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暗销肌 > 第27章 26徒弟馋来师父懒

第27章 26徒弟馋来师父懒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文鹤门外“乓乓”砸门,事儿还得往前推几日。

    那日文鹤匆匆离去,直截去了南都杏林妙手唐立真的府上。立真同南都府尹荀玉原有些来往,为此曾在藩府露过一二回面,实际并不热络,更同文鹤谈不上私交。文鹤这边却因听得他名声,早便筹谋着欲与之结交好请他过府为文泽调治。事尚不曾施行,却闻文泽忽而病重,无奈之下名帖都不曾携带,直截拍了立真家门。

    立真见了文鹤颇吃一惊,素无往来,此人何以唐突上门?文鹤也不客气,不等主人开口自先长揖着说了一通幼弟如何命悬一线、非老先生施救不可等语。立真十分尴尬。他倒并非拿乔之人,只是一向疏懒,平日几乎不大肯出门。便是荀府尹请他都要提前数日下帖、临去前的三日还要一日一催,到日子着人上门赶着方可成行。

    长洲足三日水路,还得在京口换一次船……“若他肯将病家带得来,瞧瞧倒也无妨……”立真捻着胡子这样想,却羞于出口,只得谦逊一回推辞了。

    文鹤与之相交不深,不知他这个毛病,以为他作势,十分恭敬将人夸赞一番,立真愈听愈尬、有口难辩,躲远了坐在圈椅内侧身背对了文鹤直搓胡须。

    堂角立着两个僮儿,一个正打瞌睡,一个揉着眼睛。文鹤唤了那个醒的到跟前,高声说:“劳烦你往珍珠桥宋府去给宋三爷爷的大哥哥传个话,就说‘三爷爷要在我们府上缠到老爷答应去给人瞧病为止,请宋大爷爷先回。’”童子应一声跑着去了,立真背后听着,愁得直蹙眉头。

    一个僮儿去了,文鹤仍说个没完,堂角另一个僮儿被吵醒了,十二分的不耐烦。他见老爷这副模样,文鹤还说个不停,自己腹中十分饥饿,他再不走何时开饭?于是小跑在文鹤身侧扯扯他襟袖。文鹤瞧见俯身对了童子,童子附耳上去向文鹤道:“我家老爷不爱出门,你劝不动他的。你快走罢,我们好摆饭。”

    文鹤听得吃惊就要笑,忍下了问着童子:“那么你家老爷如何才肯出门?”

    童子摇头,“怎样都不肯的。”

    文鹤恰巧袖里还揣着藩府带出的几个宫制点心、一瓶牡丹花蜜。他打袖里掏出点心,随手拿了一只碟子打开纸包将点心搁在碟儿里,再将装了花蜜的琉璃瓶口揭开递在僮儿鼻下,“闻闻,香么?”

    童子抿了嘴唇使劲点一点头,文鹤捧了碟儿举在童子面前,再将瓶中花蜜细细浇在点心上,僮儿抿着嘴儿盯着点心不放,文鹤递给童子又问:“那么如何才能将你老爷请出门?”

    僮儿拾一颗点心咬上一口,那点心入口即化同花蜜香甜融在一处,满口只余牡丹花香,僮儿一口吃得笑眯了眼睛,待咽下了,快活道:“直截拖出去就行了!”

    文鹤几乎憋不住笑,起身将自己家人唤来,支派其中几个赶紧安顿舟楫,要最好最快的,再多寻几个舟子划桨、往十六楼再要一桌小宴上船。几人去了,文鹤又唤来立真府上家人,连同宋家余下的几个家人一同吩咐道:“唐老爷即刻便要同我去长洲问诊,你们几个赶紧将唐老爷的行装、医书、药剂打点清楚,即刻就要动身。”

    立真在里头听着,回头望一眼文鹤,再瞧一回认真正吃点心的童子,有苦难言。

    不过半日,各样打点清爽,文鹤几乎将唐老爷同医书一般打包推上马车,再往扬子江口登了船。本是顺流,船上却吩咐几个舟子轮流划桨不停,一叶轻舟疾如利剑划破春江。船舱内早布下十六楼传来的名宴,龙肝凤髓、雕盘绮食,两个僮儿看得咽一回口水,立真瞧着自己僮儿叹一口气,向文鹤道:“事已至此,学生便往一看也罢。只是才疏学浅,实不敢夸口医得令弟之疾。”

    文鹤大喜,恭敬长作一揖将立真谢了又谢、托付幼弟。

    立真谦逊过,面上有些尴尬,干巴巴立了一刻才道:“我那两个僮儿憨馋,能否宽宥容他们先用些。”

    文鹤大笑,请立真同他两个童子一同入席,自己为立真奉酒。

    船宴至半,立真捻着胡须,“令弟除去发热,可还有些旁的症状?腹泻否?”

    两个童子吃得正愉快,听了老爷这话立刻生了气,皱眉鼓嘟着嘴儿。立真瞧见侧过头去装作不知,两个僮儿将嘴鼓嘟一阵又拾起箸儿继续吃。

    文鹤道:“学生亦听得不真切,并不见说有旁的甚么症状,仿佛只是发热。”

    立真捻着胡须,“这却奇了……不大像生病,倒像……”

    文鹤赶紧问着:“像什么?先生不妨直言!”

