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蛛丝马迹（五）
翎眨了眨眼睛，恍然微微一笑，“哥哥每次都得拿这样的方式做问候吗？”
白景梦也笑，“那翎如何不直接告诉接近我的真正原因？”
“我有说啊，只是哥哥不信罢了。”
白景梦哂笑，收了剑，回头重新挂上床头，暗自道，“你还真不怕死呢。”
“那是我欠哥哥的。”翎也小声回答。
白景梦没听见，也懒得问他来灵溪谷干嘛，只要不做坏事，他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于是他转了话锋道，“昨天你去哪儿了？我是说小黑狐的你，我找了你很久。”
翎挠挠额角，有些不好意思，“哥哥昨日不是在忙其他吗我在案台上等了哥哥许久也没见哥哥出来，便是去灵溪谷的其他地方转了转，回来的时候就没见哥哥的人影了。”
“抱歉，给哥哥添乱了。”翎说。
白景梦沉默了一刻，摆摆手，忽地又眉间一抽，“那竹海落的迷阵你弄回来没？”
翎一愣，恍而微笑，点点头，“以前师傅有教过一模一样的法术，抱着哥哥离开的时候就顺手恢复如初了。”
白景梦也点点头，意思是做得不错，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白景梦拍了拍翎的脑袋，“会打鸡捉兔么？一会儿带你去乐呵乐呵。”
“乐呵乐呵？”翎抬起脑袋，诧异地看着白景梦。
白景梦嬉笑，满是得意之情。
风从两山间的交接处传来，带来温暖和花香，巨大的山石崩裂在山腰，裂缝中流淌着清水，过路的麋鹿和野兔都在那儿垂首浅饮。
这里是灵溪谷的后山，无穷无尽的碧绿色覆盖在山的表面，起伏延绵地溢到天边。此时还是春，但初春的漫天花芽都不再纷飞，只有零散的嫩黄和纯白落在青茸草坪上，窸窸窣窣的，像一张巨大绿锦中点绣的珍物。
白景梦喜欢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是别人想象中的什么遭到排挤，愁苦难抑，也不是什么自以为天大地大无处容身，他只是单纯的天性贪玩，这里有山有水，有舒服的风，有暖人的阳，好吃的鸡鸭兔鹿什么都有，心情不好烤一只，心情好了烤两只。
不过此时此刻他还是头一次捎了别的人来玩，以前他都不愿意和臣茗分享这地儿，总怕那人得知后就觉得自己成天不是吃就是玩，吃了玩玩了吃更何况那人现在还是宗主的入室弟子，要是哪天走漏了风声，宗主不得又用那种厌恶冰冷的眼神看他了？
一想到这儿，白景梦就又开始烦躁，他甩了甩脑袋，牵起翎的手向后山的更深处走去，那儿都是他平时打鸡的地儿听说狐狸最喜欢鸡了。
翎换下了红衣，身着一袭流云白衫，因为白景梦说那红实在太显眼了，要是门宗前辈发现这人压根儿就不眼熟，他也没法找个说辞搪塞。
“翎，我们到地儿了。”白景梦拉着翎藏在草堆后面像做贼那般偷窥，“接下来我们就”
“就？”翎歪了歪脑袋。
白景梦愣了一下，他这个时候才好好生生地正视翎，之前因为翘课和带了个不相干的外人，从院落走到后山都一直慌慌张张的。
“就就守株待兔就好。”白景梦顿了顿说，“后山里的野鸡成天就喜欢来这儿晒太阳，再过会儿就能猎到好几只。”
他意外地发现翎和白色还挺搭，虽不是臣茗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缥缈仙气，但确实是很干净爽朗的少年人才会有的味道。少年的眉目淡淡，眼睫长长，在白得透明的肌肤上投下两道阴影，一笑就叫人想起晨曦的光。
不如红的惊艳，但有白的纯净。
白景梦没忍住，侧首多瞄了几眼，
“哥哥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翎问。
“没，没有。”白景梦脸上晕起两片轻红，不自然地拧着头不去看他，“喔对了，翎，我记得王宅那会儿你是第一个进去吧？”
“哥哥是说我变成小黑狐的时候？”
“嗯，对，”白景梦点点头，“你进去是做什么？那王宅里的血腥味你闻到了吗？你”
“是不是你做的？”翎忽然说。
白景梦懵了。
“哥哥想问的是这个吧？‘是不是你做的’。”
白景梦不置可否，翎也淡定如初。
“我知道哥哥对我的怀疑，我也确实向哥哥隐瞒了很多事。”翎说。
“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要害哥哥，那么那个人，”翎一字一顿地说，“一定不是我。”
