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
这次比赛的五十六名小朋友, 都是从各区里选派上来的,要不怎么说一个好学校就是一个好平台呢?要是还在金水村小学读书, 卫红需要通过村小、乡中心小, 过五关斩六将到区里,再由区里选拔,才能进入这场市级的比赛。
这其中可能面对的阻碍就太大了, 不仅竞争人数增多,可能遇到的有关系的选手也多啊,像后世某些社会新闻里爆出来的一样, 某些比赛奖项甚至可以量身定制。
但根据金水村的闭塞落后来说,很可能这样的比赛通知老师们压根不会放心上, 也不会鼓励同学们积极参与。
所以, 她上辈子压根就与这样的比赛无缘。
可现在呢, 她就读的矿子弟幼儿园是市级单位, 直接就能以学校为单位参赛, 不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只需要她比同班的小朋友优秀就行。
公认的会讲故事,矿区虽然也有领导关系户, 但因为张劲松上台后极力整治干部作风问题, 谁也不敢明目张胆抢卫红的名额。
孩子还不懂其中的弯弯道道, 但卫孟喜和陆广全却知道,在矿区子弟学校, 她面对的将是更大限度的公平。
毫无疑问,54号选手卫红小朋友以满分的优异拿到了特等奖, 捧着金光灿灿的大奖状, 以及一本厚厚的故事书, 一本笔记本, 一把彩色铅笔的奖品,她高兴得走路都能飞起来。
卫孟喜和陆广全对视一眼,虽然没有奖金,但孩子还真不稀罕钱,奖状和奖品,才是最能鼓励她的。
所有人都不吝啬对她的夸奖,就是一直游离的张狗蛋,也说了声“恭喜”,可把她美得……
“妈妈我今天能邀请我的好朋友们来家里玩吗?”
“能能能,妈妈给你们煮奶茶,给你们做炸鸡。”这时候没有某德基和麦某劳,但她知道很多小朋友就喜欢吃这些。
“哇哦!张虎蛋你听见没?我妈妈要给咱们做奶茶和炸鸡呢!”
“狗蛋哥哥,你也要来哟。”
他看了看前面卫阿姨的背影,又动了动新胶鞋里被保护得很舒服的脚趾头,抿了抿唇角,“好。”
“张阿姨杨叔叔,你们也要来哦,我妈妈煮的奶茶世界第一好吃!”
张雪梅这位恩师,卫孟喜还没正式感谢过她呢,正好今晚就不让他们开火了。
“许叔叔迎春姨妈,你们也要来哦,许久治今晚要在我家玩很久很久,可以吗?”
两口子都笑着说好,小卫那儿就是久治的第二个家,他们也不客气。
孩子多,再挤着坐摩托车是不行的,就往许家和张雪梅的自行车上塞,载着风风火火往窝棚赶。
刚进窝棚区,煤嫂们都听说她得了第一名的消息,一哄而上的逗她,夸她是小百灵鸟,不然嘴巴咋那么厉害呢。
卫红,成了窝棚区第一个能拿奖的孩子,这是具有分水岭意义的大事件。
因为,窝棚区的孩子,从小跟着妈妈在农村长大,没有什么见识,普通话也说不好,即使上了子弟学校也始终跟前头的煤矿子弟差着一截儿,哪怕再努力,各种奖项好像也跟他们无缘。
卫红除了机灵点,其实也是个普通的窝棚孩子,这样的孩子都能参加市级的比赛,甚至拿下第一名,那其他孩子是不是也能?煤嫂们的心忽然热乎起来。
她的出现,似乎是在告诉大家,出身也没那么重要,只要孩子足够优秀,什么样的舞台都能上——命运,不是由户口决定的。
窝棚区就是个小型社会的缩影,有李秀珍刘红菊那样见不得别人好的煤嫂,也有刘桂花孙兰香这样知道跟着谁走有肉吃的,但更多的则是沉默的大多数。平时干啥她们都不是最出挑的,家境不是最穷的,但也不富裕,好像聊啥都能有她们
的身影,好像又看不见她们能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但被卫红的“突破”打动最深的也是这批人。
一行人回到家里,牛奶还有,抓两把茶叶煮上,再用木薯粉搓珍珠,同时将买回来的鸡肉斩块,腌制上,一会儿裹上鸡蛋液和干的木薯粉,就行了。
陆广全、许军和杨秘书因为还有事,就先去单位,留下一群女人和孩子面对豆丁们,他们在院里一会儿打仗一会儿玩警察抓小偷,一会儿又是跳皮筋,口号喊得震天响,都快把屋顶给掀了。
就连一贯最听话的许久治也跳得满头大汗,时不时跟呦呦说两句啥,还得护着她,别让小矮冬瓜被皮筋给绊倒。
柳迎春一直在学校,只有周末的时候回来,还真没见过儿子这么活泼的样子。以前母子俩在菜花沟夹着尾巴做人,一个铁柱就能欺负死孩子,后来跟着她去了省城医专,但整天被锁在小屋子里,像个小幽灵一样,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来了矿区,真是好啊。她紧紧挽住卫孟喜的胳膊,心头的感激无法用语言表达,就帮着她烧火搓珍珠丸子。
隔壁的院墙上,张秋芳坐在那儿,心里是不屑于去看的,可那小眼神就是控制不住,废话,哪个两三岁的小孩能拒绝得了游戏的诱惑呢?
