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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旧人归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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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像他见过的其它房屋,都是一连排,或者背靠院墙。这间屋子阻隔在甬路正中,拦路虎似的断了院口到竹海的道换而言之,也就是断去了白景梦出去的道。

    并且,这屋子里的灯火还亮着,屋窗是敞开的。

    白景梦眼下想要大摇大摆地直接走过去根本不可能,他一定会被发现讲道理,他一直以为他和翎是住在云芳城的某个边缘地带,不说一出门就能走上云芳城正街,但至少不用是在别人家里白景梦一下就看明白了这个格局,敢情他和翎一直呆着的竹海是寄篱在某个人府邸内的。

    当然,这个“某个人”是翎的可能性非常大。

    因为白景梦一直都觉得翎极具贵气,即使随意一个手势都优雅至极,绝非一般公卿子弟能够模仿的,根本就不像在小家小户里长大的。

    那么白景梦的出走倘若被这间屋子里的人发现了,翎多半会知道他自个儿偷溜出来了——

    不对,他为什么要觉得自己是偷溜出来?

    他直接给人说‘我睡醒了你不在,所以我出来找你’不就完事了么?

    白景梦忽然茅塞顿开觉得自己可聪明了!

    他往前踏了一步,人都要走出竹海了,这时面前的屋子里有人出来,他惊得一跳,立即又把脚缩了回去。他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惊慌,像是小贼在行窃中被人发觉。

    穿着华服的诡异少女从屋里走了出来,个头不高,大概在白景梦胸口那个位置,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说她诡异,是因为白景梦一眼就瞥见了那名少女的喉骨。

    不是脖颈,是喉骨,白色的。

    这位华服少女只有头部是生人模样。

    她有两只水灵圆润的大眼睛,也有一张樱桃般娇媚若粉的小嘴巴,她的黑色长发半绾,由金玉佛莲的步摇钗搭然而除此之外全是白骨,白景梦很清晰地看见了少女回身关门的双手也是白色森然的骨头。

    他顿时明白这就是方才探查到的鬼邪之力的源头了。

    白景梦犹豫着要不要顺手把这位少女给超度了,又忽然想起了今日在红色门坊那儿翎的蓦然止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寻思了一会儿,隔着老远上下打量起这名少女。

    虽然距离不近,但白景梦能明显感觉到这位少女是个美人坯子,她从屋口的阶梯走下来,每一步都仿佛幽兰之姿。

    即使身着的华服对于少女矮小的身形有些偏大,但半滑下落的领口依旧格外诱惑,锁骨往下,一根根胸骨排列成型,腰间有一条由各种鸟兽的骷髅头串成的腰带,白景梦眉间一抽?

    不对,这个少女应该不是由于鬼市开启才上来与翎做|欢的鬼魅他好像是有在哪儿对这般模样的少女有过风闻腰间扎着一排骷髅头的少女头戴金钗佛莲步摇的少女

    白景梦依稀记得当年的调侃,他好像还在和谁说,要真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他非得见上一面,逑一逑之

    服气!

    白景梦着急眼儿地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关于“这少女到底是谁”他一点儿没记得,就完全只记着君子好色去了!

    似乎是察觉到竹海有异样,少女在踏下最后一步阶梯时微微一顿。

    瞬时风起,白景梦忽然无谓缘由地感受到有一阵刺骨的冰寒袭来,他都来不及退避和躲闪,一根翻滚着银光的刺针停在了他的面前,就在距离不到半尺的地方,他的呼吸都停止了。

    银针没有动,僵持在空中,白景梦也不敢动,呼吸都不敢,没有玖餍剑在身,身上的符篆也不算多,这位华服少女似乎还异常厉害眼下来看,别说是超度这个华服少女了,他现在连逃跑都不一定能够他流着冷汗默默祈祷着这个骷髅少女并没有真真正正地发现他。

    毕竟要是真的发现了,这根银针绝不会止步在竹海边界快有一刻钟之久早就一针穿透了自己的脑门或者被对方发声责问“何人在此”。

    “什么事。”

