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妖师x逆徒17
宣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别处，直到睚眦举起镜子，让出身后的密道入口时，他才反应过来。
“什么……你找到了？这就是魔王殿通往月火城外的那条密道？你怎么找到的？这怎么可能？”宣华发出一连串问题，末了，感到自己的情绪似乎过于激动，又缓了语气，“不是说好了，这三年停止任务，不要再以身犯险吗？”
好赖话都给他说了，睚眦只是笑笑。
“这条果真是只有魔尊才知道的密道？你究竟是怎么找到的？这里面不会有什么机关吧？”
直到睚眦从自己挖的地道跳进魔王殿密道，镜子里的宣华还在忍不住发问，这完全在他的设想之外，雍和真人也没有告诉过他，事情还存在这种发展轨迹。
“其实大体信息，雍和真人都告诉我们了。”睚眦举着火折子，闲庭漫步般走在忘川石铺就的魔王殿密道里，两边墙壁上规整的方砖、地面上珍贵的石板，都无声证明着这条密道的货真价实。
宣华也看到了，所以他才更加震动，他知道这条密道绝不是睚眦伪装出来的。
“怎么会？师尊只告诉了密道入口大约在魔王殿，出口大约在月火城外……”这就跟没说一样啊，宣华想。
“魔尊为什么要开一条密道，从魔王殿通到城外呢？”睚眦声音轻快地问道，很快又自己回答，“因为月火城的法阵太强大了，即便是魔尊，也无法在城内瞬间移动。”
宣华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没往深里想。
“由此可以推论出，这条密道的出口在月火城法阵范围之外，或者边界位置，稍微了解一下月火城各段城墙的情况，就可以圈定几个范围。”睚眦分析道。
“另外，雍和真人又说，这是历代魔尊的不传之秘，月火城建立年代并不久远，是大魔尊赤火动用十万魔工所造，城防排水都有精妙设计，历经八千年不改，而城市秩序井然。”
“由此又可以推论出，魔王殿密道应该在月火城建城之初就预料下了口子，与城防排水系统一起设计，稍微了解一下各大排水渠的走向，地下水道的分布，就可以排除掉几个范围。”
“这样一来，可供选择的范围就很小了，实践出真知，是该动用花铲的时候。我改造了一些护养花木的工具，能更快地挖掘地道，我的运气不错，试到第二次就挖出了这里。”
宣华愕然地听着睚眦分析，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睚眦的脸，曾经，宣华只知道睚眦是个不谙世事的隐士，每次去玉树谷外面的镇子上采买，都需要宣华帮忙问价、挑选货物，否则睚眦一定会买一堆用不上的东西，同时花掉很多很多的钱。
可是此刻，睚眦却有一种陌生的精明，不，说精明不准确，应该是智慧。
他口中的“稍微了解一下”“就可以圈定几个范围”“我的运气不错”听起来如此举重若轻，可是，如果真有他说的那么容易，为何雍和真人这样修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举玄云宗之力，都无法破解魔王殿密道，剿魔行动至今无有实质性进展。
宣华的心怦怦跳起来，他望着三年未见的恋慕之人的面容，那种轻盈而酥|麻的感觉再次充填满心房，甚至还会因为太喜欢了而微微的痛，这就是他喜欢的人，身上永远散发着矛盾而吸引人的特质，一边缺乏生活常识，另一边又懂得很多深奥专精的事情。
一边身怀绝技，有着绝顶的剑术和刺杀术，一边又温柔平和，对自己的珍贵一无所知。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师尊口中狡猾多变的妖孽吗？
“看我做什么，看路。”睚眦注意到总有两道灼然目光停留在他脸上，不禁笑起来，将藏魂镜转过去，对着密道前面。
宣华骤然间失去了他想看的东西，心中不由得一阵空落，但很快，他打起精神，开始观察密道的走势。
睚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将密道结构、机关位置向宣华一一道来，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完了全程，来到密道出口——位于月火城护城河内侧的隐蔽暗门。
“就在这里，你要看准了，旁边还有三个差不多样子的排水口。”睚眦提醒道。
“我记住了。”宣华应道，一闭上眼睛，他脑海中就能浮现出具体的密道路线图，机关方位、通过行走时间估算出的路程距离，都一一标注在路线图上。
这种感觉，就像少年时睚眦教宣华学剑术，没有课本，只能靠脑子记忆，每次睚眦都会问一句，你记住了吗？那时候宣华就会闭上眼睛，等着睚眦舞剑的形象一一浮现出来，然后回答：我记住了。
