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局中人
病房内,尹原撑起身子,虚弱的朝着她们露出了一个微笑,“颂颂,筱筱,芮儿,你们来看我了啊。”
应惜芮和郑筱筱左右齐齐靠过去,关心的不得了,想碰又不敢碰,手伸出去又踌躇着,尹原微微笑,眉目舒展,一副极为轻松的样子:“放心吧,我没事的,正好寒假,我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她眨了眨眼,温婉文静的脸上十分俏皮:“也可以逃脱寒假补习班的茶毒。”
郑筱筱她们被逗笑,看她还能和她们玩闹,也放下了心,“那原原,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病。”
应惜芮十分不舍,“啊,还没说两句话呢,这就要走了吗?”
郑筱筱看了一眼沉默站在一边的席颂,拉着应惜芮的胳膊往外走,边走边说:“原原现在是病人,需要注意,说话不费力气?”
应惜芮点了点头,也对,撇了撇嘴,朝尹原挥了挥手:“那原原我们先走啦,下次再来看你。”
尹原点了点头。
等她们两个出去之后,尹原的唇角慢慢拉平,病房内重新归于寂静。
好一会,尹原才又开口,清澈的目光落在席颂身上,“那天你和陈桐在校门口说话,却在十点班会开始之后还没回来,我直觉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所以我就去找你。”
“我刚出校门,就看到刚要回来的陈桐,以及不远处废弃楼正有几个人抬着一个黑色大袋子上车,我觉得那一定是你,所以我冲了过去。”
“上面车上下来一个人。”尹原回忆着说道,“他的脖颈出好像是一个刺青,像是什么家族徽章一样,身份应该不简单。”
“他把我推在了地上,我在追的时候只抓到了车把,最后,还是没追上。”她垂了垂眼眸,没在说话,似乎是剩下的事情和席颂并没有关系,她选择了沉默。
“谢谢。”一身黑色衣服的女生声音带着骨子里的冷,似乎这才是真正的她,而尹原,丝毫不意外。
女生双手插兜,眉骨冷峭,黑色长发随意披散,衬得整个人极为冷艳,却遍体生寒。
“你的医药费一会我会提交预交,至于陈桐,”席颂双眸微眯,“放心,我不会放过他。”
“谢谢。”尹原没有推辞,接受了她的好意,毕竟她清楚,席颂根本不愿意和人有牵扯,当然,那个人除外。
忽然,她想到什么,“颂颂,我从教室里走的时候,有告诉芮芮去找席靳救你,毕竟他是最了解你的人,”顿了顿,她问:“你看到他了吗?”
席颂双手紧握,她并没有看到席靳,她最清楚,只要席靳知道她出事,是绝对不可能抛下她不管的,那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现呢?
席颂脸上的情绪终于划破,显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慌乱和急切,从昨晚到现在,她都太镇定了,镇定的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没有一点情绪,紧张,慌乱,恐惧统统都没有,淡的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
她甚至忘了个尹原打招呼就冲了出去,连电梯都忘了坐,慌乱的跑向了消防楼梯,9楼一步都没停,踉跄又急切的朝着门口奔去。
还好,追上了应惜芮。医院门口人流量大,软件上打的车还在排队,所以她们还没离开。
应惜芮目瞪口呆的看着不顾形象朝她跑来的席颂,下意识往前几步,她从没见到过席颂如此失了分寸的样子,像是被无边的恐惧笼罩。
“惜芮,你,你昨天去找席靳了吗?”席颂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力道有些大,应惜芮皱了皱眉,却没推开她,
“有,有。”在席颂急切的目光下,她点了点头,怕她着急,快速说着,语序有点乱:“我告诉他之后,他就去找你,然后去了监控室,似乎是再查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他让我们去校长办公室等消息,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然后他自己就离开了。”
“离开了?去哪了呢?”席颂无声呢喃,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找不到她,他不可能会回家的。
席颂失魂落魄的走开了。
应惜芮想去追,却被郑筱筱拦住了,她无声的摇了摇头,“让她静静吧。”
席颂没有回家,没见到她,他是不会回家的,她先回了医院,给尹原交了钱,然后借用了电话,给林宇、徐宣城,方航,程序都打去了电话,
无一例外,没有见过。
只有林宇说,昨天席靳给他打电话查过一个车牌,地点是新平路,废弃石材工厂。
席颂直觉这里一定有问题,她毫不迟疑,打车去到了那里。
女孩长发凌乱,双手插兜摸着口袋里早已冷却的暖宝宝,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她踏步走了进去,比起她醒来的筒子楼,这里显然更像一个凶案现场。
