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想清楚
许之兰掀开帘子,露出半张脸,掐着手心面上带笑,疑惑问道:“魏王殿下?”
魏王身骑青骢马,手握缰绳,玉冠锦袍略微歪仄,可见来得紧急,狭长的眼眸里闪着冷光,紧抿的嘴唇在许之兰出声后才动了动:“许典膳难得来一趟,这么快就要走?”
许之兰眉毛一折,为难道:“魏王殿下心意微臣领受,只不过太子殿下还等着微臣回去复命,实在不便多留。”
“无妨,我派人跟太子说一声,许典膳今日便在王府留宿吧,正好陪王妃散散心,她这几日不太开怀,京中又无交好之人,只与你走得近,若能留下来帮她开解一二也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要拒绝倒显得她自视甚高,不给魏王面子似的,可车上还有王妃给她的匣子,搬上搬下,人来人往,难保不会被发现。
许之兰心若擂鼓,咬了下唇,寻思该拿个什么主意。
僵持之际,邓守恩跳下车毕恭毕敬地朝魏王拱手一礼,替许之兰解围:“殿下,不是典膳有意推脱,而是太子殿下有令,不得在外多加逗留。”
谁知话音方落,啪地一鞭子抽邓守恩脸上,邓守恩被抽翻在地,脸立即肿起来,魏王冷冷斜他一眼,道:“你算什么东西?替主子拿主意!”
邓守恩脸上的红痕刺入许之兰眼睛,她脸色顿变,清楚魏王这是杀鸡儆猴,放了帘子跳下车去,扶起邓守恩,邓守恩推开她,曲腿跪在地上,低着脑袋告罪。
“殿下盛情相邀……”
许之兰无奈,只有暂时应允,然而话说半道,一个温厚的声音将其打断:“孤的典膳,就不劳动皇叔帮忙照顾了。”
“太子殿下!”
许之兰回身,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停在那里,车窗大开,太子正端坐其中,衣冠简朴,清新隽永,不过面容上的神情不愉,手指搭在窗边轻敲,略有压迫感。
这个时候见到太子,许之兰又惊又喜,瞪大眼睛。
太子出现,她就有了倚仗,紧张的心安定不少,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间散开,四下蔓延,许之兰捂住胸口,将其镇压下去。
魏王翻身下马,目光在许之兰身上停留一瞬,魏王妃不喜交际,唯独对许之兰不同,怪异非常,可惜李献亲自过来保驾护航,他强留不得,只能日后另做打算。
迅速思虑一番,魏王有了抉择,转向李献爽朗笑道:“既是太子亲自开口,本王就不夺人所爱了。”
“回宫。”李献淡然出声,抓车帘的手指骤然松开,帘子一落,便见不到他的面容了。
顺利从魏王府脱身,许之兰松了一口气。
回到东宫,李献径直去了崇文殿,许之兰紧随其后,她在路上请求跟他单独说话,李献应了,甫一坐定,便扬手遣退左右。
殿中人员尽退,许之兰叩首道:“殿下,魏王妃有托,请微臣帮忙将一物转交殿下,就在王妃的赏赐之中,殿下入库时可否能允微臣在场?”
“不必跪我,起身吧。”
许之兰得令站起来,垂手侍立。
李献用手托着下颌,心不在焉,问道:“什么东西?”
“微臣也不知,王妃只道是贵重之物,殿下急需。”许之兰装傻,说完怕自己的说辞太干巴,又补充问:“殿下以为是何物?”
李献唔一声,漫不经心道:“可能是检举魏王的罪证。父皇祭祀回来便躺下了,人心浮动,魏王部下烂账又多,指不定想推魏王登基为帝,抚平旧事,魏王妃大概不欲给魏王陪葬,拿了证物给我卖个好吧。”
许之兰瞠目结舌,深吸一口气,手足无措地说:“这,这是我能知道的吗?殿下怎么与我讲如此机要的事情……”
李献微挑一挑眉毛,眼中笑意深深,玩味地说:“夫妇一体,夫妻之间本就该坦诚以待,你是我想娶的结发妻,告诉你这些有何不妥?”
许之兰结结巴巴,语言不足以完全表达她的意思,不自觉地用手比划,她黑莹的眼珠微颤,眼眶里涨满慌乱,“我,我们还未成亲,万一我背叛了殿下,将殿下的秘事泄露出去……”
李献歪头沉吟片刻,倾身注视着她的眼睛,温声细语:“那只能怪我看错了人。再者说,你会背叛我吗?”
