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送夜宵
许之兰不敢说话,跟着太子往城内走。
太子遇刺失踪搅得京都人仰马翻,城门守卫人数增多几倍,来来回回地巡视,太子离城门还有几百步距离的时候就被看到,守卫总领策马奔来迎接。
顺利回到宫中已入夜,露珠两眼通红地扑过来,许之兰摸着露珠毛茸茸的脑袋温言安抚。
许之兰浑身疲乏,尤其两只脚酸痛得紧,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烧锅热水沐浴。
热好水,许之兰迅速宽衣解带散发髻,跨进浴桶里舒坦地昂首享受,热气覆上肌肤,温暖的水流钻入毛孔,许之兰脑袋倚靠着桶壁忍不住喟叹一声,难怪温水煮青蛙能够成功,这样暖洋洋,真是半点都不想出去。
翌日一早,许之兰艰难地爬起来做早膳,林内侍给她递消息,说是陛下连夜宣召太子,让太子待在寝殿养病。
许之兰给林内侍塞了一盒糕点道谢,想起温凌的嘱咐,可以用食补之法,于是熬了绿豆竹叶粥给太子送去,黄豆芽她们照例按食单备菜以供太子选择。
到寝殿,许之兰听闻陛下驾临,于是和黄豆芽一起入殿拜见,其余人在外等候。
从侧门而入,乌泱泱一群人以身着金盘龙纹黄袍的男人为首,井然有序地围在榻前,皇帝身侧站立一年轻女子,满头珠翠,手挽霞帔,通身体态雍容华贵,雅致非常,许之兰见到她却是心口紧缩,抓握食案的手指骨节泛白。
许之兰一眼就认出她,竟然是皇后,前世程素银引她撞破皇后与魏王奸情,她因此被灭口,今生与皇后在太子寝殿相逢是她始料未及的。
旧事不提,许之兰看一眼便定住了神,然而更令她惊讶的是正为太子诊脉之人,他一身淡青衣衫垂眸沉思,纤密的睫毛一动不动,从许之兰角度可以看到他脸上短而细绒的汗毛,侧颜冷峭,赫然是温凌,她没想到温凌会出现在宫里。
许之兰和黄豆芽伏身下拜,皇帝闻声偏过头去,注意到跪地行礼的女子,略微觉得眼熟,身旁内侍很有眼色地小声提醒:“陛下,这是迎春宴拿头彩的许典膳,此番太子殿下遇刺,也是她一路陪伴在殿下身边。”
皇帝想起来,挥手让她们免礼起身。
许之兰谢礼过后退至末位,感觉似乎有道阴冷的目光射在她身上,像毒蛇潜伏在暗处朝她吐信子,莫名的危机感激得她的手凸起一层鸡皮疙瘩,但她抬头去寻找,那目光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查询无果后只得放弃。
“陛下,太子殿下的伤势无碍,静养几日即可。”温凌诊脉毕,抬手向皇帝告道。
皇帝微微颔首,语气和缓:“兰卿的医术朕也有所耳闻,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若留在宫里任你父亲当年的职位吧。”
即便是面对皇帝,温凌也宠辱不惊,不卑不亢,寒星一般孤冷,他回过头淡然道:“陛下抬爱,只不过父亲临终所托,令草民照顾太子殿下,当年草民心中有怨,不欲前来,近日才想清楚愿随侍殿下左右。”
提及当年之事,皇帝心中泛起一丝悔意,退了一步说:“那兰卿就在太医院挂个名,专注于太子就好。”
皇帝是个强横□□的人,说一不二,即使退让,也不允脱离他最初的打算,以便彰显他的君威。
温凌十分清楚皇帝的心思,他再怎么懊悔想要补偿都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重来一遍他依旧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皇帝再怎么和颜悦色,温凌内心也毫无波澜。
“谢陛下。”
许之兰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太子曾说温凌是他兄长,而温凌生父另有其人,且自称并非皇室中人,莫非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她突然想起来露珠跟她讲过先皇后是被陛下强抢入宫,那么温凌极有可能就是先皇后入宫前所生之子。
可陛下对温凌柔声细语,一派慈父模样,对太子却是疾言厉色,冷若冰霜,至少她进殿以后没有听到半句关切太子的话,真是奇怪。
李献煞白一张脸,捂着胸口坐起来,声音细弱:“父皇,儿臣有奏,蒋才人疑与庶人李延旧部有所私联,勾结东宫禁卫刺杀储君,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许之兰听到太子有气无力的声音沉默不语,心知太子他又在算计人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面色比温凌还红润,大步流星,她差点都没跟上,今天转瞬变得命不久矣,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
邓守恩受命将一个锦盒呈上,皇帝打开锦盒阅览,很快啪地阖上,眼光折转,冷冷看着李献。
“请父皇彻查后妃。”李献视若无睹,坚定地说。
“好生养伤。”说完皇帝捏着锦盒匆匆离开。
其余人见势也纷纷离开,许之兰躬身恭送,抬眼之际,似乎看到皇后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冷若寒冰。
许之兰打了个寒噤,她何时惹到过皇后,皇后竟用这样的眼光看她,是她看错了吗?
