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时空碎片
作为稳定境界元素之力的纯白贤者，成长中的司夜备受各方关注，贤者塔为他提供了优渥的生活与良好的教育，而他也展现出了足够的天赋，有着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沉稳与智慧。
他在所有的私教课上都成绩优异，对待任何人都温和有礼，清楚了解自己所要背负的职责，出席任何场合都表现得完美符合自己的身份，让每一个关注贤者塔的人都挑不出错处。
一个优秀而省心，近乎完美的继任大贤者是北境未来数十年局势平稳和谐的保证，司夜的存在令所有人满意，而他也一直用历代纯白贤者的成就近乎严苛地要求自己。
苏洛却看得有些心疼。
年幼的纯白贤者太紧绷了，成为考古学士后的司夜虽然大部分时候同样是沉静淡漠的，但也比现在的模样鲜活许多，小小的少年仿佛是件精致实用的摆设，他的眼中映照出往来所有人的影子，却唯独没有他自己。
苏洛跟在他的身后，目睹着司夜在这样的时光中一点点长大。
精神之海的力量淡化了她对时间的体感，苏洛不知道自己的意识在这个时空中经历了多久，眼前的小少年身量拔高了不少，脸上也逐渐褪去了那点肉肉的婴儿肥，带上了属于少年人的青涩挺拔。
近来外界的气氛多了一丝风雨欲来的不太平，贤者塔的完美继承人有了一项难以言说的瑕疵——他还没能点燃灵魂之焰，感知到对他而言应如呼吸般平常，冰之境无处不在的水元素精灵。
拥有强大天赋魔力的存在通常在幼时就会表现出明显的魔力倾向，更不用说大贤者这样直接诞生于境界元素之力上的灵魂，几乎从未有人怀疑过司夜应该拥有的天赋魔力，自幼他就受到高阶魔法师的单独教导，而圣德拉戈羽学院的水元素殿堂更是早早地发来了录取通知，只等他达到入学年龄之后就进入水之寒冰殿进行深造。
为纯白贤者准备的一切都已经就绪，然而司夜却始终无法完成这最简单的第一步，这一点在更加年幼的舒亚·爱斯菲尔展现出卓越的水元素天赋魔力之后显得格外讽刺。
他尝试了所能接触到的所有方法去感知元素精灵，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学习元素魔法的理论，然而天赋就是这么毫无道理，本该被水元素无条件眷顾的纯白贤者，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来自元素精灵一丝一毫的回应。
年幼的司夜一向将成为合格的纯白贤者视为自己人生的责任，苏洛难以想象他在这个时期都经历了什么，他人的议论与失望只是一把尖刀，而他对自我的不安与怀疑才是才是可能摧毁一切的萌芽。
他以近乎满分的成绩通过了水之寒冰殿的入学理论测试，然而这并不能解决问题，不要说实操课的评级，司夜甚至无法成功启动入学时的天赋魔力测试球，与那些没有任何天赋魔力的普通人一样。
成为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好，但他是需要以魔力震慑他境势力，肩负稳定境界元素之力重则的纯白贤者。
巨大的压力与动摇的信念在慢慢摧毁这个严于律己的少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缺失的天赋魔力并未影响到冰之境境界元素之力的平稳凝结，夜空中的北十字星依然璀璨，在没有爆发涉及全境的大规模战乱的情况下，北境所需要的更多是一个用于威慑的大贤者象征。
因此司夜并没有反对贤者塔中让舒亚·爱斯菲尔成为代行大贤者的提议。
他放弃了圣德拉戈羽学院的入学考试，更加长时间地待在贤者塔的图书馆里，看那些过去喜爱却没有太多时间阅读的历史书籍。
就是在这个时候，司夜遇到了那位带给他改变的导师——菲妮丝·列昂纳多·先贤翎。
最初应该是米薇尔的提议，这位看着司夜长大的高阶水元素魔法师十分担忧少年的状况，而她是极少数可能知晓司夜天赋缺陷缘由的人。
沉浸在历史书中的少年听从了长辈的建议，前往研究前代文明与历史的古代魔科学研究院，而彼时已经是院长的菲妮丝为他打开了通往铭文魔法之途的大门。
司夜沉稳的性格在掌控自我精神域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再加上自幼对历史古籍的喜爱，他迅速在古代魔法研究领域展露出了惊人的天赋。
他甚至与菲妮丝一起前往了在玖斓发现的某个神代时期的遗迹，在那里发现了与魔君相关的古代铭文符式。
身为考古学导师的菲妮丝行事并不古板，甚至堪称乖张大胆，她找到了当地隐匿的盗宝者家族「云州司家」作为合作者，并带领自己的团队安全完成了对这座古代遗迹的探索。
在旅途中成长的少年第一次知晓了灵魂之焰中的漆黑来自何处，他在考古的探索中接近并找到了真正的自我，最后将遗迹中的铭文符式都拓印完毕后，少年看向了引领他走出深渊的导师。
菲妮丝老师是渊族人，因为祖辈的移民经历与幼时特殊的天赋困扰，她为自己改了一个象征新生的，更像北境人的名字。
