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结束
今年安北的夏天好像格外闷热，让人喘不过气。
庆功宴在周末，凉璇因为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被吕嘉怀疑，硬是拖了好久才从家里跑出来，赶去酒店的一路上，她都有些蔫蔫的。
一路上，明明很燥热的夏天竟然变得阴沉下来，好像是要下雨了一样，吹来的风也愈发燥热，本就压抑的凉璇因为天气的原因，心情不免低落。
到达酒店，她下意识就去找商卿柯，还不等她有多反应，商卿柯便先一步来到她身边，在她边上落座。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本就不怎么爱笑，现在更是，凉璇凑过去和他开着玩笑，也没见他笑一下。
她还纳闷来着，明明是个挺开心的日子，怎么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沉重。
还不等她反映什么，就看见推门而入的成澜和安远，刚想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就被一旁的商卿柯攥紧了手腕，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坐下来。
“怎么了？”
凉璇一头雾水。
商卿柯刚想开口安慰她说没什么，便听见几声掌声从门口响起。
“各位，还有心情吃饭啊。”
李新尔的声音传来，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在看到李新尔的那一刻，房间里的人几乎都变了脸色，除了被瞒在鼓里的凉璇。
凉璇见大家迟迟没人动作，便放下玻璃杯朝着许久不见的李新尔，跑上前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刚好一起吃饭吧。”
那个动作快到连商卿柯都没有反应过来，想去拉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跑到了人旁边。
李新尔面色苍白，似乎在发抖，死死盯着前方的成澜，像是下一秒就要上去和他拼命一般。
凉璇见状连忙倒了杯水举到他面前，不免有些担心：“你没事吗？要不要喝点水？”
李新尔分了点眼神过来，越看到她这副模样他就觉得越恶心，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放在嘴边时，手腕突然转了一个方向。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包括凉璇。
冷水就这样打在脸上，滴答滴答，渗透了一切。
所有的情绪仿佛在那一刻有了一个发泄口，如火山爆发一般，李新尔撕开那道虚假的屏障，黑暗开始笼罩。
玻璃杯在地板炸开的声音随着李新尔的怒吼声：“凉璇，你假不假？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样子真的令我恶心。”
商卿柯见状一个健步冲上来把凉璇扯到自己身后，压着怒火：“有事晚点说，你别牵扯无关的人。”
李新尔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大笑了几声，“她无关？商卿柯，我当初让你帮忙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明明你亲眼看到的。”
凉璇听得一头雾水，他在说什么？
大概是凉璇无知的表情刺激到了李新尔，他的声音像是来自深渊的深处，企图拉着凉璇一起坠落：“我怎么忘了，整个工作室最宝贵的小公主还被蒙在鼓里，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他口中无关的人。”
“你最尊敬的老师，最敬佩的成澜，扒他学生的舞去参赛，竟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站上领奖台，”李新尔说着歪头看向一旁不敢看自己的男人，又扭头回望着凉璇，“小公主，你不知道吧，那段舞蹈就是你和他一起跳的，是那段krump，是让你们获奖的那段。”
李新尔好恨，恨所有人，他似发狂了一般把桌上的一切都挥到地上，他要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所以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办庆功宴？成澜，你会心虚吗？你晚上睡得着觉吗？”李新尔尖叫着质问成澜，整个人浑身发抖，手臂上的青筋被急速窜流的怒火撑得肿胀起来。
成澜闭了闭眼，从暗处走了出来，声音发颤：“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我已经在微博上公开道歉了，真的很抱歉。”
凉璇愣在原地，他们之间的对话充斥在她的脑子里，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就这么往脑子里塞，她的大脑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
“道歉？你不觉得很迟吗？我第一时间去找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被网络上的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你的道歉又在哪呢？”李新尔攥着成澜的领口，咬牙切齿。
成澜愧疚地闭着眼把脸侧到一边，“我真的很抱歉，但凉璇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把怒火发泄到她身上。”
“事情已经发生了，可你们还在想着瞒过她，不让她知道。”
“她是你的学生，我难道就不是吗？凭什么她一来就能获得你们所有人的喜欢，就因为她有天赋，你就把什么都教给她，那我呢，我的努力你看不到吗？”李新尔吼道。
安远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按住他的手臂，安抚道：“你冷静一点，成澜是做错了事情，所有的责任和损失我们都会承担，但凉璇确实不知情。”
这句话反而更加刺激到了李新尔，他恍惚间松开了成澜，从桌上抓起一块玻璃碎片抵上自己的手腕，退到角落，嘴里呢喃着：“明明我那么努力，可是你们为什么都不信任我。”
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地步走去。
李新尔红了眼，完全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他向商卿柯投去求救般的眼神：“柯神，你会信我的吧，你亲眼见过我编舞的啊，你要帮我。”
凉璇瞪大了眼睛，还不等商卿柯有任何反应，从他背后走了出来，“你说什么？”
商卿柯没抓住凉璇，她的动作太快了，他害怕李新尔手中的碎片伤害到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选择，上前几步，在凉璇接近他的那一刻把人拽了回来。
这一幕生生刺痛了李新尔，所有人下意识选择的都是自己在意的人，没有人在意真相，更不会有人愿意以一种客观的角度去弄清事情真相。
