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两个选择
金阙的死讯已经先于叶青枫传了麒麟镖局，叶重远站在书房中，久久地陷入了沉默。
虽然叶重远和金阙二人都曾经是前太子萧陌的死党，但在很早的时候，他们之间对于公主的培养方面就存在着严重的分歧。
金阙想要在民间打造一个梦幻一般的象牙塔，让公主一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象牙塔里。
过去的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但是金阙依旧希望公主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金阙做了多年的大内总管，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赚钱。
叶重远从不怀疑这一点。
但是叶重远却认为既然身为公主，就应该承担一个公主该有的责任。
这么多年以来，叶重远一刻都没有放弃过报仇的念头。
当年萧炎以残酷的方式镇压朝廷，排除异己，终于站上了金字塔的顶端，登上了权力的巅峰。
但这真的是萧炎应该得到的吗？
先太子萧陌真的要这样死的不明不白吗？
叶重远每每听人谈到先太子萧陌通敌叛国，杀兄弑父的故事，都忍不住想用暗器堵上这些人的嘴。
这些人明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见证过，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先太子？
然而他却不得不忍住，因为金阙说，我们要给公主一个幸福，温暖，和平的成长环境。
难道先太子的冤情不该被得雪吗？
难道先太子的王朝就这样被萧炎卑鄙无耻地夺走了吗？
叶重远只恨当时先太子的儿子萧钰跟着父亲一块上了战场，幸存下来的偏偏是个女儿！
若非如此，他一定会从小教育皇子，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总有一天要把自己失去的东西拿回来！
总有一天，要让那些营营苟苟居心叵测的人血债血偿！
只因为先太子留下的是一个女儿，所以叶重远才会像见不得光的吸血鬼一般，每日躲在这千岛湖之下。
因为金阙说过，金玉满堂太显眼，迟早公主都会被送到麒麟镖局度过余生。
然而现在金阙已经死了，公主也已经来了。
当金玉章看到叶重远的时候，他正背负着双手在书房里唉声叹气。
金玉章平静地说道：
“叶叔叔。”
叶重远转过身，凝视着眼前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柔弱少女，居然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叶叔叔，我不相信我爹是乱臣贼子。”
这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信任，也是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从金阙多年来的行为举止中总结出的结论。
大小姐早已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的洋娃娃。
叶青枫皱起了眉头，他在想如果自己是父亲，该对这位流亡的公主说些什么。
叶重远凝视着金玉章，叹了一口气道：
“你也看到了，麒麟镖局是一个没有人能够找得到的地方。”
金玉章道：
“我知道。”
叶重远又说道：
“你将会拥有一个湖底的金枝阁，你的生活不会因此发生任何的改变。忘了金阙，我会保障你今后的生活像过去一样无忧无虑。”
金玉章还是淡淡地答道：
“我知道。”
叶重远不忍再看金玉章的眼睛，转过头接着说道：
“如果你愿意，我依然可以让叶青枫做你的丈夫，即使我不在了他也会替我好好地守护着你。”
空气忽然凝固了，因为这一次金玉章并没有回答“我知道”，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叶青枫愣住了。
在一个女人最伤心绝望的时候，难道第一反应不是找个男人依靠吗？
她现在需要的不正是一副温暖的胸膛吗？
为何金玉章没有痛痛快快地答应，反而陷入了沉默？
叶重远狐疑地问道：
“难不成现在这个时候，你心里依旧还想着那个凌风翔？”
金玉章笑了，笑得很凄凉。
“叶叔叔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谈恋爱？”
叶重远不语，因为他根本从未了解过女人，他不知道金玉章如今在想些什么。
金玉章再次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我爹根本不是乱臣贼子。”
叶重远颓然道：“是与不是，我们说了不算。朝廷说了才算。”
金玉章冷冷说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朝廷也要讲个理字，朝廷也不能想查封谁就查封谁，想…”
金玉章的眼圈红了，哽咽道：
“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
叶重远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之意，感慨道：
“你长大了。”
金玉章看着叶重远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知道麒麟镖局是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我也相信叶叔叔有护我周全的能力，但是…但是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却为什么要像见不得人的罪犯一般藏在这千岛湖底？”
叶青枫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从未想过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如今竟然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
真令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叶重远淡淡地说道：
“你有没有罪，世人说了不算，朝廷说了才算。你不想在千岛湖底苟且偷生，或许付出的将是鲜血和生命的代价，你一介女流…”
叶重远的话被金玉章不客气地打断：
“就算我是一介女流，我自有我的尊严和风骨。我爹是被冤枉的，为何我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你都要岔开话题？”
叶重远只有苦笑。
金阙费尽心机铺下的阳关道，这小公主不愿走，难不成她想去走那独木桥？
“你不怕死？”
叶重远意味深长地看着金玉章。
只见金玉章淡淡地笑了笑道：
“我为什么要怕死？”
她虽然只活了十八岁，但她已爱过，亦被人爱过。
她救过别人，亦被人救过。
她有过幸福的时光，也有过痛苦的时刻。
她得到过生活的恩赐，却也失去过最宝贵的东西。
既然她已经真正地活过，又为何要惧怕死亡？
叶重远的眼睛里忽然放出了光：
“如果我告诉你另一条路是一条必死的路，你会不会考虑我刚才说的那些？”
金玉章闭上了眼睛。
无忧无虑的生活？
苟延残喘的性命？
不见天日的黑暗？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有了视死如归的神色。
“我宁可在阳光中死去，也不要在黑暗中活着。”
叶青枫紧紧地咬住了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讽刺的是，这么多年来叶青枫还从来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流过一滴泪。
然而眼前的场景却让他热泪盈眶，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坚强，如此高贵，如此决绝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