记忆的闸门打开，玉树谷的回忆，点点滴滴，不断涌现在心头。
宣华知道自己不必再克制，因为睚眦并没有欺骗他，至少在魔王殿密道这件事上，睚眦真的花功夫找到了密道，这已经足够证明，雍和真人并不是算无遗策的，就算他见过很多很多狡猾多端的妖怪和很多很多会玩弄心术的怨侣，睚眦也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而今，接回睚眦的道路已经铺到眼前，宣华心底再次升起希望。
“这三年，你……”宣华突然想知道睚眦这三年中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他看起来一切都好，可是，他明明应该不好，宣华就那样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他，没有解释就离开他去闭关足足三年，那时候，睚眦刚刚从右护法祭坛中死里逃生，又为了不牵连鸱鸮而和他划清界限，偌大的魔王殿没有人和睚眦站在一边，他究竟是怎么度过孤立无援的三年的？
“今天晚上月火城的月亮是红色的。”睚眦的感叹打断了宣华的话，他把镜子转向密道出口外的天空，“真美啊，像一颗石榴籽。”
宣华想，月亮怎么会像石榴籽，接着，他就真的看到了一颗红得发亮的石榴籽悬在黑红的天幕上，中间阴影部分就像石榴籽小小的核。
“真像。”宣华诧异。
“是吧。”睚眦笑起来，“月火城和人间真是截然不同，可惜，我没有时间好好地欣赏一下月火城的景色。”
“这鬼蜮魔城有什么好欣赏的。”宣华本能说道，接着，他心念微动，睚眦的意思是不是知道了他很快就会接他回去，所以才发此感慨。
这一次，他一定会接睚眦回去，不管雍和真人怎么说，不管当年真相究竟如何，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他要睚眦在他身边，在他手臂能够触碰、飞剑能够保护的范围内。
宣华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他抬头望向空中的红月：“等到人间的石榴熟了，我剥给你吃，你就能看到许多许多红月，不比这一个美吗？”
睚眦又笑了起来。
两人在密道出口看了一会儿月亮，睚眦慢慢返回。
回去的路途比出来时惊险很多，因为密道里的机关从外往里走时会触发，睚眦刚才出来的时候已经关掉了一些，但还是会有一部分关不掉，必然对外来者进行阻扰。
回到分岔路口时，睚眦已经满身狼狈，他没有从自己挖掘的洞穴离开，而是继续向前走，直到抵达魔王殿下方。
“咳咳……”睚眦挨着墙，咳嗽了一阵，抬头向上看去。
宣华从镜子里出来，飘至睚眦身边：“够了，不要走了。”
“你出来做什么，小心被抓个正着。”睚眦皱眉，拿起镜子，示意宣华回去。
宣华拦在通往上面的台阶上，一动不动。
睚眦的冷脸绷不住，不由得笑起来，指着他说：“你这样能拦住谁？”
宣华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是半透明的，只要睚眦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穿过他。
“走到这里就够了，我已经记下全部路线，你现在退回去，从你先前那个洞口出去。”宣华不容置疑地说道。
“可是，你不知道这上面通到哪里。”睚眦迟疑。
“你可以告诉我，”宣华道，“我相信你。”
睚眦没有纠缠这个问题，把密道上面的出口位置说给宣华听，还告诉他从出口出去，分别往什么方向走，能最快到达正殿、祭坛、魔尊寝宫，魔尊一般什么时间会在这些地方活动。
“……我记住了。”宣华点头。
睚眦笑了，记忆力好可真是招人爱，是主角为数不多的加分项。
现在，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我们解除道侣契吧。”睚眦道。
……
……
……
宣华的脸色一寸寸黑下来。
即便他是半透明的魂魄，也能看到他变了脸色，甚至连魂魄的颜色都浑浊起来。
宣华微微发抖，气的，他不能相信在这个时刻，睚眦会向他提出解除道侣契。
宣华真想钻进睚眦的脑壳里看一看，他到底在想什么——对了，宣华确实可以这么做。
然而睚眦却提前一步用嘴巴告诉他原因：“你要和神华宗宗主之女结成道侣，必须先断掉我这边才行，一个道侣契只能结一个——”
话音未落，宣华的灵体已扑到睚眦面前。
睚眦愕然看到他的脸无限放大，青年英俊的面孔染上恼火的浅绯，瞳孔因为激动而放大，黑澄澄的眼睛紧紧盯着睚眦。
