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韩西拉着车停在寨子门口，后面还跟着几辆车，村民一看是粮食，兴奋的凑过去，跪在几人面前磕头。
墨渝扶起村长，略带愧疚的说：“老人家不用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说起来，对于这些人的遭遇，他心里也很难受，都说大周国泰民安，可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广陵府却是饿殍枕藉。
墨溯笑着说：“没事儿，黄大叔，我大哥有的是钱，这些粮食还不至于让他破产。”
村民们颤颤巍巍的起来，欢喜的把粮食搬进了寨子，谢止伸了个懒腰，对沈泽说：“阿泽，来这寨子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好好转过呢，要不，你陪我四处走走？”
沈泽拒绝道：“不行，舅舅说了，要我保护好表哥。”
谢止指了指跟着墨渝身后的韩西，忿忿不平：“东宫的统领在这儿呢，能有什么危险？你要是不去，那我一个人去了。”
“哦，”沈泽茫然的点点头，就跟上了墨渝。
谢止：“……”
“唉！可怜见的，我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如今在这匪寨里，一个人四处走走，都没有人保护我，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我远在京城的老父岂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唉！可怜哪！”
刚才还一脸生气的谢止，顷刻间变了脸色，抹起了眼泪，还一边偷偷看着沈泽，果然见他转过身走来，无奈的拉住他的手，“好了好了，说得我好像不管你了一样，走吧，我保护你。”
“我就知道阿泽对我好！”谢止脸上又挂上笑容，亲昵的搭上他的肩膀，边走边说：“我听人说，这寨子后面山清水秀的，可谓是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我们先去后山看看？”
沈泽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依你！”
“阿泽最好了！”谢止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忍住了要亲一口的想法。他就不信了，墨渝和韩西在议事，墨溯成了孩子王，还有谁会打扰他和阿泽的二人世界。
墨溯的确成了孩子王，坐在一群孩子周围讲故事，“这个……卧薪尝胆就是说，一个人趴在柴火上吃着苦胆，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意思。”
一个素衣青年听了，脸抽搐了一下，走到孩子们中间，“这位大哥哥骗你们的，赶紧回家吃饭吧，明天再教你们读书。”
孩子们礼貌的朝两人道别，纷纷跑回家去了，墨溯生气的对青年说：“我说你怎么回事？怎么说我骗他们了？还有，你谁啊你？”
青年微微一笑，拱手道：“我叫萧木落，是这里的教书先生。卧薪尝胆是说越王勾践为了复国，每日睡在柴堆上，醒来就尝一尝身旁的苦胆，以此来警醒自己不要忘记曾经的屈辱，励志吞吴。”
说罢，他顿了顿，又说：“公子若是不懂，可以和那些孩童一样，来我这里听学，但千万别误人子弟，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教书先生啊，”墨溯上下打量着他，“我叫苏墨，今天给你们买粮食的是我大哥，苏渝。”墨这个姓氏在大周少见，一般只有皇族有，来之前墨骋已经商量好了两人的化名。
萧木落狐疑的说：“苏渝公子温文尔雅，明礼知仪，至于你……”虽然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墨溯依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什么眼神？本公子的老师可是……可是大周最有学问的人！甩你这个教书先生好几条街，本公子的学问比你好多了。”
“是，”萧木落心不在焉的应和着，“能把卧薪尝胆这个词解释得如此清新脱俗，你老师要是知道了，估计能吐血三升。”
墨溯故意拆台：“切！你这么有学问，怎么没考个状元？”
萧木落丝毫不生气，笑着说：“萧某志不在此，此生闲云野鹤足矣。”
“把庸碌无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本公子也是头一次见，”墨溯不屑的摆了摆手，说：“回吧回吧，我还要去找大哥吃饭呢。”
萧木落依然笑得儒雅温和，只是他话里带刺：“在下就算再无能，也不至于误人子弟，倒是苏公子，你刚才给孩子们讲的卧薪尝胆，我要花上一天时间给他们讲这个故事的出处，含义，以及之后的事，才能让他们真正明白这个词本来的意思。”
墨溯来劲了，悠闲的抱着胳膊，问：“那群孩子最大的不过才十岁吧？”
萧木落点点头：“是。”
