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旧人归思(二)
白景梦觉得发鬼看见他了,就在刚才,在发鬼神叨叨地念那出句话的时候,他觉得发鬼正在看着他,目光能把他洞穿。
银两从翎的右手滑落,白景梦没有目的地乱想,他忽然不由自主地回味起发鬼的话,他想发鬼会不会并不是在单调如一的重复,他想那句话会不会就是对他说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把他的心脏都攥紧了。
白景梦已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盯着银两下落。
银两从空轻轻跌入发鬼的手心,短短呼吸的一息却在这一刻像是从南到北的尽头那般被拉得无限长,一记熟悉的铃音响在白景梦的耳畔,它是那么的清脆,同时又是那么的清晰。
它就像一根针掉在了空旷的大理石地面,似有回响,又空空荡荡得令人疼痛。
白景梦情不自禁地把手盖在心脏的位置。
“哥哥是听见铃声了吗?”翎好像并不意外,并且立马就猜到了。
白景梦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点了两下脑袋。他听见了,铃声,是铃铛的声音,声音响起的时候他似乎觉得自己遗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或者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你,你怎么知道?”白景梦不可思议。
“因为发鬼说了,这个铃铛在遇见命定之人的时候便会响起。”翎忽然整个人俯着身子压了下来,绰绰灯影投映在明显的喉结处白皙的皮肤太近的距离白景梦能闻到翎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味。
他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翎拉住他,“别动。”
白景梦极为勉强地绷在原地,视线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瞧着翎右耳上的银链假意观察,不知道人鱼灯火的橙红光亮能不能盖住他脸上的绯红这该死的铃铛谣传竟掀起了些莫名其妙的心思。
“哥哥的背上怎么这么多灰啊”翎起手给白景梦拍打后背。
“啊?是,是吗?很多吗?”白景梦愣了一下,歪着脑袋往后看,伸手打算自己拍。
“别动别动,我拍拍就好了。”翎拉着白景梦,一边拍一边道,“不过哥哥刚才是听见铃铛的声音了吧?是听见了吧?”
“是是是,是听见了是听见了。”白景梦无奈地点头,还是想扭过后脑勺看看衣服上的灰,“不过你也不用重复两遍吧?那铃声咋了?难不成我还真遇见了什么命定之人要去结一世姻缘?”
翎笑了笑,白景梦莫名其妙,扭头环转四周观望了一眼,“我可不希望真是什么命定之人的玩意儿,这附近几乎没什么好看的姑娘。”
“但是有我啊,我就是哥哥的命定之人。”
白景梦忽地心里一动,又立即翻了个白眼,他听见了身后有清脆的铃声对,没错,就是这个铃声,一模一样。
白景梦面无表情地回头,看见了风铃。
那是很多很多白瓷玉雕的风铃挂在大木架上,每一个都各具特色,是不同的飞禽走兽,非常精巧的手工,只是玉料不怎么好,呈色浮在表面像碎裂的模样。清脆空旷的声音就是由这些个风铃发出来的,只是恰好在刚才那一瞬,有人不小心擦到了一只。
“那我的命定之人可真是有点多呀。”白景梦看着那名摆弄着风铃的小贩说。
翎眨眨眼睛,默默露出尴尬而不失优雅的微笑。
“不过”白景梦倒是想起了第一次遇见翎的时候,他也听见了这样的铃声,在极度寂静的树林里,没有风,他站在翎的红轿前,耳畔突然响起了一记清脆的响铃就在他和翎对视的那一刻。
“红色门坊是沿着这个鬼市继续往前走么?”但白景梦没有问,他选择了岔开话题,“是不是那个那个很高的,像门一样的就是红色门坊啊?”