    巧了,那名华服少女还真的发问了。

    白景梦莫名一激灵,他实在想不通这少女什么身份,也没明白自己何故要做贼心虚其实自己也没必要做贼心虚啊翎翎和这姑娘白景梦落寞寞的,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自己打算做啥,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踏一步出去,直接明人说亮话。

    “启禀大人,冷家家主冷开艺已经关押至‘罪渊’,君上也已回到府邸。”忽然有身着红白长袍的妖族出现在小院院口。

    白景梦猛然一顿,皱紧了眉宇一是明白了那句话多半不是对自己说的,二是在那名妖族才出现的时候,他误看成了兰凌白色的长袍,火焰般的红刺绣简直是和兰凌一模一样的校服,还有那句“君上”。

    他才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以为那个人要说个“君翎”出来。

    无需做过多的假设,白景梦几乎已经明白了他一瞬间就记忆起了那个模糊的画面,那个人的银白色长发,那个人的银制折扇那夜王家宅院出事,他倒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这个。

    “君上”、“君翎”如出一辙的红白校服三生楼里的强盗冷家三生楼三生楼的东家不就是云芳城城主么?

    呵都说九尾狐仙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极其俊美,当年杀死黄鼠妖狼的时候,用的就是一柄小小折伞

    白景梦发现了这个真相,可他现在不想去认,甚至想忘掉。

    他原以为翎只是一个与他同辈的、故意来接近他探查流自白氏的、某个妖宗的弟子,他以为他俩是一样的,并且相识一场算是彼此了解了些他还以为很多东西他都隐藏得很好,比如自己的藏巧于拙、比如自己的虚与委蛇

    说不定自己在翎的眼里全权一个笑话罢,说再多胡话,装再多傻,都只是自演自唱,翎陪同观赏。

    翎那样的人,翎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与自己真心交|欢?怎么可能听不懂自己的话里有话?怎么可能看不明白那些小心思?

    敢情那些小算盘小伎俩在翎面前,就像一咕呱坠地的婴童使足奶劲儿地给老师傅老前辈抬石子搬砂砾看呗?

    白景梦忽然觉得无趣,比捏着脚趾头找中|指还要无趣。

    所以翎只是单纯地想要找个小人物调查出流自白氏背后那桩丑闻,翎只是单纯地打算通过流自白氏的丑闻在明面上打压仙盟

    白景梦一下就想明白了,连翎的真正目的都想明白了。

    他忽然一时间疲乏起来,他想回小竹屋,想回流自城,想回灵溪谷他突然发现他身边自以为要好的伙伴都不是他能够去肩并肩的,优秀的臣茗,厉害的翎

    于是——白景梦在原地打了个坐,覆了灵视在华服少女的骷髅头上?

    兴许是为了天下仙盟,他觉着自己有义务去了解翎,有义务去探查探查妖族这边是个什么动静这名华服少女一会儿会不会去见翎,如果见到翎了他们会聊什么,是关于天下的事么?是关于流自白氏的事么?还是说妖族这边对于仙盟当真有什么其它的野心?

    他得知道翎掌握了多少那桩流自白氏背后的丑闻,他得知道翎究竟想要做什么。

    而且白景梦的心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气,这驱使着他非得去逮出点什么动静或者线索。

    他觉得翎骗了他,背叛了他可他当初猜测出翎接近自己的真实原因时并没有这般不是滋味他想,这些不甘和怨气应该都是无能的不甘和无能的怨气罢。

    这种巨大的背叛感实质上应该只是源于他太弱了,因为他实力不够,与翎相差悬殊,所以才会愤怒不满。他以为自己如果拥有足够的实力就不会去在乎翎是什么人,又是什么身份,他可以继续假装着相安无事的风平浪静。

    可这只是因为在乎。

    直到很多年后,白景梦老了,才明白这个道理,人往往会对更加珍视的人产生更多的情绪,好的也罢,坏的也罢,他在乎着翎,他在意翎他早在不知不觉间就与翎产生了羁绊,无法割舍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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