他的手在空中不断挥舞着，碰到桌上一个白净的瓷杯，紧紧抓在手中就往凉璇面前掷去。
凉璇眼中的瓷杯越来越大，随着距离的缩短，她明明想躲可手脚却如同注铅了一般，只能看着那个瓷杯离自己越来越近。
闷响一声，瓷杯磕上额头发出声音，原本的疼痛没有出现在凉璇的头上。
她的面前却笼罩着一道身影，而此时的她浑身藏在黑暗之中，凉璇觉得自己手脚都是冰冷的。
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那道身影是谁，鲜红的血从他的额角上流了下来，凉璇傻愣在原地，眼前一切都变的恍惚起来。
商卿柯闭了闭眼，抓过一旁的毛巾，按在额角上面，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凉璇缓慢迈出步子，走到商卿柯的旁边，眼中续满了泪水，她明明想开口的，可喉咙却跟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好伸出颤抖的手，按在他额角的毛巾上，血就这样沾上了她的手和衣裙。
李新尔看着这样的一幕，只觉得可笑，更可悲。
他曾经视如珍宝的朋友不把他当一回事，老师如今视他为弃子，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商卿柯把人按回身后，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企图让李新尔冷静下来：“这件事我已经和成澜商量好了，等过了今天，该赔偿的赔偿，成澜也会退出这个圈子，工作室也会关闭。”
李新尔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他感觉自己好像要被黑暗吞噬了，泪水从脸上落到地面，混进了地面上的水滩中，里面似乎还揉进了鲜艳的红色。
像是被打翻的颜料桶，脏水不断向外涌出，唯有那红色源源不断，刺激着每个人的眼。
所有人被吓傻了，慌乱间有人在报警有人在尖叫，只有凉璇听不见任何声音，她仿佛置身在一处梦境，身边所有人都是虚幻的，只有李新尔的声音拉扯着她。
猩红的手指指着她，鲜红似乎想要吞噬她，带着她一起入地狱。
“小公主，我祝你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吗？我倒要看看，这样的你，到底值得谁的喜欢。”
“如果我死了，成澜是主谋，你就是帮凶。”
所有的措不及防，兵荒马乱，凉璇没有任何意识。
直到她在警局见到了大家，在凉文和吕嘉的咒骂声里，她看见了成澜和安远，也看到了商卿柯。
少年再也不像从前一样昂首挺胸，也不再意气风发，此时的他头埋得很低，弓着腰，垂头丧气的模样刺痛了凉璇的眼。
一切都被搞砸了，一塌糊涂。
就像正值盛夏时被泼的那杯冷水，浇灭了凉璇心中的那团火，那是连夏天的燥热都无法掩盖的冰冷。
天空不再蔚蓝，夏风不再清朗，世界充斥着腥厌的红。
当夏天不再热烈，不再快乐，我该如何回到从前，如何找到你。
于是夏天结束了，我们的故事也结束了。
后面的那段日子凉璇是怎么度过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被吕嘉从警局带回来之后，她就办理了休学，再回到一中的时候，所有人都视她如过街老鼠。
她不再是老师同学眼中乖巧的学生，曲婷也因为那件事远离了她，她又重新回到了那个颓废、眼底一片黯淡的凉璇。
吕嘉被她气得不轻，把她关在家里一个星期，收走了所有的电子设备，也注销了她的微信，她和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从今天开始，手机上交，我会让司机接送你上下学，晚自习不用上了。”
“高考的时候，我只跟你两个选择，要么出国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回来，要么念安北的经管系。”
“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你口中所谓的老师以及那个工作室的所有人都会因为你而倒霉，像他们这样不学无处的混混，我有的是方法。”
“你不能这样。”凉璇咬牙切齿，声音沙哑，像是想要挣脱困境的小兽，不肯低头。
“而且你别以为你那个早恋对象会帮你，想和商家的少爷在一起，你没了凉家你是什么，他的父母都是商人，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凉璇，我没有跟你商量，我只是通知你。”
“我答应你。”
那一刻，凉璇的世界天崩地裂。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轩然大波。
在那一天她很平静的，与所有人断了联系。
高三那一年，凉璇只见过商卿柯两次，一次是事情发生后的几天，一次就是她的十八岁生日，除此之外，再无联系。
那一年的压力很大，写不完的试卷，背不完的重点，那些都让凉璇喘不过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考带来的压力过大，那段时间里，她严重失眠。
抱着那本笔记本一坐，便是一夜。
压力大也过得很快的高三已经进入尾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凉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耳边传来学生的欢呼声，而她依旧平静地穿梭在走廊上，像一个局外人。
随着高考的结束，停笔的那一刻，走出考场的瞬间，这三年被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一去不复返，少年们踏上了名为热爱的征程，一张张考卷的完成，他们的梦想也正式启航。
而属于她的梦想，在像今天这样热烈的盛夏中，早已破灭。
夏风吹过笔记本上的一角，纸张随着风的速度不断翻滚着，直到风渐渐平息，笔记本上出现了那样一段话。
“该怎么样和人好好道别呢，是一句体面的再见，还是一次难忘的旅程，我们都在脑海里设想过很多次说再见的场景，却怎么也料不到，它会没有征兆，不给人准备的机会，甚至连一句完整的再见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就这样，默契一般的当做结束。”
“我也相信，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会化作风，化作云，化作万事万物，替我好好地和他道别，真诚而坦荡的说一句。”
“再见，我亲爱的少年。”
在凉璇终于明白困惑在心底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之后，那些喜欢和悸动早已被她藏进那本笔记本中，再也不见天日。
在那个短暂又炽热的夏天里，她陷入了一场明亮璀璨的热恋。
清风拂面，太阳光依旧刺眼，树叶被照耀得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树荫笼罩下一片阴凉，夏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
而属于她的青柯热恋，在夏天开始，也在夏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