入目一大片血迹,四处都是混乱的打斗过的场面,这里恐怕才是真正的凶案现场。
席颂踏进去,琉璃色的眼瞳里蕴着不化的寒冰,就像恒温在零下六度冰箱的冷冻层,打开之后,丝丝缕缕的白气扑面而来,触手生凉。
她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把刀,奇怪的是,这把刀干干净净,没一点血气。
她没有碰。
席颂好像是踏进了一片迷雾,接二连三,雾气越来越深,像是一张恐怖的大网,牢牢地束缚住了她。
这里是郊区,周边没有任何的监控设备,也就是说,她没办法查到席靳去了哪里。
席颂心里压着的情绪几乎要爆炸,扯的她的脑海生疼,一切都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走,而她连一点线索都抓不住。
可她必须要冷静,她没办法不冷静。
冬日里的晨时如同乌云压城,风胡乱而迅猛的追着,带着深凿骨髓的冷意,外面的树光秃秃的长着,渲染着荒际,仿若末日来临的前一刻。
黎县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周边全是荒草,四周空荡荡的杂乱着石子,再往里面,诺大的工厂空无人烟,只孤单单站着一个少女,很瘦,一头乌黑的头发沾了灰尘胡乱的垂在脑后,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如同午夜之时地狱里走出来的吸血鬼,冰冷,可怖。
半晌,女孩抬起眼,露出通红的一双眼眸,里面布着丝丝缕缕的血气,眉眼带着戾气,像是即将挣脱牢笼的魔鬼。
她嘴里呢喃着什么,声音很小,仿佛连听都不愿意让别人听见,如同惊弓之鸟般,小心翼翼的守着属于她的宝藏。
她说:“天暗了,我该回家了。”魔怔了一般。
外面乱石纷飞,行人大多在屋檐楼下躲避,只有她,凭着一股不知名的莽撞,坚定的往前走,近乎孤勇。
她忘了打车,几乎全是步行。
又下雪了。
一片片雪花从天边坠落,每一片沉重的都像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场雪异常的大,几乎称得上百年一遇,从地图上只看到热成像里一个小点在往前挪动,此时席颂已经近乎一天一夜不吃不睡,力气早已跟不上,她数不清一路上大雪到底埋没几身多少次,只觉得连皮肤碰着的全是雪。
雪化成水,又落进了新的雪。
一切都是冷的。
在大雪埋了她之前,她想,就这么死了也不错,至少,没人看的见她。
古人以天为盖地为庐,她还好一点,不是吗?
可她站起来了,可笑吧?
即便经历了那么多悲惨的事,她对这世间仍有最后一丝残念。
就是倔强着不肯死。
女孩小脸上覆着厚厚的一层霜雪,可眉眼却十分精致,像是悬崖边被击打弯了的玫瑰,有一种脆弱破碎的极境之美。
她撑着力气,踉跄着朝着家的方向,不肯停步。
很久很久,像是身体打破又重塑那么久,她终于回到了他们的出租屋。
席颂的羽绒服已经被冻住,手僵硬的抬都抬不起来,她靠在门边,等了一会,才觉得恢复了些知觉,哆哆嗦嗦的用通红的右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片钥匙,下面拴着一个蓝色q版的类似卡通人物。
她站起来,握着钥匙往锁眼里捅,眼睛里却有一层浓重的雾气,纤长的睫毛被冻住又化成了水,在少女白的透明的脸上划过两行蜿蜒的痕迹。
她拍着门,极小声的呜咽,细弱的肩膀不住抖动发颤,身子慢慢划落:“哥哥,席靳,我打不开门,你开开门,”
“你来开门,好不好?
“我求你。”
“我求你了。”
她脸上的表情从脆弱、绝望、到麻木,可周围静的不得了,静的她甚至能听到自己一声声放大迟缓的心跳。
可她清楚,没有人在给她开门了,不会再有了,永远,
都不会再有了。
其实答案很明显,背后之人用她做了个局,引子是陈桐,工具是谭婷的死亡,而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席靳。
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席靳会不顾一切的人。
所以,她成了威胁他最好的武器。
何其可笑啊,想保护的那个人她其实根本保护不了,枉她自诩聪明,大言不惭的觉得,她已经可以了,可以反过来保护他,可她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陈桐说的很对,她太自以为是了。
所以,那个人可以用再简单不过的手段,轻而易举的达到他的目的,甚至连收拾现场都不屑,如果她没猜错,害死谭婷的真正凶手,恐怕还另有其人。
他连自己的手都没脏,就可以让席靳心甘情愿的跟他走。
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是她的拖累啊。
年幼的女孩枯坐在地上,脸上满满的自我厌弃,仿佛要永远就这么沉寂下去。
可没一会,她竟然呵呵的笑出声,状似疯魔,楼道内的光影忽明忽暗,打在少女身上,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