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蛛丝马迹（四）
屋外有人敲门，动作很轻，喊话的声音也很轻，嗓音甜糯糯的，有几分像姑娘家，白景梦隐约听到了一句“景梦师兄”也就知道是谁了，整个灵溪谷除了兰凌，没人会这样的称呼他。
兰凌在屋外敲了好一会儿门，竖着耳朵也没听见屋内有什么动静，他想了想，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去——
“兰凌？什么事？”白景梦拉开门，“怎么？颜蕴没和你一起？”
“嗯，颜蕴弟弟他”兰凌回过头来，大惊失色，“诶？！景，景梦师兄你怎么了？怎么好没精神？”
“啊，昨个儿睡晚了，才起。”白景梦抓了抓头发，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转身，示意兰凌进屋讲话。
他提壶倒了两杯茶水，又从桌底抽了根板凳一屁股挪下，小黑狐跳进他的怀里，茶水推了一杯给兰凌。
“怎么了？什么事儿？”白景梦喝了一口茶水说。
“是是关于云芳秘境的事。”
“什么？！”白景梦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昨晚的事儿太闹心了，以至于他把云芳秘境的事都给抛到了脑后不对不对不对，这路费都没有，怎么去云芳秘境？
“景梦师兄是有兴趣？！”兰凌的眼睛都亮了。
“废话，谁没有兴趣？”白景梦想也不想地说，“都说那里面的稀奇玩意儿多了去了，既然人生在世，又幸入仙宗，为何不去？”
“那那那景梦师兄能与我同路吗？”
“当然——不可以。”白景梦欣喜一瞬，又默无表情，他叹了口气道，“去云芳秘境路费不够。”
“没关系，我还有一些。”
“去云芳秘境人手不够。”
“没关系，还有颜蕴弟弟。”
“去云芳秘境”白景梦顿了顿，沉下声来，“宗主有令，我不得去云芳一带。”
“为什么？”
白景梦苦笑，摇了摇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兰凌忽然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白景梦一眼。
“其实其实我和颜蕴弟弟昨日就知道这件事了。”兰凌说，他挠了挠额角，有些尴尬，有些抱歉，“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昨日我擅作主张去行云殿填写登记被拒绝了”
白景梦“嗯”了一声，也不多说，盯着杯中清澈的茶水，像是在出神。
“可颜蕴弟弟还是让我来问问景梦师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兰凌继续说，“颜蕴弟弟说景梦师兄像天上的云，总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嗯嗯那，那兰凌就先告辞了。”
“哈？”白景梦眼角一抽，“等，等等！”
“怎么了吗？景梦师兄。”
“你就这么说完了？”
“啊？嗯”兰凌很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嗯，说完了啊。”
“没了？”
“没有了吧？”
“回来，给我坐下。”白景梦忽地辞色俱厉，“你这事儿当真说完了？不再多问问？”
兰凌懵逼地眨了眨眼睛，又想了一会儿，还是正儿八经地点了点头，“既然是景梦师兄亲自拒绝的，想必景梦师兄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兰凌不能让景梦师兄为难。”
白景梦气得在心里翻白眼，心说自己不为难啊，一点都不为难，小猫儿你再多问几遍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和善的微笑，“这样，你回去给那颜二公子说我要和他比试比试，若是他赢了，我就应他一个要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喔喔好。”兰凌懵逼地小鸡啄米式点头，起身又准备离开，白景梦再一次把他喊住。
“兰凌，我问你个事儿。”白景梦把小黑狐提上桌，“你和翎认识吗？”
“诶？景梦师兄为什么这么问？”
