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雨
陈明在清湖入口处的马车上取下两把伞，念着阿姐便飞也似地跑回去。
所幸雨并未下大。
他站在赵义善后不远处，渐渐停下，定住，只是一眨不眨盯着她。
“赵妹妹，你近来怎么样？”
这是旧睿亲王，新摄政王——梁衡。
虽然说是摄政王，但其实身份能和皇帝比肩。当今陛下还是个小娃娃，朝事也一直被摄政王所掌握。
陈明见过他，在那场宴会上。
“谢摄政王关心，草民赵氏过的很好。”赵义善眼观鼻鼻观心。
“我们之间就不用敬称了，那样太过生疏。我们小时见过，义善喊我一声哥哥罢。”梁衡好像轻叹一声，他向前走近一步。
陈明没能见到赵义善的表情，只是许久不见她作答。
他见着梁衡向赵义善前进一步，手不自觉地缓缓握成拳，又缓缓松开，不动声色。
梁衡比赵义善高，在陈明这更显刺眼。
这没什么的。
陈明想。
阿姐说不急。
没什么。
别急。
没什么好急的。
滴答……
滴答……
雨势渐长。
当陈明缓和好情绪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就见到梁衡的手掌即将落到赵义善的头上。不知有意无意，手上的纸伞突然不稳，哐当一下落地。
赵义善转头，这一偏差，与梁衡的手相错开。
梁衡也被这声音所吸引，他偏了偏头，只见一少年立于身后，与他目光相汇时，目光不善。
这不善转瞬即逝，很快换上了少年人的羞涩和稚气。
陈明将溅上泥水的伞拾起，又举着一把竹伞朝他们走来。
“阿姐，”一把竹伞盖过赵义善的头顶，陈明将伞举高，“雨大了。”
他好像没见到梁衡似的。
他可以这样做，但赵义善不行——面前人到底位高权重。
她按住陈明的衣袖轻道：“阿明，不可无礼。还不快向摄政王请安？”
“草民陈明向摄政王请安。”陈明像刚见到他似的，边将手中的伞递出边微笑道，“雨下大了，不嫌弃的话，请用吧。”
是那把沾了泥的伞。
梁衡倒是没有不情愿的样子，略微思索过后，也笑着接下了。
他将伞打开，外沿有水珠漫漫。外侧虽脏，内里却是干净的，他的另外一只手同声音一起落下：“多亏了你的伞了。”
陈明的瞳孔愕的睁大——梁衡没落到赵义善头上的手，落到了他的头上。
“别碰我。”
陈明直接将梁衡的手拍开。
这可把赵义善吓坏了。在她的印象中，摄政王可是比当今圣上还有权威的存在。她小声惊呼：“阿明！”
她本能反应地将陈明护在身后。
陈明踉跄了一下，竹伞一歪，有雨偏着甩到了赵义善的白衣上，留下点点水渍。
“抱歉，阿明没有恶意的，他只是不习惯与他人接触。”赵义善说完，自觉不妥，她郑重道：“请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梁衡已经将手收回袖中了，他看着陈明紧紧攥着姑娘衣袖若有所思。
他微微笑道：“原是这样，我不打紧，只不过是个小娃娃罢了，我不会迁怒于他的，”梁衡弯腰与陈明齐平，语气不明，“我还以为……这个弟弟不喜欢我呢。”
他好似不想等到回答，马上直起身子，打趣道：“别紧张，我长得有这么凶恶吗？”
“怎么会……”赵义善松了一口气，她笑道。
陈明也咧开嘴笑，但这笑意不达眼底，他道：“大哥哥，你错了。”
何止是不喜欢？
简直厌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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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义善认识梁衡，在他还是睿亲王的时候。
她早些年去过王宫参加宴会，表演过一曲琵琶舞，不过她想，现在应该没有人还记得那个青涩的姑娘所跳的不成熟的舞蹈。
宴会结束的时候，睿亲王特意来拜访她的父亲赵平。
但其实他们应该避嫌的——一个是已经封王的皇子，一个是辅国大将军，这两个职位为避免皇帝的猜疑，应该避嫌。
不过，梁衡还是来找赵平了，准确来说，他的目的在赵义善身上。
不知心里如何，但表面上看来是十分融洽的会谈，谈论的是各地的风土人情，各地的文化差异，丝毫不涉及政治主张。
“赵将军之女倾国倾城，翩然若羽，可谓人间少有，只应天存。”梁衡笑意淡淡。
赵将军自是爱女，一听此话不免自得，他爽朗道：“睿亲王谬赞！”
跟在赵平身后的赵义善听见他们在拿她打趣，面颊染上杏红，幸而被面纱所掩护，不被人所发现。
她不免好奇，悄悄往年轻人身上瞧，只瞧到一个挺拔的背影。
只一眼，赵义善就安然的将目光收回，贵女的礼教不允许她这样无礼。
别了梁衡回家后，赵将军的笑意才缓缓淡了下来，他狠狠地甩了甩衣袖，怒道：“狼子野心！”
赵义善不知缘由，被吓了一跳。
赵平坐下，饮下茶水后朝爱女招手，等到义善走至面前，他才嘱咐道：“小善，谁都可以，但睿亲王不行。”
赵义善以为自己刚萌芽的一点心思被赵父发现了，羞愧的不行，连忙道：“女儿知错。”
赵平自知爱女天性单纯，没说什么便让她退下了。
而赵义善只是以为，身份尴尬罢了，不是一段良缘。
至于以后，便也没太多交集。
直到前几日，梁衡特意找上门来。
他对她说：“义善，你还记得我么？几年前在宫宴上，你曾跳过一曲琵琶舞，我至今念念不忘。”
赵义善呆呆地应了。
她想：原来还有人记得赵义善啊。
他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马上又道：“义善，你喊我声哥哥，我带你走。”
赵义善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
太晚了。
她已经不是流离失所的一个人了。
她重新拥有了一个停留之地，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所以她拒绝了。
她隐隐约约猜测到梁衡的心思，但她明白，之前不可能，往后更不可能。
他现在是摄政王，明明是他使她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啊。
他间接杀了她的家人。
——好姐姐，你给我跳支舞，我就带你回家啊。
不，不是的。好像还有人记得她和她的舞。赵义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