巨大的红色门坊横跨着三川河,有五丈之高,是云芳城独有的风景,也是中元节鬼界大门的开放址。据说在云芳城建立之初红色门坊便已存在,和云芳秘境一样,皆是上古遗址,就连十八年前持续三年的乱世战火也没能让它倒下。
临旁的宇古文庙钟声响起,河面水波潋滟,零零散散的花灯投出金色的光亮,一吻便轻轻碎开,这些都是生者的思念或保佑平安吉祥的祈愿。
花灯一盏一盏顺水付诸,由三川河载过红色门坊带至远方三川河,顾名思义,人间称“三川”,鬼界名“三途川”,每年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时候,人们总是相信着花灯能通过红色门坊的结界去到思念者的身边。
将心意、将思念、将企盼带给那个人,而至此不归。
臣茗背着手站在鹊梁桥上望着红色门坊,夜风翩起他的流云白衫和天青色的圆形坠玉,桥洞中的流水哗哗作响,周围尽是喧闹的人声。
这是三川河的一条分支,就在宇古文庙和红色门坊的正中,由于两边尽是买卖花灯的小贩,因此鹊梁桥边可谓人山人海。
各式各样的妖啊,人啊,鬼啊齐聚一堂,大家都从桥头小贩那儿买了花灯放入水流,好似那么轻轻地一放,那零零微小的灯火就真的能够载托着心中的愿望去到那不见头的远方。
站在左桥头的那位女子似有身孕,肚腹微微鼓胀。她回眸笑靥如花,和身侧的男子闲说了片刻,男子也笑了,扶着女子慢慢蹲身,两个人一起把刚买的花灯推入水中,温柔而又轻缓,生怕那盏小小花灯碎了般,橙红色的烛光映在水面上,碎影错落,熠熠生辉。
女子和男子倚靠在一起,目送着花灯远去。
“师兄,在看什么呢?”同样身着流云白衫的小师妹蹦跶到了臣茗面前,旁边的人都拉着她,不让她来,可她偏不。
臣茗点点头,表示礼貌,淡淡地道,“三川河。”
没有其它多余的说辞,除了对白景梦,他一向如此好似白景梦身上有什么不得了的机关,能让这座冰山稍微融化丁点。
“噢”小师妹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在看桥头那对放花灯的夫妻呢。”
出于礼貌,臣茗象征性地点头已示应答。
两人并肩而站,却无后话。
小师妹在臣茗身侧和臣茗一起把目光投在那巨大的红色门坊上,可好一会儿过去,她眼睛都看疼了,臣茗仍然目光淡淡地注视着红色门坊,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身边有个貌美如花的大活人。
“三川河有什么好看的?那边不就是个红色的大门坊吗?虽说能连通鬼界但也只有连通鬼界这个用处吧?”小师妹说。
臣茗点点头,依旧只是礼貌性地回应。
小师妹无奈别别嘴巴,晃眼瞄到了桥头卖花灯的小贩,她扯着臣茗的胳膊,抬手说,“欸师兄,你看你看,花灯欸。今天中元节,你不放花灯吗?我看大家都放,你也一定有心愿吧”
小师妹的话说到后面逐渐变得小声,同行的师兄姐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她没看懂,但最后那出奇一致的不忍直视的模样,是个傻子也能理解到了她好像说错话了?
“不好意思啊,臣茗师兄。”立马有人走过来拉着小师妹和他一起向臣茗道歉,“她今年才被准许来到本家听课,有很多事情她不知道。”
“无事。”臣茗轻一摇首,收回目光,“走吧,去放花灯吧。”
“嗯嗯嗯嗯。”师兄一个劲儿地点头,后退一步作“请”,让臣茗先行,臣茗点点头示礼,下了鹊梁桥。
师兄立即一把拽过小师妹低骂,“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我我,我就看师兄一个人”
“一个人?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臣茗师兄长得好看,能力也强,白氏弟子里很少有对他不动心的姑娘可你好端端的提放花灯干嘛?没见过你这样动心的!你怕是在诛心!”
“放,放花灯怎么了啊我不知道”小师妹一脸无辜且十分茫然,“我,我只知道臣茗师兄是宗主好几年前带回来的长得和宗主很像应该或许和宗主是有点什么关系”
“知道还问?十八年前白氏本家全都死了!只有宗主一个活口!要臣茗师兄真和宗主有血缘上的关系,那就相当于师兄的家里人除了宗主,其他的全在乱世之战里死完了!”
白景梦猛然一个激灵,头皮被冰得发麻,他正一边吃着冰沙,一边和翎穿街走巷,抄近路去红色门坊。冰沙是上一个拐角那儿买的,听翎介绍那是家老字号了,有百年店铺之称,店里的冰沙各式各样,酸甜苦辣样样皆有。
于是白景梦本着好奇来了一碗蜂蜜酱淋的冰沙,而后他就被冰得牙齿打抖翎忘记告诉他冰沙店的店主是位花妖,并且是位寒霜花花妖也就是说这位漂亮的花妖店主极其擅长做冰,且做出来的冰极其不易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