白景梦怔了一瞬，他能确实感受到这五个字的分量很重，可他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翎看着白景梦的眼睛，“无论哥哥相信与否，哥哥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们狐族认定了一个人就是生生世世，一心一意。”
直到此时白景梦才终于相信翎，不是说相信翎这些花言巧语，也不是相信翎会对自己毫无保留，而是觉得翎或许真的不会伤害自己。说不上为什么，他只是这样单纯的认为而已，就像他之前还接受了什么“命运”一说。
“翎”白景梦恍恍惚惚地摸上了翎的脖颈，那里有被玖餍剑留下的伤口，“这里还痛么？”
“痛啊，要哥哥亲一下才会好。”
白景梦动作一顿，眼角不停抽搐，紧接就一个巴掌拍在了翎的脑袋上，“好好说话。”他撑起一只眼皮觑着翎，“伤口，上药了么？”
白景梦说的药是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银匣里的东西，银匣被普通的黑绳串在翎的脖颈上，里面似乎什么都有，上次的青灵檀就是从小银匣内取出来的。
“哥哥，我可是妖族，这点小伤一会儿就好了。”
“喔。”白景梦点点头，他知道妖族的恢复能力强便也不多说，闷声默了片刻又觉得不太对，“你的意思是王宅出事和我有关？有人要害我？”
“嗯我其实并没能查得特别明白，况且我也不清楚哥哥那晚究竟是为什么晕倒。”翎说，“虽然哥哥倒下的事我也想过是由于‘外因’，可按当时情况来讲‘外因’的天罚还没来得及降下，哥哥就已经不大对了这其中肯定还存在的别的什么的理由。”
“而恰在这个时候王宅就发生了怪事？所以你认为和我有关？”
“难道哥哥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想问是否是我做的吗？”
白景梦顿了顿，眨眨眼睛，“啊这个我其实是因为好奇。说到底，其实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其他”
“被人设了法阵，所以哥哥才看不见，其实哥哥也该闻不到的，但那个法阵被我小小解开了一会儿。”翎说，“宅里的人死光了，没留一个活口，人人割舌剖喉，遍地鲜血做法，金鼎吊坠。”
他顿了顿，“且其中没有王玉儿的尸体。”
白景梦忽然毛骨悚然地打了个颤栗，王玉儿通灵体外因神阵万物阵魔障他说不清楚，却觉得这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确实如翎所言，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都很奇怪，发生的内容也很奇怪，不过他并不打算把自己的“魔障”告诉给翎，他还没有自信到自己就算是个嗜血怪物翎也一如既往的地步。
“那翎有没有见过这个？”白景梦从衣袋中摸出一片巴掌大的扉页，“这是我昨天在藏书阁的暗室里找到的，里面的书都被烧了，只剩下这张残页。”
翎接过扉页认真仔细地看了起来，像是在思考。
白景梦双手托腮，无所然道，“翎知道‘神阵’吗？这个，和‘神阵’有关吗？”
一触而过的惊诧。
白景梦看见了，即使翎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你是知道的吧？翎。”白景梦明明是在询问，语气却很肯定。
翎抿了抿唇，“哥哥想知道什么？”
“什么是‘神阵’？”
“啊？”翎惊了，似是不可思议，“我我有与哥哥讲过才对？”
“什么时候？”白景梦也惊了。
“就是讲外因的时候啊，那个古老宗卷里才有记载的万物阵那个万物阵就是‘神阵’。”翎说，“只是‘神阵’两个字听来方便，而且最初发现这个阵法的时候古文字的解译还不完全，那个时候就一直把‘万物阵’叫做了‘神阵’。”
“呃”白景梦眨巴两下眼睛，“那，那还有呢？还有什么‘神阵’相关的线索吗？”
“嗯先说这个图符吧？”翎说，“这个图符其实也不叫图符，是古文字的一种。目前为止我见过的古文字有两类，第一类是古卷记载常有的，第二类是涉及神阵相关的法术才有的，这扉页上文字就属于第二类，所以很好辨认出这个图符的确和‘神阵’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