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与之我（五）
“等会，还打算把这些鱼吃了？”白景梦忍不住调侃。
“诶？嗯嗯。”兰凌茫然地点点头，脸庞晕起轻红，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红了，只感觉身体轻得像是可以飞起来，在摊主高兴得合不拢嘴时，他也高兴得像是要喊出来。
“颜，颜蕴弟弟！等等我和景梦师兄啊！”兰凌扬声大喊。木盆里的水跟着小跑一晃一荡。
“嘁。”颜蕴无奈地停了脚，灯影幢幢，他的脸庞也映照出一层薄薄的浅红。
兰凌蹦蹦跳跳地去和颜蕴汇合了，白景梦却走得很慢，他一向游手好闲，于是走路也悠哉悠哉，加之那两人简直傻缺蠢货凑一块，纯粹与自己不为同道中人。
他不想、也懒得伪装自己与那两人混近，他觉得自己是孤独的，除了臣茗和宗主，人与人之间就只有利益关系的维持。
既然是利益关系，那又何必非要融入呢，反正那俩都没什么城府，对自己这个师兄说不上言听计从，但也有七八分的信任，疏远才是与他们相处的最佳之策，疏远了自然就不会有愧疚。
可颜蕴和兰凌并不懂白景梦的心思，两人和灯杆一起杵在巷角，并且动作一致的回望白景梦，然后高声呼喊他走快一些。
“白景梦，你是腿折了么？”颜蕴不耐烦地喊。
白景梦恹恹地白了一眼，不回话，权当这句话淹没在了街市的吆喝中，他没听到可脚上的步子确实加快了许多。
一种熟悉的情绪在白景梦心里产生了，他想，他会不会和这两人成为朋友？
要是早一些时候认识，那应该就是朋友了吧。可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他要邀请他们和他一起去云芳秘境，在云芳秘境在那样的地方，只能利益至上，否则自身难保。
“嚷嚷什么嚷嚷？你要上房揭瓦了是吧？”
可白景梦还是一溜嘴，浑然然地就把心声给吐露了出来。
“那你是腿残了是吧？走路跟乌龟似的！”
“乌龟？乌龟也是你师兄！我是乌龟，你是什么？王八？”
颜蕴恶狠狠地瞪着白景梦，暂且没找到词儿回骂，顺手抽出了腰间的金鞭想要甩过去，白景梦挑了挑眉毛，手袖里攥着符篆，就等着接下颜蕴的招法。
这个时候，一个低低的笑声打破了两人的互怼。
两人猛地低头，兰凌卡在正中，抱着木盆，面对颜蕴和白景梦的目光他毫不避讳，扬起一如既往的笑容，“颜蕴弟弟和景梦师兄的关系果真很好啊”
白景梦和颜蕴同时发出疑问，“他？和我？关系好？”
“嗯，”兰凌笑着点头，“要是关系不好，怎么会说出同样的话来？”
“那是他学我！”白景梦和颜蕴又同时指着对方互骂了一声。
“你看吧”兰凌笑笑，“景梦师兄和颜蕴弟弟的关系真的很好呢。”
两人再一次同时眼角一抽，白景梦实在对兰凌的猫脑子无法理解，当然颜蕴也是，不过看这小猫儿笑得正欢，白景梦难免生起一点恶作剧的念头。
于是他对着颜蕴眨了眨眼睛，示意一起捉弄一下这只笑个不停的小猫儿。
颜蕴古怪地看着白景梦，“白景梦，你眼睛抽筋了么？”
“哈？”白景梦诧异得差点背过气去。
流自城的妖物一条街是仿造云芳城而建的，中间的小河由城内的湖引进水流，闪亮金光的紫色小桥一座一座架在河上，桥洞下的流水哗哗，桥两边的人声漫漫，每个摊子都挂着宫样的灯笼，红色的轻薄纱帐内裹着一团橙色的光。
有的摊子上叫卖着精致的糕点，有的摊子上摆放着昂贵的瓷器，还有的摊子空空如也，什么都不摆出，如果有人走近了询问，摊主便会给你一个单子，单子上是他的贩卖品，那些东西很奇怪，对于人而言比如猫薄荷，比如千灵丹。
仿造云芳城建造的妖物一条街就是这么一个奢靡而又繁华的地段，由云芳城的妖族干事直接统管，摆摊的摊主不仅有人，也有妖，在这里有钱几乎可以买到一切，包括享受，包括美梦，包括人心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因为人心这种买卖，看的还是云芳城城主的心情。
鲜尚城是流自一带出了名的纨绔的子弟，平日里除了花天酒地就是来这妖物一条街闲逛，与买卖小物没什么关系，而是想饱饱眼福，毕竟这妖物一条街往来行走的大都是妖族，姑娘的姿色皆是上乘，运气好的话，还能碰见在云芳一带才能见得的绝艳女子。
有清脆的声响从街边的拐角传来，那是一个贩卖珍奇异兽的小摊，小摊上摆放的笼子尽是金色勾边儿、镶玉精雕的绝好之物，笼子里的宠物也长得可爱，有兔子乌龟、龙蛇赤蝎，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只全黑的小狐狸。
狐狸并不在金笼内，而是端坐于一块质地绝好的白色毛皮上，看起来像是价格高昂的雪豹兽皮。
鲜尚城一眼望去，立马就看中了摊后那个吟吟轻笑的女人。
女人一身深碧色的裙衣，精致华贵，裸露的双肩和胳膊上映着火光，叫人想起那些绝艳倾城的古画，她一笑，手上套着的四五个红晶镯子便叮叮铛铛地响。
