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聚魂
刺耳的警笛声在屋外响起，紧随而来是人群的骚乱声。王宣文清晰地感受到无穷的恐惧从心底一直攀爬而出，像一只多腿的蜘蛛在心房留下了一道道痕迹，同时用蛛丝把整个心脏都紧紧缠住，包裹的窒息感让人觉得无力，怎样都无法挣脱。
似乎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发出声音，王宣文无措地颤动着嘴唇，想要喊“李弘厚”，但是眼睛上的疼痛似乎一直蔓延到嘴部，此刻连张嘴都是如此费力。
他任凭自己被人送到医院，感受到医生在眼睛上蒙上纱布，期待纱布揭下的那一刻又会是原先五颜六色的世界，自己依然可以翻着课本，在教室听着老师无聊的讲课，向往以后的未知的生活，看着自己和李弘厚共同长大，可以独担一面，然后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然而，即使蒙在眼前的纱布被褪下了，但黑暗却成了如影随形的东西。有些时候，蒙着的不仅仅是眼睛，心脏也会被遮挡，再也无法感受温暖。
眼上的纱布像是封锁着潘多拉魔盒的封条，撕下之后便会带来无尽的苦难。矛盾在一瞬间爆发，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酝酿的疯狂的情绪。
他在李弘厚与自己亲生父亲的争吵声当中得知姐姐因为故意伤人被判进了牢房，在父母的责骂声中明白有时他以为的纯真的爱情不是可以容许的，在爱人激烈的反驳声中明白了自己的重要，又在离开家乡在外漂泊时忍不住怀念父母的美好。
据李弘厚说，他们来到的风铃山下，一个可以包容五湖四海的人的地方，一块最接近神族的土地，在这里，一切都可以从新开始。
起初，他会在李弘厚给别人剪头时不小心撞倒了工具、会希望可以帮忙洗头时溅了满屋子水，但他依然会绞尽脑汁地为李弘厚讲一些自己听到的故事什么的，希望可以稍微缓解对方的辛苦。可随着时间流逝，他发现自己的嘴中再也没有了新奇故事，对父母的思念甚至也在日渐减弱，他不仅帮助不了其他人，甚至越来越冷血无情，他怨恨这样的自己，他开始把自己关在小小的理发店里屋，再也不走出去。
即使早就看不到了光，他依然知道，世界正在变得更加黑暗。他甚至会想，
是不是自己赶走了光呢？
直到那么一天夜里，梦中潜入了什么东西，那东西翻看着自己的回忆，发出慎人的笑声，可听着那笑声，王宣文突然有些宽慰，这不堪的回忆也可以让“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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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天盖地的内心独白全部映在林泽的脑海当中，无力又挣扎并且绝望的感觉像是剧毒的药水，渗进身体的每一处神经。
“怎样，是他选择了我，而不是我找上了他。”噬魂怪说。
“你——”林泽指尖紧紧抠着树皮，脸上爆满青筋。
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突然攻击到了眼前的噬魂怪，脖子上禁锢的力道一送，林泽失力地滑落在地上。
耳边是清冷的轻蔑笑声：“你们把这风铃振的这么响，吵到我休息了呀。”
除了这笑声之外，还有不断的狗叫声，似乎在追着噬魂怪？
“这魔族的腥味这是难闻，隔着老远就觉得恶心”，来人没忍住抱怨，又突然问林泽，“你小子，灵魂共享能力很强呀，现在一定是和这家伙一样，觉得十分痛苦吧。”
“咳咳”林泽咳嗽两声，“这可不敢当。没有您——”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又被按在了树上：“我可没在夸你，经历无数本不该有的回忆，只会迷失自己。”
“那你又是谁，为何管我的闲事？”
“呵，你们把这树晃成这样，风铃声也响个不停，还不许树说两句话？”
树？都建国几十年了，哪里还有树精，而且谁家大树他妈的还会养狗呀，说谎话真是不觉得心虚。林泽内心吐槽，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对救命恩人的无限感激：“真是感谢这棵年迈的老树了。”
接下来话锋一转：“感谢你给我机会干票大的。”
“什么意思？”来人一脸懵，“你这战斗力还不如我那只成了精的狗，怎么来票大的。光靠灵魂共通救人？小心赔了自己的命。”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林泽一笑，自顾自念起咒，“聚魂解难，众灵归一。”
“诶诶，咱们两个非亲非故，我凭什么帮你呀！”那人急匆匆大喊了一声，见林泽沉浸于念咒当中，不仅满头黑线，“切，不就是一只小小的噬魂怪，都不用我出手，就当给我家小宠物饱餐一顿。”
远处，疯狂咆哮的狗叫声始终不止，当然，伴随的还有来自噬魂怪的不断的惨叫。饶是林泽一心把精力花在其他事情上，还是没忍住想——这需要是多大一只恶犬呀。
这边，那外来的“树妖”正悠哉哉地享受来自噬魂怪怪异的惨叫声，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在这精神世界当中，明显多了几缕不属于原先任何人的灵魂。
“你，你在把其他人的灵魂也聚集来，你知道这样子的后果吗，有一点差错，疯的可是连同你在内的好几个人!”
