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豆腐羹
李献还未张口，忽听内侍来禀：“殿下，魏王殿下携王妃前来探望。”
话被打断，李献不悦蹙眉，“请。”
许之兰听闻是魏王，心下一跳，放下筷子准备起身，手被李献按住，侧过脸看温凌，他置若罔闻，淡定地夹菜，许之兰顿时就不慌了，心落回肚里，安静坐着。
内侍离开没多久，进来四人，一男一女走在前方，男子器宇轩昂，脸皮绷紧没多少情绪，不苟言笑，面色严肃，衣襟交叠之地整整齐齐，背脊挺直，步子稳健，远远瞧着很是冷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而他身边的女子身形纤柔，仪态优雅，柳眉杏眼，琼鼻樱唇，举手投降间透着股贵气，但与身旁男子的冷峻不同，她很温柔，如平静无澜的湖水，只自己柔柔地流淌。
走在前面的一对男女应该就是魏王与魏王妃，紧跟其后的两名女子中有许之兰的熟人，程素银。
许之兰惊讶程素银竟然还是同前世一般搭上了魏王，魏王是先皇幼子，得先皇宠爱，特许留京不去封地，陛下也对这个与自己儿子年纪一般大的同胞弟弟疼爱有加，委以重任。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古板严肃的魏王竟会与皇后有私情。
许之兰埋首，不想看魏王一眼。
“皇叔来得正好，一起用膳吧。”李献唇畔荡起一缕温柔的笑容，眼底划过精光。
“多谢太子殿下。”魏王拱手谢道。
魏王与魏王妃落座，魏王见到太子身侧的生面孔，问道：“这二位是？”
“那是温凌，温太医，这是孤的许典膳。”李献眼中含着不真实的微笑，伸手介绍道。
宫里的老人都知晓温凌身份，魏王无感，倒是对许之兰来了兴趣，眸光闪亮，他轻吟一声，眼神落在许之兰身上一瞬不瞬地盯住，问：“莫非这就是那位善解人意的许典膳？”
许之兰感受到魏王炽热的目光，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李献修长的手指缠上冰纹茶杯，随心地轻击杯身，嘴角勾着笑道：“正是。”
“不知太子殿下可否割爱，我这几日正愁不知吃些什么好，若能有许典膳在侧便好了。”
魏王妃不自禁一愣，诧异地看自家夫君一眼。
她素来不喜交际，不闻外事，都听说太子殿下为这位许典膳改寝殿之名，其余诸事可谓偏宠至极，他无事招惹太子做什么。
“殿下，臣妇身边亦有一庖厨，手艺超常，可能换许典膳几日？”魏王妃不知魏王目的，开口替他找补，使其显得不那么过分。
李献听罢轻笑，落到程素银身上的目光微凉，程素银脸上血色尽失，她是对魏王妃有所隐瞒，只不过没料到这么快就撞上前主家。
“这样，不如许典膳与我家厨娘比拼比拼技艺，谁胜出谁留在东宫。”魏王提议。
“许典膳以为如何？”李献转过头来笑吟吟地问。
这无疑是一次离开东宫的好机会，但去魏王府，她心里有些没底，万一她又不小心撞破魏王什么私密惨遭灭口怎么办？
许之兰迟疑，李献眼珠乌亮，看着她洁白如玉的脸庞，不动声色地将她神情尽收眼底，柔声问她：“怎么了，没信心？”
离府比离宫容易，就是私逃也不累及家人，许之兰迅速决定好，心随念转，鼓足勇气抬头说：“殿下，微臣愿意一试。”
李献颔首道：“好，就以皇叔、王妃、孤和温凌为判官，倘若平局，便送到父皇面前请求评判，父皇这人最是公允，绝不会偏私，皇叔以为呢？”
“太子殿下此法甚好。”魏王认同道。
许之兰听完便知结局，魏王和魏王妃定会投给程素银，太子和温凌若投给她即平局，陛下偏疼幼弟，必然选择帮魏王投程素银，她今日是输定了。
既然注定要去魏王府，那她可以试着从魏王妃入手。
许之兰抬眼看向魏王妃的头颅，上面的字体青翠：什锦豆腐羹，琥珀莲心，鸡茸蛋。
看来魏王妃是苏扬人，什锦豆腐羹是扬州名菜，即俗称的文思豆腐，要求用料都要切成粗细一致的细丝，极为考验刀功，但这道菜尝起来软嫩清醇，喜爱豆腐的必不能错过。[1]
许之兰决定用这道什锦豆腐羹讨魏王妃欢心，同时也满足比拼技艺的要求，十分切题。
从崇文殿出来，许之兰亲自挑选一块品状良好的豆腐，将豆腐块放到案板上翻了个底朝天，横刀削去外层的老皮，抹去些许豆腐渣，手指抵刀自右往左接连不断地下刀，一气呵成，豆腐转瞬融融，如同切碎一般，但放入水中旋开，可以看到是丝，根根分明，大小粗短如一。
