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当过了两天，楚烟再次看到空荡的餐桌，并等待了一个小时后，她已经不知该什么心情了。平静地给陈璟礼拿了昨晚剩下的面包，她什么也没吃，回房间工作去了。
中午倒是准时送饭了，佣人笑容可掬，态度温和。楚烟来到她面前，淡淡道：“今天上午是谁当值？”
佣人愣了愣，说：“是我，少夫人，有什么问题吗？”
楚烟目光审视她，一向温和淡然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冷意，让对方无形中感受到了一丝压迫。
佣人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笑容如常：“少夫人？”
“今天没送早餐，又是没交接好？”楚烟问。
佣人表情轻微慌乱，“什么，没送餐……”
她立马又开始道歉，楚烟偏了一下头，阻止：“好了。”
佣人闭嘴，表情惶恐，看起来的确很慌乱。
楚烟转回头，语气平淡：“你们是故意的么？“
佣人惊讶，愣了一下，不安道：“您在说什么呢，少夫人。忘记送餐的确是我们工作的失职，您想怎么惩罚我们都可以……”
“是么？”楚烟点了下头，刚才那股让对方感到压迫的气势消失了，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平时见了她们会打招呼、没架子的少夫人。
“既然不是就算了吧，”楚烟口气随意，“再有类似的失误，就要扣工资了哦。”
她似乎笑了笑，但佣人仔细去看，对方又没有笑，眉宇间一片温和平静。
佣人笑着说好，缓缓离开了。楚烟慢悠悠走到餐厅，低头看了看他们的午餐，坐下来吃饭。陈璟礼见到她回来，慌忙抓起筷子往嘴里送菜。
……
楚烟本来是没打算深究佣人说的是不是实话，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然而在她隔天晚上从学校回来看到陈璟礼在吃一盘明显不新鲜，甚至有异味的青菜时，怀疑得到了验证。
楚烟把桌上的所有食物都倒进垃圾桶，陈璟礼呆呆地看着她，表情茫然。
楚烟没时间安抚他，匆忙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快步往外走，刚才她回来时碰到了佣人，应该是刚从这里出来。
果然，她刚出门就看到了佣人。楚烟加快脚步追上去，沉声道：“等一下！”
佣人停下，回过头来，见到是她，笑容和善：“少夫人。”
“陈家知道你们这样玩忽职守么？”楚烟质问。
佣人笑容不变：“少夫人，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今天的晚饭是坏的。”楚烟盯着她的眼睛，神色冰冷。
佣人脸色大变，“什么——”
楚烟冷冷地看着她，佣人慌乱道歉：“抱歉，少夫人，我不知情……大少爷的饮食都是厨房在负责，我并不知道食物有问题……”
还是同样的惶恐，同样的道歉，楚烟如果再信就是傻子了。
“厨房负责我们的三餐，你并不知情？”
“是的，我只负责把食物送到大少爷那里，其他的……”佣人表情忐忑。
楚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问道：“你家老爷和夫人知道么？”
佣人仍旧一脸忐忑：“我真的不明白您的意思，饮食都是厨房在负责的……”
“我说……”楚烟缓缓道，“陈家知道你们故意给陈璟礼送坏掉的餐食吗？”
“我不知……”佣人还想重复解释，看到楚烟的眼神时，突然停下。
楚烟眼看着温顺和恭敬从对方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容。
楚烟愣住，正要细看，对方还是那副歉意恭敬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笑容是假象，但楚烟的确看到她笑了。
“少夫人您可能误会了，大少爷也是我们的雇主，我们怎么敢怠慢。”佣人还是那一套说辞，楚烟已经有点不耐，正要反驳，就听到对方温和补充：“我们只是打工的，老爷和夫人给我们发工资，对于主人家的事，我们怎么敢僭越。”
楚烟征了一下，发现了不对劲。
“自然是主人家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了。”佣人微笑道，“如果少夫人还有疑问，或者对我的工作有任何不满，可以通知老爷和夫人。”
楚烟懵了，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主人家怎么吩咐，她们怎么做？
仿佛一道惊雷，猛得在楚烟脑海里炸开，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甚至站立不稳。