\"当然知道\"，林泽擦了擦鼻地流出的血迹，“解铃还需系铃人，就算杀了那噬魂怪又怎么样，王宣文的痛苦并不会因此消失，这样子，即使他人醒了，但噩梦也会永远存在。我答应李叔的是把他叫醒，那就是彻彻底底地叫醒。”
“而且，噬魂怪依靠人类的负面情绪生存，要是我缓解了王叔的悲伤，那噬魂怪自然会虚弱，我这是在帮你减少攻击难度。”
“小泽，是你吗，我这是在——”林泽话音刚落，便传来了一道陌生的男声，正是李弘厚，“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王叔的回忆。”林泽站起身，向李弘厚走去，将他带到王宣文身边。
“或许，只有你们才可以叫醒他。”
“我们么？”三道声音同时响起，一对年迈的夫妇，和一道较年轻的女声。
“师傅、师母，还，还有阿姐。”李弘厚怔在原处。
他的心声需要你们自己来听，林泽默念。
依旧是充满负面能量的绝望的、颓废的、自暴自弃的一段内心独白，在陌生人耳中被称为自怨自艾的语句，只有到了相关的知情人耳中，才会明白，伤疤之下，痛楚已经深入骨髓，连回忆起都会束缚自己。
某些事情，即使是神通广大的英雄也不可以干预。在为心脏裹上层层坚硬的外壳的时候，所剩的柔软也永远不会是陌生人所留。这个道理，林泽他必须懂得。
树下传来低声的啜泣，决裂多年的家人正在和解，这一切的一切，那个躺在树下昏迷不醒的男人也听在耳中，黑暗之中，或许没人会注意到，他的指尖微颤，眼睫翕动。
树的另一面，林泽脱力的靠在树干上，身边是一位甚至连相貌的不知道的人，但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你还真是敢冒险。”那个人低低一笑，林泽突然发现他的声音还蛮好听的。
“我叫林泽。”
“是，林泽”，语气中难掩欣赏之意，“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战五渣。”
“我去，你这就得寸进尺了呀，人有一个擅长的不就好了。”
“这我承认，精神力确实强。其实，我认为，我们还挺合适的，正好我有战斗力，不如以后你多来给我这棵老树浇点水？也算是告慰一下这次默契的合作。”
“当然，这棵树也有名字，他的名字叫——路焱。可千万别浇错了。”
脚边，刚刚吃饱了的某条狗懒散地打了个哈切，听着身边人叽里咕噜说着没用的客套话，双耳一垂，仅仅遮住耳朵，安安静静睡着了。梦里，过去一口一个噬魂怪的辉煌历史让他流了满地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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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林泽看着基本已经收拾干净的理发店，有些怅然。
“小泽来了呀，我们打算搬回老家，再陪陪师傅！”李弘厚笑得发自心底。
“喂，走之前可是需要把入梦的报酬交了”，林泽环视一周，坐在还没有搬走的椅子上，“给我理个头吧！”
“好嘞！你王叔给你洗头！”
随着剪刀咔嚓咔嚓的声响，原先过长的有些遮眼睛的头发变成一小段一小段落在地面上，很快堆成黑色的一堆。林泽看向镜子，皮肤已经晒成了小麦色，眉眼却和少年时期没什么区别，依旧是凌厉的瑞凤眼，在眉毛之下，深深地望着自己。淡灰色的瞳孔让他有些恍然，已经这么多年了呀，第一次发现剪头发需要这么长时间，想到以前每次都是满头的胡乱一推就搞定的头发，林泽没忍住笑了一声。
“嘿，就得多笑笑，小伙子的多俊呐，不要整天挎着脸。”身后，李弘厚爽朗大笑。
剪的是最普通的板寸，没什么原因，就是李弘厚感觉这家伙需要精神一点，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全部剃光。其实他剪了十几年头发，技术也不怎么样，毕竟是半路出家，而且，他也一直是给出家人剪头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