许之兰猛地摇头摆手,就算有异心,谁会大剌剌地在这时候承认。
“那不就结了。”李献微笑着撑着案几,他并不关心旁人私底下打什么小算盘,只要保证明面上的忠诚足矣。
在许之兰表完忠心后,他慢吞吞地抬手回到正题,提醒道:“魏王妃的东西让邓守恩自己找就是了,你过去反倒惹人注意。”
许之兰应声说是。
“还有件事,下月是善元的生辰,每年宫里都会提前准备,今年尚食局人手不够,你带几个人去尚食局帮下忙。”
“……善元公主?”许之兰听到“尚食局”三个字心猛地跳了一下,每年善元公主的生辰宴都会大肆操办,并且给各局的赏赐丰厚,惹得这份差使人人争抢。
说是帮忙,其实插手生辰宴分功劳,只要许之兰参与,论功行赏就会有她的份儿。
李献点头,“这段时日你回尚食局也好,待在东宫也罢,出去若是有人欺辱,别憋着不吭气,父皇虽不待见我,但我多少还有个储君的身份,能替你撑腰。”
“生辰宴好生准备,过几日皇祖母会借着善元生辰回宫,在父皇面前帮你说话,我亦在太傅他们那里打过了招呼,一切等生辰宴过后就好了。”
太子已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许之兰却手脚冰凉,她蓦地想起迎春宴时他说过的话,他不喜欺瞒,但他偏偏最会欺瞒,他的不接受欺瞒,指的是倘若欺瞒,那就要欺瞒到底。事到如今,要么她戳穿太子假面目坦白,要么乖乖顺从他的安排。
“去尚食局吧。”李献走到许之兰身边,按着她的肩,心情大好,头颅低到她的耳边,轻声道:“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
上次太子送的礼物已经叫她震惊不已,这会儿又从他嘴里吐出“礼物”二字,许之兰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丝毫不敢放松,心神不宁地走出崇文殿,脚步沉重。
悯儿蹲在殿外,见到许之兰腾地站起来,不顾晕晕乎乎的脑袋,急急跑上来说:“典膳,温太医方才过来了,我记着典膳的叮嘱,上前问温太医何时可以抽闲,他说如果典膳想见他,就到膳房外的亭子里等,他会过去的。”
许之兰眼前一亮,疲态一扫而空,嘴角禁不住地翘起,两眼弯弯,她轻抚悯儿的脑袋说:“好,晓得了,忙活了大半日,辛苦你了,快回去歇息吧。”
说罢,许之兰赶往膳房外的八角亭,步伐匆匆。
此时亭内无人,她坐在石墩上歇气,期望温凌能给她好消息。
日头西坠,天色渐暗,许之兰有些焦躁地跺脚,她站起身,空气里飘荡的冷气往衣服缝隙里钻,尤其领子,露在外面的半截脖颈冰凉,她后悔没多加件衣裳,莽莽撞撞地就赶过来了。
许之兰拢了拢衣衫,这么晚温凌还不至,她猜测是不是悯儿传的话有误,抬脚正要离开,一个单薄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
“抱歉,陛下临时传召,久等了。”温凌清冷的声音蕴含歉意,他迈步走到许之兰面前,解开身上的斗篷递给她。
马上要做太子妃的许之兰哪敢接,而且心思也不在冷不冷,她只想尽快有个出宫的策略,忙摆手拒绝:“不必了,温太医说能带我离宫,此言当真?”
温凌将斗篷搭在臂弯,颔首道:“自是当真。”
“那是什么样的办法,需要多久?”许之兰着急,问题连着抛出来。
“我知道你着急,但你先别急。”温凌慢腾腾地坐许之兰对面的石墩上,抬眼望着她说:“两个法子,其一,我向陛下请求赐婚;其二,舍弃一切,假死脱身。”
闻言,许之兰手心收紧,抬头接上温凌的视线,正视他,跳过温凌提出的第一个办法,迟疑道:“假死?”
温凌也不意外,点头道:“我可制药,令人鼻息歇停十二时辰,达假死之状,宫中太医莫能识辨。”
许之兰心中一动,只不过事关重大,她不能立下决断,犹豫地咬了下嘴唇,低头思索。
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荣誉,还是诋毁,前尘尽消,更换新身份,重头再来,如此可值得,她又如何回乡与亲友相认。
“户籍怎么办?”许之兰想到另外一个严峻的问题,她若没有户籍路引,连京城都出不去,更无法生存,以及温凌为何要尽心尽力帮她,他的图谋是什么,许多问题堆叠起来,她心里没底。
温凌早有准备,淡声道:“我会帮你办新户籍。”
许之兰仍有疑虑,她问:“太子殿下……”
“不经我手,他不会知道,你可以放心。”
静默半晌,许之兰最终下决心,开口道:“你能将假死药卖与我吗?”
“你可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