“当然，我还是希望少夫人您能消除对我们的误会，我们也只是打工的呀，不能僭越的。不过您放心，关于今天晚餐的问题，我们会好好调查的，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佣人诚恳地说。
楚烟呆呆地看着她，脑海里还是回荡着刚才那句话。
“少夫人？”佣人轻声道。
楚烟恍惚：“什么？”
佣人微笑：“大少爷今天的晚餐出了问题，我们会好好调查，给您和大少爷一个交代。”
大脑重新运转以后，楚烟逐渐冷静下来，说：“我知道了。”
“那我给大少爷重新换一份晚餐。”佣人温声说。
楚烟点了点头，说：“……好。”
佣人微微欠身，转身离开了。楚烟在原地站了一会，才缓缓回去。她想起时隔四年楚明德的突然联系，热情地游说和陈家的联姻，楚烟那时候并没有认真的想过楚明德的动机。在外界看来，陈璟礼即使出了事，也仍旧是岱安的继承人，恢复正常不过是早晚的事，和陈家的联姻仍旧是极好的一桩美事。
原来，事实并非如此，楚明德还是那个冷血自私、不负责任的男人。
楚烟自嘲地笑笑，结婚后将近一周才见到她丈夫的家人，之后岁月静好、无人打扰，在她看来自在舒服的相处方式，原来也没有什么尊重的成分。至于陈璟礼为什么还是继承人，楚烟不明白，对于这些冷血自私的上流人士，她一向不明白他们的想法。
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废除陈璟礼继承人的身份了吧。
楚烟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乌云压顶，要下雨了。
她回了小楼，陈璟礼不安地坐在座位上，见到她进来，似乎想靠近，不知为何又缩了回去，脸上带着惧意。看来刚才吓到他了。
楚烟在他面前坐下，温声解释：“那些食物是坏的，不能吃。”
陈璟礼看了一眼垃圾桶，神情怯怯。
楚烟心情复杂，有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化作长长的叹息。
“吃了会肚子痛，要打针吃药的。”
陈璟礼慌忙摆手：“不要不要！”
楚烟露出笑容，“嗯，不吃药打针。所以也不能吃坏的食物。”
陈璟礼失落地低下头，他不甚清醒的大脑只有一个想法：没食物了，他好饿。
委屈巴巴的样子让楚烟下意识想安慰，想到刚才佣人的话，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硬生生克制住了。
离家四年，她明白一个道理——凡事不可陷得太深，无论是感情还是其他方面，受伤的只有她自己。而她已经失去很多了，不能再承受得到又失去的过程了。
楚烟垂下眼眸，假装看不到陈璟礼眼里的委屈和可怜，以及一点点微不可察的依赖和期待。
他惧怕楚烟方才倒掉所有食物的行为，却又期待楚烟像往常那样给他“变”出新鲜又好吃的食物。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导致表情十分纠结为难。
楚烟余光看到，不禁低叹一声：小傻子。
两人没等多久，佣人就送来了新的食物，态度如常，笑着和两人打招呼，仿佛刚才和楚烟的对话是假的。
楚烟没有回应，沉默地看着她把新的食物摆在桌上，和陈璟礼用餐。
当天晚上，楚烟失眠了，她又想起了母亲，想起挂在她出租屋里仅存的几副遗作，想起很多年前快乐无忧的生活，还有母亲刚刚离世，作为唯一依靠的父亲却迅速再婚，同时进门的还有一个比她小十几岁的女孩，楚明德说是阿姨的女儿……后来她才知道那也是楚明德的女儿，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是楚明德婚外情所生的孩子。
过往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裹住，无法呼吸。
楚烟猛得坐起来，缓慢调整呼吸。她在黑暗中坐了一会，才重新躺下，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楚烟第二天起床去了趟超市，在货架前徘徊了许久，最终选购了方便宜保存的泡面、面包和饼干。
果然，佣人所说的“交代”没有后文，接下来的几天倒是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差错，但楚烟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她不打算插手陈璟礼和陈家的恩怨，却有些无法面对陈璟礼信任期待的目光。
楚烟强迫自己不和陈璟礼目光对视，对方肚子饿了，她就给他拿面包或饼干，没有再单独下厨。而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连工作都搬到了学校图书馆，仿佛这样能减轻一点袖手旁观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