墨溯头头是道的说着：“这种年龄的孩子，不懂做官，不懂权术，也不懂屈辱仇怨，身为一个教书先生，你首先要教他们如何做人，如何做一个正人君子，教他们善恶分明，而不是教这些书院学子才学的学问。”
萧木落问：“所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我教这些，难道有错？”
“所谓传道，是做人之道，授业，才是授学问礼仪，解惑，解的是人生之惑。”墨溯越说越自信，模仿着记忆里墨骋训他的样子，说：“先传道，再授业，之后才是解惑，这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一个道理，总要先教他们如何做人吧？”
萧木落回味着他的话，若有所悟，郑重的朝他行礼，“今日多谢公子点拨，萧某受教。”
墨溯反而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看萧木落的年龄比他还大了几岁，却对他行弟子礼，实在不可思议，“你……你别这样，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当不得你如此大礼。”
萧木落却说：“是我拔苗助长，多亏公子一语点醒，才未铸成大错，况且，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公子为我解惑，当得起此礼。”
墨溯看他眼神清明，一脸认真，也不好意思起来，“这是我二叔教我的，我也是拾人牙慧罢了，你不用这样，要是让我大哥看见了，他还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萧木落诚恳的说：“公子有一颗赤诚之心，若是不介意，还望公子明日来学堂，教教孩子们。”
“这样啊，”墨溯挠挠头，“好吧，不过那些大道理我可是不懂的，你别嫌我误人子弟就好。”
萧木落依然彬彬有礼，“公子说笑，若是能来，萧某荣幸之至。”
等墨溯走远后，萧木落拿着书卷拍着手心，若有所思，直到学堂扫地的老汉走来，“帮主，您这是……”
“没什么，今天学了一个道理，”转眼之间，萧木落的眼神已不见刚才的诚恳与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冷厉和算计，“还有，在这里，要叫我先生。”
老汉恭敬的问：“那今天来的几人要查吗？”
萧木落摇摇头：“不用，那个中年汉子的实力不逊于你我，还有那个叫沈泽的，虽然看着傻，但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谢止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老汉还是怀疑，“这几个人，不会是那帮老家伙派来的吧？”
萧木落笃定道：“要真的是，他们进不了这里。”
他看着墨溯消失的方向，眼眸深邃，喃喃自语：“那个人，好干净啊。”是不带任何杂质的干净，就像一汪泉水一般。
日落月升
沈泽没想到陀螺山后山的月亮这么好看，大如银盘，仿佛伸手就能摸到。
他兴奋的朝谢止招手：“阿止，这里的月亮好好看啊！”
“是啊，也不免我们爬了一下午的山，”谢止走到他旁边，和他站在一起。
今夜月圆，所有的疲惫，戒备，疑虑，忧愁，都会屈服在这圣洁的月光下。原野被月光染成了银色，空气中有淡淡的青草香，远处的大树也披上了银色的缎带一般，美得朦胧而梦幻，晚风吹拂，轻轻撩起旁边少年的发丝。
沈泽满目憧憬的望着那轮明月，可是谢止的目光却始终停在他身上，是痴恋，是守护，是忧伤。
在沈泽不知道的岁月里，他们曾经一起坐在假山上看月亮，一起谈论着水里的月亮好看还是天上的月亮好看，一起在花园里捉着萤火虫。
直到他玩累了，累得睡着了，谢止才背起他小小的身体，回到镇北侯府。
可是这一切，他记得，沈泽却不记得了。
“阿止？阿止？你在想什么？”沈泽看他发呆，轻轻的在他眼前晃着手。
谢止回过神来，仓促道：“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我们该回去了，明天还要去广陵府呢。”
“哦，”沈泽不疑有他，“才玩了这么一会儿就要回去啊？”
谢止敲敲他的头，笑说：“明天有正事，还是早点睡的好。”
沈泽不满道：“明明是你拉我来这里的，现在让我早睡的又是你。”
谢止宠溺一笑：“好好好，是我的不是，阿止别生气，等以后啊，阿泽想看哪里的月亮，我都带你去看！”
听到这句话，沈泽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等以后，我就带着阿泽到天下各地去看月亮。”
他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好啊，你不许反悔。”不知是回答谢止，还是回答那个声音。
他想努力抓住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可是那个声音却转瞬即逝，什么也抓不住，空荡荡的一片。
谢止看他呆滞的眼神，问：“阿泽？怎么了？”
沈泽摇摇头，有些失落，“没什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