过了。我再去看看。”
老胡起身去找武指李恒。
李恒检查完威压设备,跟几个武行演员再次确定动作设计。
“这场是楚凤澜的几个正面镜头,他第一次吊,保证安全同时完成动作,高空降落、旋转小陈上。”李恒简洁明了对旁边穿着戏服的武替说。
“李哥,保证完成任务。”小陈笑嘻嘻的拍拍胸膛。
老胡跟李恒交代几句,又让人叫来张云深,李恒给张云深讲动作要领。
“太子侍卫从左右冲过来,你捡剑,向左刺,回身停。武替上,撩剑挑开后面侍卫的刀。你转身格挡劈下来的两把刀。停顿两秒。换武替远景威压绳往后拉,保持动作顺势后仰到大树下停,你接后仰动作。”
光替走位,老胡凑到张云深身边,“张老师,这打戏,看着难,你只要完成正脸的动作,后面的交给武替……”
张云深随意点点头,心里想着李恒讲的对打动作,右手拎着剑挽了个剑花,刺剑、撩剑,转身格挡,停顿弯腰后仰。
李恒:感情人家是个练家子?
老胡:……刚刚发生了啥???这实力用什么武替啊!!!
老胡颠颠跑过去找了导演,最后导演刘晙大手一挥,让张云深自己上,先试一次,实在不行换武替。
“三十镜第一次,开始!”
镜头里,张云深一身白衣沾满尘土和血浆,他慢慢放下怀里抱着的唐秋蕴,四周的群演围上来,其中一名提起长刀扑上来,张云深像一只暴起的猎豹猛刺向左,正中群演胸口。
血包爆裂鲜血飞溅,张云深黑沉的眼睛眨也不眨,黑发飞舞白衣飘扬,充满了暴力的美。
回身撩剑挑开砍来的刀,张云深脚下一错扭身举剑挡住迎面压下来的两把刀,刀剑相交咯吱作响,让人血脉贲张。
弯腰沉气,张云深手臂蓄力,手腕翻转猛地将两名群演推出去,顺着余势脚下用力下压的腰身几乎贴近地面,他急速后退,直到大树下站稳身形。
张云深下巴微昂眼神冰冷的望向镜头。
“卡!”
“好!”
入行这么多年,刘晙第一次一镜到底这么酣畅淋漓地拍摄打戏,他难得大笑出声。像张云深这样能力这么强的演员,真是捡到宝了!
不同与导演的感叹,武指李恒很清楚,刚才那个后退的动作,他们几个五行拉着威亚绳根本没用力,张云深是真的会功夫。
“张老师,能跟你切磋切磋吗?”
李恒小心地问着,声音里透着压不住的兴奋。
张云深有些意外,随后爽朗地笑着说“切磋?行啊,点到为止。”
“先等下,这威亚有点卡裆……”李恒跃跃欲试地伸手,张云深一把拦住,拽了拽身上的威亚绳。
别的都挺好,就是这威亚绳真的卡裆啊!
李恒一愣,随后想起来新人第一次吊威亚的尴尬,赶紧帮张云深松开身上绑着的威亚绳。
说是切磋,更像是喂招,张云深和李恒两个人你来我往拳来脚去,比了个过瘾。
“爽!”李恒大喊一声,仰头大笑起来。
张云深眼睛亮亮地看着李恒笑起来,不只是李恒,张云深也觉得下山到现在从没像今天这样身体舒展过,通身的舒服。
“有时间找个地方好好练练,这里,”张云深看看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摇了摇头,“太小。”
“行啊。”李恒连忙答应了,“下面那场戏,我有些新的想法。可以这样……”
李恒跟张云深比划着,很多动作他设计出来除了满足拍摄需要还要考虑演员的情况。遇上张云深这样能打、会打的,说什么他都不能放过。
“哎呀,李恒这个武痴可是找到知音了。今儿跟张老师说的话,赶上他在剧组一周说的了。”
老胡啧啧称奇,扭头看着刘晙说。
“张云深是所有导演都渴望的演员,他身上有无限的可能,能满足你的很多想法。”
刘晙伸个懒腰,现在只要是拍张云深的戏,他都能心平气和地拍完,心情放松脾气也跟着好起来,还能跟老胡开开玩笑。
“我现在就想知道,有什么是张云深不会的?”
刘晙眯眼看着片场中央,人群里张云深跟武指商量动作,不时出手侧身比划几下,弯着眼睛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因为张云深打戏流畅,自带特效,一天戏拍下来得了个绰号:“张一条。”
拍摄进度超计划,导演龙心大悦,手一挥:今晚聚餐,他请客。
片场一阵欢呼,有人开玩笑说“感谢张一条老师,让大家早下班”,刘晙听见笑骂:“你们这些家伙,要谢也是谢我这请客吃饭的,一会儿吃自己去。”
知道导演心情好,大家也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剧组小年轻儿起哄吵吵着喊:导演想赖账,拉着他别让他跑了。
一窝蜂的跑过去,抬起刘晙就朝导演车跑。
“哎,哎,臭小子们,我鞋……”刘晙嘴里嚷嚷由着他们闹腾,红通通的脸上胡子都显得比平时和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