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听话
要发现陈明其实很容易。
乐声起。
每转一圈,金腰链就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赵义善头上系着的透明的赤色纱巾也随着躯体的左右而摇晃。
赵义善是主舞。她全身是红,上半身堪堪围着的布料是红,腿上由四片长布围成的裤子是红。布上还带着红纱,一圈一圈裹挟着雪白的肌肤,半遮半掩。
除她是红,其余舞女均着银白,灯光一打,也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中原的乐师手中拨动着从波斯进贡的卡曼奇和弹拨尔,柔软中又带有刚劲,偶尔传来几声厚重的通巴克鼓的鼓声。
这是个开放的国度,当然也融合了中原传统的乐器,古琴声和箜篌声时而明显。
悠扬绵长的转音激起了宾客的兴致,陌生的波斯语在中原国度焕发出新的光彩。
舞至高潮,姑娘们如水蛇似的尽情舞动着腰肢,她们化身成为魅人的蛇妖,成为勾人的魔鬼。
赵义善明显拘谨起来。
眼神忽地一瞥,就看见主座左侧的少年。
事实上王公贵族都来了,人数繁多,但人群中你一定最先看到的是他。
欣喜是藏不住的。
陈明其实很好找,赵义善想。
她又负气起来,柔软的腰肢摆动着:我也很好找,阿明,你看见了吗?
……
一曲舞毕,舞女尽数退下。
小皇帝坐在上座,摄政王梁衡就坐在右座。
小皇帝赏不来美人,酒也不允许多喝,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吃着宫娥剥好皮的葡萄,兴致缺缺。
他爱看的是喷火吞刀,比这奇装异服的女子好看多了。
可是,小皇帝奇怪的看了梁衡一眼,怎么皇叔盯着这群舞女看?
不对。
小皇帝来了点兴趣,顺着梁衡的视线往下看。
不是一群,是一个——那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
“皇叔!”小皇帝凑道他跟前,不怀好意道:“你要是喜欢那红色的女人,朕做主,把她赏给你!”
梁衡收回目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您就别拿微臣打趣了。”
任何人都有资格。
——除了我。
梁衡的不自觉地往左座看去,那席位已空。
“衡之,陛下,你们在说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衡之是梁衡的字。
万恩剥净了一颗绿葡萄,两指一捻,喂到梁衡的口中。
梁衡大袖一张,一只手揽过身旁依偎着他的女人,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颔,轻轻吻了上去。
他去年已娶正妻,万恩就是他的妻。
万恩不明所以,只是仰着头顺着他的意,承受梁衡突然的亲密。
而她手中捧着的几颗葡萄因着爱人的亲吻也羞涩的躲开视线,无声无息的滚落在摄政王妃火红的裙摆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小皇帝红着脸挪开了视线。
——————————————————————————————————————————
宫宴旁边有一个池塘,池塘外围有假山,还有一条小路。
赵义善就漫无目的的走在池塘外的小路上。
天色已黑,少了觥筹交错的声音,多了些蝉鸣的叫声。四周一片漆黑,偶有萤火虫闪过,又突的不见了。
一阵柔风吹过,赵义善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四月了。她将身上披着的长衫紧了紧,步履漫漫。
她想她失败了,也许,陈明真真忘了她也不一定。今天晚上这样卖力的舞蹈,他也许都没注意到她。
念及此,抓着长衫的手松了松,又是一阵风,吹开了长衫,顺着裸露的肚脐穿进义善的四肢。
是有些冷的。赵义善这么想。
行至假山前,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义善的胳膊,再强硬的改变她的轨迹,让她到假山后面来。
赵义善来不及叫喊,已经现有一只大手封住了她的嘴巴。
这条路本来就人迹罕至,假山更是背对着宴飨。
确实是个下手的好地方。
赵义善凭借本能,反手抓住胳膊上的那只手,使点劲将它掰开。义善还想按住他的肩膀,可惜那人两手一松,只有衣袖自手中滑下。
赵义善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赵将军爱女,果然名不虚传。”那人含笑道。
这声音好像变了,赵义善想,也可能是太久不曾听过而遗失在记忆中了。
欣喜与疑惑纷纷交织。
赵义善有些后怕,要是刚才不小心伤着他了该怎么办。
那少年人从月光下走来,现在借着月光揭晓身份。
“阿明!”
眼前人背对着光,忽明忽暗。
“阿姐。”他笑着应了,可是很快声音又冷了下来,“你怎么不听话?”
——————————————————————————————————————————
陈明失忆了。
不是玩笑,是真的。陈明只记得被那些记恨他乡试第一的人套着麻袋打了一顿,然后鼻青脸肿的就忘记了什么。
他好像忘了什么人,但是千真万确记不得了。
他记得大哥陈致远,记得离世的爹娘,很多事情都一清二楚,可是唯独有什么被尘封在记忆中。
会试第一。
站在金榜前,陈明内心毫无波澜,默默退出了人群。
他忘记了会试的意义。
陈明厌恶考试,所以他想离开京城。
……
那天陈致远破天荒的上京来了。
“你忘了赵家小姐吗?”
“那是谁?”
“赵义善。你从前非她不娶的妻。”
“我早忘了,她不重要。”
“不。你不会忘记的。”
“那我非得见她一面不可了。”
“过了殿试。”
“什么?”
“殿试之后,会有机会的。”
……
以他的了解,陈致远才不是因为担心他才来京城的。
八成又是去见那年轻的心上人罢。
……
好吧,陈明得承认,他可能确是忘不了那所谓的赵家姑娘了。
他查了很多资料,仅仅对她有个初步的了解——辅国大将军赵平之女。
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真人出现在眼前时,你才知道与想象有多大的偏差。
天知道他怎么一眼认出那个故作开放的姑娘的。
也许是直觉罢。
高潮已至,她好像瞥了我一眼。陈明想。
好像有点印象了。
真讨厌。
陈明垂下头。
为什么穿成这样跳给所有人看。
真讨厌真讨厌。
阿姐——陈明从陈致远那听来,以前自己是这样叫她的。
陈明把阿姐两个字在舌尖上滚了滚。
真不听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