他好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因为主人错手伤了它而委屈不已，故意把伤口晾给主人，想要主人承认错误，当然，更需要的是亲亲抱抱的安抚。
“你……”睚眦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躲，而他身后是密道的石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墙有多坚固，足足挖废了他十几个带灵符加持的特制花铲——现在，他的后背就抵在这样的墙上。
宣华什么都没说，忽然侧过脸，凶狠地接近睚眦，睚眦看到他低垂的睫毛，又长又翘，因此显得他本来轮廓分明的容貌有一种精致脆弱的美，很容易给人以错觉。
一阵清凉的触感碰到睚眦的嘴唇，就像细雨吹在皮肤上，这触感越来越深，直到睚眦的鼻子、下巴都被清凉淹没了，他仿佛浸泡在可以呼吸的清泉里，腰下亦有阵阵凉风拂过。
当宣华亲吻、或是说穿过睚眦的时候，他的意识接触到睚眦的灵台，听到一个声音在说：“他长得确实可爱。”
宣华仿佛被炙热的铁板烫到，“嗖”地一下收回神魂，退进镜中，只露出半片红亮的耳背。
刚才勇猛了一下，立刻就瘪了，宣华自己的都嫌弃自己怂的厉害，但是有什么办法，那可是他心心念念恋慕的人。
说他可爱，为他吃醋，还耍脾气要解除道侣契，是了，这才是睚眦的真心，没有哪个爱恋中的人是完全柔顺服从的，这才是真正的睚眦。
“谁说我要和姜芸成亲，我从一开始就拒绝了，我们两人不过是普通道友关系，你不要多想。”宣华飞快地说，“等你回来，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睚眦一怔，顿时有些犯难。
没想到宣华突然长嘴，一下子把话都给说清楚了，这样他想解除道侣契就没什么正当理由。
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间，他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
道侣契不解其实也没事，主要是共识共感会影响睚眦的发挥，接下来他有许多骚操作，必须在宣华不能监视他的条件下进行。
“我是想着，既然你要开始行动，分神在我身上总归不大好，魔尊的强大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知道，你不全力以赴，只有来送死，”睚眦叹了口气，“我还想活着回去，狠狠打那些正道修士的脸，那个打扰我们游山玩水的鹤道长，还有那个往我脸上吐唾沫的正道盟流|氓，我想看到他们跪下来给我认错。”
“……”宣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睚眦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回过神一想，确实，泥人尚有三分脾气，睚眦被那样欺负羞|辱，怎么可能不记恨。只是，他还是把人情世故想的太单纯了，曾经逼迫过他的这些正道中人，绝不会承认自己错了，更不可能下跪认错，至多将此事揭过，不再干涉宣华留下睚眦在身边。
“所以，”睚眦见宣华尴尬，暗笑着把口风往回收了收，“你一定不能失败，要全力以赴，藏魂镜里这缕分|身，你收回去吧。”
共识共感有范围限制，之前雍和真人把藏魂镜给宣华，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只要宣华把这缕神魂收回去，就相当于断掉了监控，那么道侣契在不在也无所谓。
宣华思忖片刻，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不放心你，你先返回去。”
睚眦从善如流，转身返回分岔路口：“这样行了吗？”
宣华望着睚眦，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但又想，睚眦吃了这么多苦头，就是为了和他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总不至于临阵放弃。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比较可怕了，宣华是一点都不愿意去想。
“好，我走了，你保重。”宣华轻声道。
宣华化作一片金光，消失在镜面上。
这一次，他彻底抽走了藏魂镜里的神魂，睚眦再去探，确实空空如也。
睚眦将藏魂镜扣起来，放进胸口衣袋里，从洞口跳下来，返回密道之中，向魔王殿入口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