“许典膳,传膳吧。”
太子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赶紧让人把膳食端上来。
当夜,许之兰在厨房心不在焉地泡豆子,听到两个宫女小声议论蒋才人暴毙了,许之兰的手浸在冷水里,通体生寒。
蒋才人与太子无冤无仇,没道理会冒着风险刺杀一国储君,蒋才人派出的人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太子却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查到了蒋才人。而他给出的那个锦盒里又装了什么,能让陛下这么快就处置掉蒋才人?
许之兰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太子寝殿出来后,她总能想起皇后的那个眼神,皇后冰冷的目光唤醒她前世毒药灌入喉咙的记忆,五脏六腑被碾碎搅动一般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
最后一次,如果再不成,她就得另寻方法了。
许之兰蜷缩成一团,暗下决定。
一连几天,许之兰偷偷跑到太子寝殿附近摸查情况,好确保万无一失,入夜后熬了一碗壮阳补虚的山药粥送到太子寝殿。
东宫的人都认识许之兰,许之兰毫不露怯地说是给太子送宵夜,没人不信,以为是派了哪个小内侍出去通告他们没注意,于是将她放了进去。
许之兰顺利溜进太子寝殿,背脊一层冷汗,她轻吁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没有掌灯,屋里漆黑一片,视物困难,只能大概看个轮廓,许之兰往里窥望,床帐是放下的,太子应入寝了。
“殿下……”许之兰踮着脚低声叫道,声若蚊蝇,几乎是气音,手指碰到桌子,她摸索着将食盒放在桌上,小步往床榻而去。
许之兰走到床边,拉开软帐,没有瞧见平常会闪动金光,令人生疑,不过她的奇异之术到了太子身上似乎总是失灵,许之兰没有在意,伸手抓到一团锦被,她心如舂米,砰砰作响,手按床榻借力,倾身往上。
黝黑的寝殿里,背后倏地伸来一只手捉住她的肩膀,许之兰转头一看,温润敦厚的太子头顶闪闪发光的三个字——想吃人!
许之兰瞳孔蓦地震动,霎时间寒毛倒竖,彻骨寒意浸入血脉骨髓。
“殿,殿下……”许之兰惊恐万分,牙关不自觉地打颤,她哆嗦着嘴唇艰难出声。
李献信手燃起烛火,几缕白烟上浮,冷清的大殿飘荡淡淡的烟火味,橙黄的火光将许之兰满脸的骇怖照得明明白白,无处躲藏,手持烛台的人悠悠开口:“是你啊,许典膳。”
李献漫不经心地将蜡烛放入碧荷烛台中,焰火随着他的步子摇晃,凝眸注视着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女子,薄唇掀动:“这三更半夜的,许典膳怎么在这里?”
许之兰咬唇控制住自己的神情,一片混乱下她竟然立即想到了主意,举起颤抖的手指,故作镇定道:“夜宵……微臣给殿下送夜宵。”
李献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走到桌前移开食盒,见是一碗粥,蹙眉疑惑地说:“孤不记得有叫夜宵。”
许之兰咽了口唾沫,挠头装不懂,“微臣也不知晓,确实有人来传话,说殿下想用夜宵。”
“可能是弄错了,”李献轻笑,略带愉悦,黑眸晶亮,眼底飞快闪过狡狯,“不过做都做了,浪费也不好,孤便尝尝吧。”
李献拿起粥舀起一勺送到嘴边,粳米软烂,入口即化,轻松溜过雪白的牙齿滑进喉咙,登时上溢浓浓的米香,一碗清粥勾起李献的食欲,三下五除二,一碗粥片时就见了底。
见他喝完,许之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慢吞吞地接过碗放入食盒,不动声色地挪到太子身后,掐准时机环抱住他的腰身,贴上他的背脊。
成功后许之兰腾出一只手往上,手指抚过他的胸膛,娇声道:“殿下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微臣劝殿下最好别挣扎,因为粥里已经被微臣下了药!”
李献抬起眼皮,脸上浮起一层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