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人总是这样,有些话自己说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决定全然正确,冷静又理智,可偏偏对方一旦认可,就会觉得别扭,就好像手机充电线插口插到插座里,常态的东西被完全颠覆,哪哪都不适应。
甚至觉得难以置信。
席靳带血的手掌轻轻按压上了心脏,忽然就觉得第一次对未来感到迷茫。
他向来是随性的性格,从不会让一些莫须有未来的东西让自己庸人自扰,但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家主?我们现在去哪?”司机见他接完电话仍然沉默,犹豫的回头问了一声。
“是啊,去哪呢。”席靳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完全不见刚才半点的杀伐果断,竟有一丝脆弱。
脆弱?怎么可能?司机下意识的否定,却莫名的不敢再回头,像是怕触碰他不该看见的东西。
席靳就那么坐着,司机也不敢在开口,外面硝烟尘土满地,里面也似晦暗的迷雾,摸不到一点出口。
他养了七年如珠如宝的宝贝,长大了,说要和他一生不见。
“呵,”席靳嘴角溢出一丝薄笑,像是此刻天空最后的一丝晦暗的余暗,而后天光大亮,照在广阔辽岸的每一寸土地。
却照不进他的心。
男人嗓音喑哑低暗,道:“回去吧。”
从此以后,他走在他的路,担负他必须担负的使命,她过她的路,一生平安顺遂,和他再不见半点交集。
本该如此。
席颂站在机场,看着人来人往匆匆忙忙,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而她,却再也没有了。
人活着,是不是不该强求一些注定得不到的东西,所以即便强求了,也是一场空。
席颂穿着系带的棕色风衣,下摆垂到膝盖的位置,她仰了仰头,望着华夏同样灰蒙蒙的天空,心渐渐沉到谷底。
她没有再回黎县,也许终其一生她都不会再回去那里,触景生情,她害怕自己彻底坠入不可说的梦魇。
这里是藏西,传说神明遗落最后的圣地。
席颂拎着行李箱,踏进了这片土地,她从年少就对这里产生了一种向往,而今终于真实的站在这里,终于感受到了“藏西秘境,天上阿里”究竟是怎样的,辽阔无际的土地上,风肆意的刮着,天空近到好像触手可及。
让人的心灵也得到了治愈。
这里的寒冷甚至比机场时更甚,乘了飞机又碾转换乘了好几个小时汽车的疲累却好像在此刻消弭。
她站在219国道招牌前,张开手臂,拥抱住了这一刻的风声。
尚年轻的少女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一刻,就好像春光仍盛。
这一幕恰巧被方嘉木的镜头捕捉,几乎是情不自禁他按下了摄像机的快门,瞥见席颂看过来的目光,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抱歉,一时没忍住。”
“尽管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把照片洗出来送给你如何?”
迎着席颂稍显冷淡的目光,他显得从容又大方,朝她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摄影师,我的名字叫方嘉木。”
席颂目光落在他身上,男人头顶上待着一个西部牛仔帽,上身穿了两三件繁复的外套最外面是浅棕色底下是蓝色的复古水洗牛仔裤,脖子上挂着相机,和他这身装扮不搭的是,他脸上戴着一个kitty猫的可爱风口罩。
方嘉木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道:“不好意思啊,这时我女朋友塞给我的。”虽然这样说,他也并没有动作,意思是,虽然有点不礼貌,但他也不打算摘。
他不知道正是因为这句话才让席颂不计较他的无理,不然,他今天一顿打可是少不了的。
席颂没在理他,拎起行李箱抬步按照导航往里走,方嘉木也没有在追,心里有点可惜。
他犹豫着没有删掉,如果三天内能够再碰到,席颂还是不同意的话,他在删掉,实在是那一刻阳光,背景构图的恰到好处,他有点舍不得。
席颂来到一家民宿门口,看着上面的原木招牌和手机上图片做了对比,确认是这家,她提着行李箱迈进去,身后阳光挥洒,正巧照在招牌上,上书“青远客栈”。
这间民宿有种类似庭院风的设计,跨过木制门槛后中间铺着一条青石板路,两边因冬季水流结了冰,从残存的枝条大致能判断出这里种了青莲,若在夏天必定花开猫池,两面交相呼应,水色映绿,美不胜收,想来名字便是因此而来了。
如果说一开始没人席颂还能理解,可到了里面仍旧一个人都没有,就让她觉得不解和讶异,她唤了一声,“有人吗?”
