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纵火
江行站在客厅,目光看过这个房的每个角落,事到如今,他也已经知道席靳是席颂的哥哥,也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更清楚的知道,席颂是爱席靳的。
或者说,他很早就知道席颂对席靳不同了,至于知道他们是兄妹是一场意外,确切的说,是席靳告诉他的。
在日初民宿的那个晚上,他表白失败刚想回去看其他同学散了没有,就被突然出现的席靳一下按在了树上。
他“警告”他,“在席颂十八岁之前不可以和她谈恋爱,也不准喜欢别人。”
男生的眸光如同高高翱翔在黑夜里的雄鹰,极为狠戾的看着他,又含着满满的霸道,逼迫他签订单方面的不平等条约,仿佛全世界都应该为席颂的想法让路。
那时江行被少女的漠视伤透了心,恨不得和人打一架狠狠发泄,是以极为挑衅的睨着他,无声质问:“你有什么资格?”
席靳沉默了一瞬,才低低回道,说了让江行不解的一句:“我是她哥哥,起码现在是。”
然后,像是被什么打击了一样,垂眸松开了他,走下了山。
如果说当时他还开心席颂就算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任何人,现在,就是全然的灰败了,因为他知道,他没有丁点可能。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席颂看席靳目光的不同。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那里面是不加掩饰的崇拜,愉悦,满足和占有。
还有,爱。
江行掀起眼,细细的打量这个不大的地方,这里是简单的两室一厅一厨两卫,为了节省空间,厨房和餐桌是挨着的,每个地方都放着东西,有点紧凑却十分干净整洁,阳台上放了几盆花,绿萝还有吊兰富贵竹,绿意显得让人心情很好,即便在冬季,依然生机盎然。
他们真的生活的简单又幸福。
江行的心里忽然变得空空荡荡的,就好像原有的期待不断下沉,掉入黑不见底的深洞,看不见一点阳光。
他离开了。就好像他其实本来……好像也不应该出现。
席颂后来也没有吃那些蛋炒饭,不管程嘉怎么问,都只得到一个字“不。”后来干脆连眼都不睁了,程嘉也没力气在折腾了,就又给她输了袋营养液。
就这么断断续续,新年的头一天,席颂突然好了,能吃能睡,虽然吃的不多,但也像个正常的活人,虽然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了。
程嘉很高兴,为了庆祝,还特地买了一束鲜艳的红玫瑰送给了席颂。
那捧红玫瑰很漂亮,红的艳丽,馥郁的隐香扑鼻,似乎每一片花瓣都努力的极尽舒展,毫无保留的释放它的美丽。
一脸病态的少女走过去,乌黑的长发被丝带绑在后背自然垂落,女孩垂眸,冷冰冰的目光直直落在还带着露珠的玫瑰花上,半晌,轻“呵”了一声,不顾荆棘直接把玫瑰从半截处折断,拿在掌心轻晃,左手捻过一片花瓣,轻轻用力,白皙的指尖顿时流过潋滟的花液,而后,毫不留情的把它仍在地板上。
迈着从容寒凉的步伐从玫瑰上踏过,声音带着冷戾:“玫瑰就该被仍在泥土里。”
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该被摧毁,绝不留一丁点希望,如此,才算得其所不是吗?
少女嘴角勾起薄凉的弧度,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就像寒冬腊月里的寒潭湖水,漾不起一丝涟漪,诡异的让人背脊发寒。
程嘉有点被吓住,但又觉得也许现在的席颂才是真正的席颂,冷的没有丁点活人的温度,望而生畏。
席颂坐在餐桌上,席靳原先的位置,摆好餐具,拿起他这边的筷子放到盘子里夹菜,面无表情的说着:“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程嘉确实因为席颂而在黎县停留了太长时间,那边的事堆积的她已经烦不胜烦,可是真要走,她放不下心。
席颂顿了顿,掀起眼看她,本就淡的瞳色如今更是蒙上一层寒冰,像是彻底拉开她与她们之间的距离,“放心,我不会死。”
程嘉红唇拉平,想到什么,还是点了点头,席颂向来说到做到,不会死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
对于她这种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人,除了命没什么可在意的,生活里肆意的不行,典型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简单的来说呢,就是找人消遣,当然,走肾不走心。
程嘉漂亮的红唇勾起,莞尔一笑,活脱脱的人间妖姬:“那丫头,有缘再见了。”
她向来行踪不定,这次恰好休息听到程序电话说席靳不见了,她就预感要出事,是以马不停蹄的飞了回来,怎么说,她和席颂也有一场缘分,怎么也不能看着她死。
纪章:一时兴起要教人结果就扔给人几个视频的缘分?