    立真却缄了口,“未曾见到病家,学生不敢妄言。还是先见过令弟不迟。”

    文鹤这边动身虽比纯仁迟些,却一路使舟子划着船,破浪飞驰,三日过去几乎同纯仁前后脚进了门。那日纯仁方离了文泽房室,文鹤后脚便进了家门,忙着请立真奉茶,一面知会沈氏回避,便请立真往文泽那里去了。

    两人进屋,沈氏已避去,几个才留头的丫头守着,立真将文泽仔细瞧过一便,果真如人所说:身上发热,肌肤莹白丰嫩,却并无其他症状。立真仔细诊了脉,又用了针,望望左右,文鹤会意,将人让至文泽书房挥退下人。

    立真道:“正如学生船上所疑,令弟并非害病,而是……”

    立真极小声说了一句,文鹤惊得张大了眼一个字说不出。立真还道:“此物于旁人倒也无甚妨害,只是令弟体颇羸弱,与旁人不同,又不曾用酒,也不懂个行散……淤聚在里头……自然受害。”

    文鹤好半晌震惊得说不出话,立真瞧着怕他是忧心,忙道:“学长莫急,学生已施过针,待人醒来再稍用些酒,稍微下地走几步就可望好了。”

    文鹤仍怔怔的,半晌才恍惚回神向立真道:“多些先生,这几日就烦劳先生留下为愚弟疗治,愈后自然重谢。”

    立真道句不敢,文鹤又道:“此事还求先生莫要对人提起。幼弟无知,行事荒唐,学生无地自容。”

    立真摇头道:“南直各府衙多有用此物者,原没什么。学生自当缄口,只是令弟体质殊异,今后还是莫再用的为妙。”

    文鹤赶紧答应,又谢一回,便吩咐人去安排立真下处,他自己懵懵然踅回文泽床前。望着枕上清润绝伦的脸孔,文鹤边是心疼,边却气得恨不能拎着衣襟将人摇醒给他一个嘴巴。沈氏已得了信知夫君已然无碍,隔着屏风命丫头出来跪谢文鹤救命之恩,文鹤愣怔一回说道“不必”,顿了一回,又隔了屏风向沈氏道:“此事同澄信无干,是文泽自己作死,四嫂嫂不必再怨五弟了。”

    沈氏摸不着头脑,可听文鹤口气压着几分愠怒,想来不是好事,便不敢再细问,答应了。

    文鹤又问:“兄长呢?”

    这话倒提醒了沈氏,沈氏忙道:“家主携了五弟不知往哪里去了,一群小厮跟着,面上看着十分的不痛快,奴不敢打听,三爷快去寻罢!怕要出事!”

    文鹤听了立刻变了脸色,急急撂下一句“我去寻他”,提脚便出了四房,揪了一个小厮厉色逼问两人哪去了,小厮只好说了,文鹤喝声“你几个随我来”,半跑着往祠堂去了。

    到在祠堂外,文鹤“乓乓”砸门,纯仁在里头不理,小厮还告诉着,说方才纯仁教人拿了家法来,一人高、拳头粗的檀木棍子,举起都有几分艰难,文鹤更急了,边拍边喊:“不干五弟事,家主莫错罚了澄弟!快开门!”

    里头仍没动静,文鹤退后两步向两边小厮道:“给我撞开!”

    小厮面面相觑,撞祠堂?谁有那样大的胆子!

    文鹤厉喝一声:“给我撞!出了事算我的!”

    小厮这才犹犹豫豫地踅在门前,喊着号子撞一回,没开,几人互相看看,再往后退些,再撞一回,仍没开,却听里头“咯哒”一响,仿佛是门栓裂了。几人再一鼓作气猛撞在门上,门栓自里应声而断,门“吱呀”着开了,几个小厮立时跌在祠堂里。

    文鹤跨进祠堂一把夺下纯仁手上家法摔在地上,那檀棍质地坚密,磕在地上声响竟如环佩相叩,纯仁、文鹤听得皆是一惊。文鹤赶忙上前看澄信,幸而纯仁还不及下手,文鹤松一口气,伏在地上瞅着澄信,“那样重的棍子,家主怎下去手的!”

    不是还没下么……纯仁腹中暗道。

    文鹤又教下人出去,拿家法替了门栓撑在门上,先跪叩了先祖,再起身向纯仁揖道:“今次文泽害病,实因他年幼无知、咎由自取,与澄弟无干,请家主明察,莫枉责了澄弟。”

    纯仁蹙眉,“文泽不是为替他写那曲子病的?这孽障已认了,还有何冤?”

    “为是为的曲子……却并非因为作曲子……”

    愈说愈不像人话了,纯仁拧着眉头。

    “文泽无知……用了些……荒唐玩意……”

    纯仁仍是不解,文鹤道:“请家主移步。”

    纯仁随他避去左手一间,文鹤放低了声音道:“……用了些荒唐药石,兄长不必问了。”

    “药?”纯仁眉头拧得死紧盯在文鹤脸上。

    “他用不得的方子,那孩子一时糊涂……也不问人……自个用了……求兄长莫再问了……倒腾出来……对谁都不好……”

    纯仁瞅文鹤一阵,“你自己的弟弟,你自己有个数。”

    “皆是弟训导无方,弟如今恨不能将人拎起来摔在祠堂。可他如今人尚未醒,这次怕得调养许久,求家主宽限几日,待他好些弟必定家法严惩。”

    “还有这个混账东西!”纯仁转头对着澄信,“到底仍是为他曲子起的,怎就冤枉了他,两人一并罚了才是!”说着起身便向澄信那边走去,文鹤拦在两人中间跪下了,“是谁的错便该谁领着,一人行错兄弟共罚,宋家没这样的道理!真要罚,弟与兄长管教无方亦要罚,文泽这脾气到底是太爷纵出来的,难道连太爷也要罚?分明不是曲子作出的病,家主万不可如此!”

    文鹤拦在前头一脸决然,澄信趴在条凳上一动不动,纯仁终于叹口气,“今次你三哥替你求情,这板子便记下罢。今后再犯,一并受罚!”说着撇了堵在门上的家法棍子出门去了。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