除了豆腐切丝不够，冬菇和冬笋也要切成均匀的细丝，冬菇丝需兑鸡清汤上笼蒸熟。
膳房里的厨娘们站在不远处旁观，纷纷目瞪口呆，许之兰眼都不眨一下，角度也不找就迅速下刀，动作很快，只在一呼一吸间就切完了。
黄豆芽见此低声安慰自己：“基本功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多练练就行了，味道最重要。”
接下来便是烧汤，汤也很重要，它是影响口味的重要一步，汤要鲜，色要亮，需要分两锅来做。
许之兰先将鸡清汤烧沸，第一锅投菇丝、笋丝和青菜叶，待烧起热气盛起调味，另一锅沸腾的鸡清汤放豆腐丝，稍等片刻待它上浮捞起，放入碗中，用勺轻旋，使豆腐丝统一朝向。
许之兰分置五碗送到崇文殿，她到的时候程素银已经做好，站在魏王妃身边等她，意气风发，不知是对自己的菜自信，还是对比试的结果自信。
宫女将许之兰的菜分别送到太子、魏王、魏王妃和温凌面前，揭开盖子，只见雪中点翠，汤色清亮，魏王妃略微惊讶，抬头打量许之兰，女子乌黑的眼眸如星闪动，蕴藏点点笑意。
魏王妃看清她眼中的坦然自若，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她身为女儿身都忍不住动心，难怪能使太子殿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得到太子殿下全部的偏爱，自家殿下也对她感兴趣。
魏王妃收回目光，盘算着要不要将她带回王府，若能在她身边长伴就好了。
但一想到要让她服侍魏王，她心里就不舒坦，魏王并不热衷女色，收用就抛之脑后，他恐怕连自己后院侍妾的数量都不清楚，说句僭越的话，魏王着实有些不配。
许之兰对上魏王妃投射过来的目光，略微有些奇怪，似惋惜，似不舍，还有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她别过脸，专注于比试。
程素银的菜也揭开亮相，她做的是素烧双冬，算是太子太子食谱上常见的一道菜，双冬指冬笋和冬菇，冬笋脆，冬菇香，酱色双冬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李献伸筷，先尝了程素银的素烧双冬，他夹起一截斩断的笋块放入口中，或许是常吃，没有什么新鲜感，李献觉得味道平平，还不如让许之兰来做，做样子多夹了筷子。
程素银看到太子、魏王和魏王妃先吃的都是她的菜，嘴角微微上扬，胜券在握。
只有温凌先尝的是许之兰的什锦豆腐羹，豆腐丝入口即化，感觉很嫩滑，汤汁不浓，但味道正好，鲜香美味，温凌忍不住多喝了一口汤。
许之兰收到温凌朝她投来的赞赏目光，心中暖洋洋，轻呼了一口气。
李献抬眼便见许之兰和温凌眉来眼去的模样，抿了抿唇，脸色暗沉。
宫女们捧着瓷杯、铜盆上前方便盥洗，漱了口四人分别尝过两道菜后，李献点评道：“素烧双冬香醇可口，笋难得入味，很是不错。”
程素银眼前一亮，强压着疯狂上弯的唇线，弯着眼睛上前一步道：“谢殿下夸赞。”
“所以孤选许典膳的什锦豆腐羹。”李献补充道。
程素银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不自在地退回去。
温凌微微翘起嘴角，眉梢难得挂了丝笑意，出声道：“在下也觉得许典膳的豆腐羹不错。”
这还是许之兰第一次见到温凌笑，她惊奇地多看了两眼，没注意到李献的眸色更沉。
“许典膳的什锦豆腐羹虽不错，但我认为程姑娘的素烧双冬更胜一筹。”魏王适时出声解救程素银的尴尬，程素银这才好受了些。
到魏王妃点评，魏王妃捏着帕子轻拭嘴角，嗓音柔润：“什锦豆腐羹需要精细的刀功，最能见庖厨功力，许典膳的香菇与笋切丝粗细均匀，豆腐丝亦不逊香菇与笋，丝丝缕缕整齐如一，汤汁鲜香，妾身以为，从这道什锦豆腐羹可以看出许典膳技艺确在程姑娘之上。”
程素银惊诧地瞪大眼睛，许之兰也没料到魏王妃会帮她说话。
魏王面色不愉，狠狠瞪了魏王妃一眼，魏王妃有些委屈，本来就是他们技不如人，怎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她都羞愧提出以程素银换许典膳了，她们二人相差得不是一点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