真够深的。
程嘉走后,楼道里的灯光熄灭,一切又归于寂静,像是要彻底融入无边的黑暗,席颂动作没有停顿,也许这才是她想要的,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除了席靳,根本不想让任何人走进她的生活。
之前听说,人与人之间有因果,便有牵扯,牵扯的深了,就会有前世今生的缘分。
那么,她摒弃斩断所有人和她的联系,只单单留他这一缕,日复一日,根愈粗壮,是不是就可以求得这一世的圆满。
少女一下一下的机械般的往嘴里喂着饭,空气里染着冷寂和麻木,一点一点的张大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彻底吞噬,在心头蒙上一层晦暗,化不开,消不散。
她的手机从那天就丢了,她也没想着补,那处工厂,方圆荒无人烟,更别提监控,能查到的那辆面包车就被人扔在那,至于机票,火车票等等,所有能查的,一个记录都没有。
他好像真的就突然消失了。
席颂的手微微颤抖,像是所有情绪都聚集紧缩成了一根线,不受控制,她真的习惯了隐藏情绪,即便痛到了心脏都被撕扯成几瓣,也死咬着唇不肯出声。
夜色渐晚,外面本该沉寂的天空却越来越亮,长长的街道上处处灯光璀璨,底下孩童互相追逐打闹,举着手里长长的烟花,一切都尽情的渲染着新年的热火朝天。
少女蜷缩在地板上,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心脏,那里的闷痛一声声提醒着她,整个房间都是黑的,桌上的饭菜没有温度,客厅里一片寂静,令人绝望的静。
她这个人天生冷漠,疯狂的时候恨不得世界与她共同毁灭,即便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孤儿并且被拐卖情绪也没半点波动。
这世间唯相思残冷。
不用受伤,就能生生把人折磨的就要死去。
席颂撑着椅子站起身,目光幽深如同一口古井,眼尾处却浸染上了一抹红,艳的像血。
她面无表情的把桌子上的饭菜通通挥落,冷眼看着它们以不可转圜的姿态重重砸在地板上,摔得稀碎。
她冷漠对着空气质问:说好了的,永远不抛下我。
席颂拿出打火机,“啪”一声,幽蓝的火光冒出来,一步一步赤足朝着席靳的房间走过去,往常她无比爱惜的一切,此刻连看都不想看。
她盘腿随意的坐在床边,白皙纤长的指尖捏着打火机,腕骨撑在下巴上,慢条斯理的欣赏着火焰的颜色,跳脱的赤红与蓝色交织,彼此一体又界限分明,少女伸出指尖,轻轻捻了一下,顿时,皮肤被灼烫的一片红,放在白嫩的指尖上就显得尤为刺目。
可少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像是失却痛感,空荡又寂静的房间里唯有一簇火光,映在女孩格外苍白的脸上,显得十分诡异且病态。
她一字一句,情绪仍是平淡的,“你说的,不会让我一个人的。”
“你明明知道,我最怕孤单了。”
打火机砂轮的摩擦声不时响起,像是空气被骤然压缩,紧绷的窒息感顿时喷涌,少女缓缓勾起薄笑,妖异诡谲,席颂手指前倾,飘忽的火光得到遇到归宿,“砰”的一下燃了起来。
席颂站起身,立在门口,冷冷的看着眼前正剧烈燃烧的床单,脸上无一丝波动。
人都不在了,她空留着这些死物有什么用。
女孩眸光冷恹,是对这个世界彻彻底底的排斥和厌弃,眼前这一幕似乎和七年前那场漫天的大火重叠,只是席颂从半大的小姑娘长到了如今亭亭玉玉的模样。
眼底却是同样的死如枯井,细细燃烧着极致的疯狂,像是碾压根骨,将所有不堪的情绪全部发泄,又像是将一切深藏眸底,废墟一片。
江行站在外面,他没想打扰,只是在看着院子里满目张灯结彩时,不自觉就想到了她,于是就想来默默陪她一会,在新年阖家团聚的时候,他并不想她孤单一人。
仅此而已。
在他刚要迈步离开的时候,就闻到了里面传来的烟味,他下意识皱紧了眉头,英俊的脸上一片紧绷,没有犹豫,江行使劲敲着门,大声叫她,嗓音带着急切的担忧:“席颂,席颂,你怎么了?快开门。”
没人应。
江行眉头皱的更紧,伸出长腿就用力往门上踹,索性这个小区年代久,用的还是木门,不那么坚固,三两下就被踹开了。
江行跑进去,顿时抽了一口凉气,席颂站着的那个房间燃起了熊熊大火,而席颂就站在火光旁边,动也不动,而火光几乎要扑打在她的脸上。
女孩的瞳孔映着绚丽的火光,像是开始一场盛大的祭祀,而她,是最后一件陪葬品。
江行眸色深的可怕,想拽过席颂把她往门口拉,结果却看见她迅速的往旁边避了避,像是生怕沾染上他。
江行目光极快的掠过一抹受伤,不过眼下也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深深的看了席颂一眼,转身快速的去卫生间找了各种盆,接满了水一次一次来回奔跑忙了半天,最后一点火星终于熄灭。
江行松了口气,还好东西不是很多,没引起大火。
席颂眸光终于动了动,像是才察觉到房子里来了第三个人,半晌,她才出声,大概是刚才吸入了烟尘,嗓音带着浓浓的干涩,嘶哑着道:“麻烦了。”
第一句话出口第二句就顺畅了许多,却是赶人的话,“你可以走了,”想了想,她又走到客厅,抽出茶几下中间的那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三百块钱,递给江行。
江行看着少女脸上冰冷的神色,那清清楚楚的表达着一个意思,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
简单的来说,就是银货两讫,虽然不是她让他帮的,但他帮了她的忙,她付钱,从此两不相干。
江行垂眸看着女生掌心躺着的钱,讽刺的笑了笑,这真的让他感觉无比挫败,像是让他觉得,他真的很差劲,所以她才不想和他有丁点联系。
可他同样也是天之骄子,是不是他在她面前放的姿态太低,让他自己都以为他卑微低贱到了尘埃里,一文不值。
她又凭什么看的起他?男生嘴唇无声勾了勾,手上粘腻又黑乎乎的,衣服也因为跑动湿了大片,整个人看起来就狼狈至极。
他接过钱,同样冷冷道:“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