“你也知道我没去过云芳，便也一直好奇得很。”白景梦左手托腮，右手轻抚小黑狐的脑袋，他看着兰凌的眼睛，诚恳道，“难得有认识的人生在云芳，自然想听听那边的风土人情，比如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那边吃食确实很多，因为不同妖族喜欢的吃食不一样。一条长街下来每一种吃食尝一口就能饱，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小黄鱼，那些小黄鱼什么口味都有，辛辣酸甜还有桂花味的”
兰凌不自觉地舔唇，脸上荡着憨憨的笑意，“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景梦师兄想问的是这个，为何会突然提出我和和翎认识的说法？”
“你出事那日，翎进入里屋和你少聊了一番”白景梦顿了顿，唇角勾出一丝饶有玩味的笑意，“若是因为两人同为妖族而得到了相互慰藉，可你的状态也太脱胎换骨了吧？”
兰凌眨了眨眼睛，不说话，看上去像是打算蒙混过关。
白景梦倒也通情达理，秉着“你不想说我也不多问”的原则冲兰凌笑了笑，“罢了，我也只是好奇，不得是非要逼问出个什么。不过还是谢谢，我其实想的是兰凌如果和翎认识，那云芳城里妖与半妖一定相处得很好，所有人都不自骄，不异己，兰凌也不会落得无人相组。”
兰凌颤了颤耳朵尖，“景，景梦师兄你都知道了啊”
“嗯，大概能猜到，不然颜二公子也不会让你找我吧？”
“也不全是，颜蕴弟弟其实真的很喜欢景梦师兄。”兰凌甜甜一笑，作揖行礼告退，“我下午还有课，就不再打扰景梦师兄了。”
白景梦点了点头，这下是真的打算放走兰凌了才怪！
“等等小猫儿！你东西忘拿了！”
白景梦突然一把逮过桌上的小黑狐就往兰凌的后背扔，兰凌猝不及防侧身闪避，回头的一瞬却发现迎面的砸来的是那只黑成团的灵宠。
完全没有其他思考的时间，身体呼应兰凌的意志，在不到一息的时间里他调整姿势，用最恭敬的态度接住了这只黑狐，甚至还亮起了猫妖的竖瞳。
兰凌愣了一刻，白景梦微微一笑。
白景梦嬉笑，“在妖物一条街看中那家小摊是兰凌吧？说要买下这只灵宠的也是兰凌吧？兰凌师弟真的不打算亲自饲养这只重要的灵宠吗？交给我，合适吗？”
“我不是，我”兰凌结结巴巴的，斜觑着地面，不看白景梦，“我只是刚好看见了那个摊，也刚好买下了这这这”
“这只灵宠？说不出口？因为他是谁？是你认识的某个人？”
“我我我不是君哦不狐狸他”兰凌不知道该怎么该解释，一张脸红得发紫，只好深深埋下头去。
“你还不打算现出真身吗？”白景梦问。
小黑狐没有反应，讷讷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白景梦看着小黑狐，“不现真身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灵溪谷内禁止私养灵宠，举报你俩我重重有赏，知道吗？”
一人一狐久久地对视，都默然不语，都面无表情，好像下定了决心撑死也要把对方逼到尽头。
然而就像忽来的春雨亲吻花芽，一树的柔情荡了开。
小黑狐叹了一口气，从兰凌手中跃下，转身间有鲜红的花碎从下而上，化作了白景梦想要见到的那名少年。
血红的衣裳，金丝的月霁，乌黑的长发由银冠高束，右耳有一条隐隐做光的银色长链。
翎苦笑，“看来还真的什么事都逃不过哥哥的眼睛。”
白景梦挑眉，嗯哼一声。
翎摇头，“灵溪谷有规矩，禁我。”
“禁你？”白景梦斜眼，“这啥规矩？”
少年笑而不语，白景梦翻着白眼摆手，兰凌站在屋子里极其找个地洞转下去，浑身只觉尴尬，既蒙骗了景梦师兄，又没能做到对翎的身份完全保密。
“我我可以回去了吗？”兰凌抖着猫耳朵，小声地问。
白景梦讷了一息，失笑点头，他摆摆手，“莫忘了给颜二公子传达比试的事。”
“嗯嗯嗯！景梦师兄的吩咐我一定带到！”兰凌忙不迭地点点头，又忙不迭地作揖告退，恨不得立即凭空消失，离开这地儿。
屋子里只剩下白景梦和翎了。
翎顺手坐在了桌旁，白景梦起身倒了杯茶水推过去，又佯装悠哉悠哉的模样小踱了几步，靠近床头——床头挂着他的银伞。
眨眼间的事，冰寒的光影破风斩落，直劈翎的脖子。
白景梦因为心急又不安，没控制好力道，玖餍剑瞬间没入肌肤一寸，猩红色在泛光的剑刃上流动，一时间两个人都微怔，又不约而同地收敛起神色。
他看着他，看着对方的眼睛里倒影的自己。
良久，白景梦没想到该说什么，又莫名其妙地像傻子一样干巴巴地“哟”了一声，装作自己是在打招呼的模样。
他很少这么犯傻，可能是因为昨晚的事太过于没头没脑，也可能是他真的打心底里厌烦了那种看了七年的眼神。
他本来没打算戳破这个谎言，可兰凌送上门的一刻他就是心里忽地微微一动，没有任何原因的，就是产生了想要见到翎的念头，可能可能只是因为翎也用那样的目光看过他吧，他想再求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