鲜尚城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起手就想借着旁边的黑狐的搭非白，可女人轻轻提手抬住了他的手腕。
“公子，奴家侍奉的黑狐，您可碰不得。”女人哧哧地笑，丰盈的朱唇上点着金粉，媚眼弯钩，透着一股极其浓重的妖魅。
“呵，姑娘可知我是谁？”
“流自城商会十姓之一，鲜氏。您家做的都是垄断性的买卖，因为最不缺钱，所以常有千金一掷搏佳人笑。公子是传闻中的那位鲜家大少爷，鲜尚城吧。”
“哼，不错，就是本少爷。”鲜尚城抖了抖衣领，昂起头来，“说吧，姑娘这儿的黑狐怎么卖？”
话音落下，鲜尚城便摸出了一块金锭放在摊板上。
女人恋恋地抚摩了一阵那块金锭，“不是奴家要欲擒故纵，也非千金不换，可公子的钱可不够这只黑狐。”
“呵，有意思。”鲜尚城冷笑，起手又搁了块金锭放在摊板上。
女人摇了摇头。
“怎么？我鲜氏家大业大，还真买不起你这狐狸了？”
“奴家自知鲜氏的财力可买下半个流自，”女人跟着他一起笑，可她忽地又不笑了，“但这黑狐，当真是半个流自能并论得了的？”
白景梦三人并肩而行，从夜市逛到城边，又从城边逛到妖物一条街，白景梦觉得自己的腿都要断掉了，可颜蕴和兰凌还俨然一副新鲜劲儿正起，他没办法，只能跟着这两人继续漫无目地游荡。
突然一下，兰凌伫立在原地不动了。
“喂，蠢猫儿，你怎么了？”颜蕴问。
“我”兰凌怂了怂耳朵尖，神色肃然，“我想去看看那个小摊。”
跟着兰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个贩卖珍奇异兽的小摊，小摊边的金丝笼子重重堆叠，一只黑色的小狐狸以傲视之姿端坐在摊板上。
白景梦抽了抽眼角，心说这只小猫儿不会买了金鱼又要买狐狸吧，那狐狸一看就很贵。
不光从毛发色泽和体型骨骼而言，那只狐狸的眼神根本就不像一只初开灵智的普通灵宠，那样深邃的黑色眼睛，好似要把人都给吸进去——
白景梦眨了眨眼睛，他发现那只黑色的小狐狸也在同一时刻看着他。
他看着他，一人一狐，隔着人来人往。
白景梦心里忽地一动，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你在茫茫人海中四处流散，你忽地发现了还有一个人也在四处流散，却又像你在流散中茫茫不可行，你忽地发现有个人一直陪着你。
“不过，长虹苑好像禁止养私宠？”白景梦跟了上去，抓了抓头发说。
“诶？诶——？！”
兰凌闻言突然大叫起来，下一刻颜蕴也跟着大叫起来。
“白景梦！你怎么不早说？”
“哈？”白景梦懵逼地皱眉，余光刚好瞅见才落进摊主手心的银两，然后他也大叫了一声——
“诶？！”
“这集市自然有集市的规矩，万没有交易成了偏要退货的说法。”摊主咯咯地轻笑，五指拢并了那三五锭银两塞入胸襟，橙红的灯火衬得她的手腕莹白，红晶色的镯子套在一起，叮叮当当。
“我看几位公子也是身在仙家之门，总不至于为了这几两银子在大街强抢吧？”摊主一探手，略略扬起了颜蕴的下颌，明媚的双瞳直直地盯着颜蕴的眼睛。
颜蕴愣了一刹，赶紧别过头去，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那那现在怎么办？”他打着哆嗦对白景梦说。
白景梦也不知道啊，心说你问我我能怎么办，可他的话还没脱口，摊板上的小黑狐就已经借力起跃，踩过颜蕴的脑袋顶，蹦跶到了白景梦的身上，两只前脚刚好不偏不倚地挂在襟领的分叉口。
白景梦猝不及防地回捞了一手，正巧旁边的兰凌突然开口，“景，景梦师兄虽然长虹苑不能养私宠”
颜蕴正揉着脑袋，忽地也跟着顿悟，“但白景梦，你是一个人住吧？”
“怎么？你俩想干嘛？”
“什么想干嘛？我怎么会对你做什么？”颜蕴皱了皱眉，拉着白景梦就往前走，兰凌默契地跟在白景梦身边，两个人跟干架堵人似的，把白景梦夹在正中无法逃脱。
颜蕴挑起一眉，“我瞧你也挺喜欢这狐狸的”
“不如就养在景梦师兄那儿吧。”兰凌忽然冒出一句圆腔。
白景梦抱着小黑狐翻了个白眼，“不说我喜不喜欢这狐狸，就算我喜欢钱，你俩哪只眼睛看我把钱供房间里啊？”
“那能一样？”颜蕴理直气壮地说，“黑狐乃灵宠，能长大，你这钱供着能生子么？”
“喔？这狐狸就会了？”
“景，景梦师兄这狐狸是公的。”兰凌说。
“那不得了，费力费神的事我放弃。”白景梦毫不犹豫。
小黑狐从白景梦的怀里探起头，两颗溜圆的黑色眼珠子映着灯火，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模样，白景梦轻微地皱眉，死死盯了小黑狐好一会儿，他不再说话，也没有把小黑狐扔还颜蕴和兰凌。
边上的两人不知道白景梦是否默认了收养小黑狐的事，他们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