没人应,席颂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便打算走,刚迈出一步,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懒怠的女声,西琳拢了拢肩上的披风,穿着一身艳色的吊带裙,纤若无骨的倚在镂空雕花楼梯扶手,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别喊了,老板不在,楼上的空房间随便选。”
嗓音有点沙,像是含着一股勾人的尾音,显然一副没睡醒的姿态。
“。……不用了,我另选一家吧。”这会是大部分人的答案,毕竟这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席颂显然不是,在很多方面,她都带了和席靳如出一辙的随性,所以她应了。
席颂声音很淡,“知道了。”
西琳听到答案,满意的点了点白皙精致的下巴,刚想走回去继续睡,就听到一道男声,还很熟悉,熟悉到几个小时前刚从她床上下去。
方嘉木回来民宿,刚进来一眼就看到席颂,“请等一下。”他快步走到席颂面前,刚想问她能不能同意他留下那张照片。身后就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女声:
“等什么?”
方嘉木下意识回头,就看到西琳这张惊艳夺目的脸,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媚态,他蹙了蹙眉,“西琳,你怎么下来了?”
“怎么?我不该出现,打扰你了?”
看着她露出细细肩带的那一块凝脂,欺肤赛雪的白,眉头皱的更狠,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强调,“你永远不会打扰我。”
“外面太凉了,我们快回去。”
“我们”这两个字让西琳稍稍满意,故作挣扎了一下也就跟着他的步伐往楼梯处上楼,直到身影快消失的时候,她忽而转过头,对着席颂眨了眨眼睛。
那一眼,分明没有生气。
席颂眼神顿了顿,半晌,拎着行李上了楼,看着每一间门旁边挂着的木色排字,席颂才知道她说的没人住的是什么意思,挑了最里面挂着“无客”牌子的一间房,席颂拎着行李箱走了进去,关上门之前把牌子转了一圈。
里面的布局陈设简单却透着闲适,进门是一张原木的圆桌,上面放着一株百合花,靠窗有一个小桌案,走进屏风是一张镂空雕花的木床,侧边是偏现代化的卫生间,那边有一个木架。
席颂把风衣挂在木架上,拖鞋躺在了被子里,合着眼睛,什么都没想,或许是太累了,很快她就睡了过去,枕边放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熊挂饰,可能因为年数久了,颜色有一丝暗淡,可却依然完整,看得出主人很爱惜。
一直睡到晚上九点,席颂才慢慢转醒,确切的说是疼醒,后背的伤口因为寒冷有点发炎,她没理,反正,也不会有人心疼。
席颂坐起身,从行李箱拿了件浅白色的开衫毛衣穿上,踢着拖鞋下楼想去找点吃的,却不料在楼梯那里碰到蹲在那里的方嘉木。
席颂目测了一下距离,得到的答案是没法绕过他下楼,方嘉木这时注意到旁边有人,连忙站起身想给她让,但是腿蹲久了有点麻。
他有点无奈,“抱歉,稍等一下。”
大概是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里面传来懒洋洋的一道女声,“进来吧。”
方嘉木不敢耽搁,连忙扶着门走了进去,席颂走下来,隐约听见里面的人再说,“让你出去不知道自己找个地方坐?”
然后是一道男声:“我怕你叫我我听不到。”
“再说,你不是生气吗。我坐着怎么让你消气?”
这次女声有点娇娇的,“不觉得我无理取闹?”
之后的对话席颂听不到了,她敛了敛眸,楼下的老板大概是回来了,前台坐着一个人,席颂走过去,轻声道,“这个时间还可以点餐吗?”
“可以的,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一点都可以。”老板说话带了点口音,席颂没太听明白,但点头的意思应该也是有,正想着,就看到老板递过来一张菜单,席颂要了一份吐巴,然后便在旁边挑了个位置等。
不一会,对面做了个女人,是白天说话的那个。
西琳披着一件很大的咖色格子的披肩,微卷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她慵懒的踢掉毛茸茸的拖鞋坐在椅子上,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踝骨。
女人纤细的手指递给她一张照片,席颂垂眸一看,应该是她在219标识牌前被方嘉木拍的那张。
她不解的抬眸,她不是生气了吗?干嘛还给她,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西琳轻轻笑着,“他喜欢拍照,如果他觉得好的照片不能被洗出来他会觉得遗憾。”
“但他相机里的底片被我删掉了。”
前者是爱,后者是占有。
更深一层隐秘的是——西琳不想他记得这份除她之外的遗憾,所以才会大方的满足他。
她没说,但席颂懂了。
她接过了照片,也是因此,西琳多了几分兴趣,愿意和她多说两句。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席颂很漂亮,美好的事物总能让人多几分耐心。
西琳潋滟的唇瓣轻启,一句话直戳人心,“你在想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