而名为莱德的少年，也在这段奇妙的遗迹探索之中萌生了同样的想法。
莱德放在渊文之中，是「夜」的意思。
他索性随了那个跟他同龄，在旅途中相处颇为愉快的司家少主，就叫「司夜」。
考古学士司夜，这是他所选择的未来。
沉寂了一年的纯白贤者在新学期伊始进入了圣德拉戈羽学院，不是早已内定的水之寒冰殿，而是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古代魔科学研究院。
司夜却已经不会在意外界的想法了，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新的领域，铭文魔法的实力飞速进步，在炼金术师的圈子里变得小有名气，连带贤者塔中也出现了许多铭文炼金的便利造物。
他与菲妮丝老师一起解构了许多晦涩难懂的古代铭文符式，探索五境超过三万年的悠久历史，甚至对圣明魔君的时代，以及那场毁天灭地的「圣战」也有了许多震惊学界的新发现，期间菲妮丝还发表了关于「斜月平衡」的完整理论，第一场追溯实验便指向圣战结束后的「第一次大荒芜现象」。
一切都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菲妮丝的「预言」似乎并没有生效，直到那场实验事故发生之前。
那是司夜在进阶年级阶段的结业课题，也是菲妮丝一直以来的重点研究项目，内容是关于神代时期的高阶环形铭文魔法的定律研究——人类史上魔法科技巅峰时期能够达成的极限只在五环定式，而神代时期留下的铭文符式却远远不止，其中就有那个著名的能够影响世界之力变动的「魔君之瞳」。
司夜与菲妮丝的研究小组一起准备了许久，然而在开始寻找「魔君之瞳」定位点的期间，原本稳定的旧时空却突然出现了大量波动，感知范围变得断续而模糊，画面场景也颠三倒四，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屏幕。
苏洛蓦地回神，在失去时间概念的漫长观测中她几乎已经要与虚无融合了，直到变故发生之时才找回了自己的思考能力。
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很接近菲妮丝释放时空禁术的时刻了，因此时空再次变得混乱，某种隐约的吸引力从四面八方传来，她在断续的画面中看到了一些转瞬即逝的散乱情景，有属于魔君莱德血红的双瞳，有司夜近乎崩溃的绝望，有倒在庞大魔法阵中心的渊族学者，竭尽余力在血红的魔瞳中留下了一道锁。
随后而来的是大量释出的纷乱场景片段，过往的时空再也承受不住重压，彻底分裂破碎开来，无数场景高悬于空中倒转，不光是属于司夜的人生，还有无数苏洛此前难以想象的画面。
她甚至看到了世界诞生之初空无一物的虚空，看到了数百万年大陆与海洋的变化，看到了起源于大自然中的原初灵魂之焰；
看到了定期出现的文明轮回，大陆南岸永不曾熄灭的光辉，信徒们汇聚而成的将他唤醒的祈念；
还有那个在金属牢笼中与魔君相遇的小女孩，跨越深渊持续百年的对峙与战争，亲手将她送入魔君之瞳时最后的凝望……
……
…
无数场景在时光的长河中穿行而过，海量涌入的信息让苏洛头疼欲裂，那些倒转的世界分裂又聚拢，缝隙之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前方，白光的尽头站着背负导师的遗愿，独自踏上旅途去寻找晨曦女神遗迹的考古学士。
随后所有的感官骤然一收，苏洛在一阵混乱的天旋地转中艰难地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在她意识回到清明的瞬间，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正以一个略带扭曲的姿势被绑在地上，地牢里阴暗潮湿的气味萦绕在鼻尖，而不远处依稀能听到正在靠近的脚步声。
苏洛蓦地瞪大了眼睛，忽然回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她小幅度地撑起了头，转动视线看向牢房外，两个身穿北迦长袍的教士停留在了牢房的外面，更换快要熄灭的魔法照明，其中一个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在临走前微微侧过头，转向地牢的内部。
苏洛看到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是她与司夜的初见。
那些漫长的混乱的昼夜更替与沧海桑田，都是司夜。
在与她相遇……在与洛德露西娅相遇之前，魔君的灵魂早已在孤独地走过了数不清的空白时光。
他在这缕不一样的纯白灵魂之焰跟前驻足停留，而后，这个世界上才有了「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