“学习李向阳,坚决不投降 ,敌人来抓我,赶快跳山墙……”那整齐划一的口号,她心里也跟着痒痒。
她不是真的懂事,不是天然的对游戏不感兴趣,是李秀珍每天都拉着她往外跑,只要带着她出去,不是捡到大花菌就是捡到钱,有时候在市里卖罐头只要带上她,生意都会翻倍的好。
可孩子的天性是啥?三岁不到的张秋芳不知道,她只知道当自己听见那熟悉而又诱惑的跳皮筋口诀时,心也蠢蠢欲动。
可恶,居然连狗蛋和虎蛋也加入了他们!
更可恶的是,男孩跳完李向阳,居然还要跳女孩们最喜欢的“小皮球用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不得了不得了,她自己都忍不住跟着哼起口诀啦!
讨厌,张秋芳哼一声,眼睛不看他们。
可不看跳皮筋,眼睛又看见卫阿姨在那儿起锅热油,将鸡肉用一层白色的细粉裹住,下到油锅里,空气里瞬间弥漫上一股浓浓的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的香味儿。
张秋芳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吃过肉了。因为上一次妈妈给狗蛋虎蛋买新衣服,想要让他们帮忙上山找大花菌,在她的“梦”里,这两个哥哥的运气也很好,一个能捡到一大笔钱,一个则是会遇到一位摔倒的老爷爷。
她的脑容量有限,记不清那位老爷爷长什么样,只记得是有一天中午,他摔倒在路上,然后被虎蛋救下送医院,后来大领导就把虎蛋哥哥带走,收为干孙。
直到很久以后大家才知道,老爷爷是一位大领导的爸爸,那位大领导好像在哪儿工作。
妈妈见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给她脑袋上呼了好几个巴掌,还骂骂咧咧的说她不中用,啥也想不起来那还生个脑袋干啥,干脆变傻子算了。
孩子才三岁,被她的巴掌扇得晕头转向,好几天耳朵里还“嗡嗡”的响……可惜的是,那几天爸爸不在家,被打了都没人管一下。
她知道,妈妈最近想生儿子都想疯了,气急的时候恨不得让她变成儿子,还一个劲问她在“梦”里啥时候能生儿子,啥时候能怀孕。
可怜的张秋芳,她也只是脑海中残留一点点“梦象”而已,哪里懂那些,为了少挨打,只能编谎话,说过几天就能怀,可好几次“过几天”都没成,妈妈更讨厌她了。
仿佛她才是那个让她生不出儿子的罪魁祸首。
她连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都不知道,妈妈却觉着是她不肯用心,不肯出力,不然以她的“小福星”体质,怎么可能帮不到她
呢?
再加上狗蛋虎蛋不愿出去帮她“扶”人以结识大人物,也不愿上山帮她“捡”大花菌,让她错过了发财机会……现在妈妈都不怎么相信她的“好运”了。
小秋芳叹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她的长大,能背诵下来的古诗越来越多,可能记住的“梦”却越来越少,好运也越来越少。
就像往装满水的杯子里加石头,加进去的石头越多,溢出来的水就越多,能留住的水越少……会不会有一天,她的脑海里什么都不剩,全变成“石头”呢?
想到这个可能,她最近都是拼命睡觉,希望多做梦,多记下一些事,这样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妈妈就不会打她了。
甚至,她希望妈妈快点怀孕生儿子,这样就不会再把希望放她一个人身上,她就不会老挨打了。
一墙之隔的陆家,可不知道她的水深火热,因为炸鸡的香味儿,孩子们都不跳了,全扒拉到锅灶旁边,踮着脚尖的看。
刚才扔进去还是白的鸡肉,捞出来已经变成了金黄色,沥干油分,每个孩子得了一块。
张秋芳在围墙上看着他们轻轻咬开酥脆的表皮,里头是还在冒汁儿的鸡肉,嫩得不要不要的,都不用尝,她就知道有多美味!
“哇哦!真好吃!”
“妈妈这炸鸡咋这么香呢?”
“就是,我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鸡肉。”
“那是我妈妈做的呀,我妈妈做啥都好吃,世界第一好吃!”
“还得配上珍珠奶茶,这样,一口炸鸡,一口奶茶——哇!”
几个孩子在那儿叽叽喳喳的争辩,柳迎春和刚回家喂奶赶过来的张雪梅也吃上了。一开始她俩还不好意思,卫孟喜说再不吃就要被孩子抢光了,这才捡了块最小的,谁知一入口,那滋味儿就美得不像话。
清油炸的东西好吃,这谁不知道啊,关键是鸡肉裹了层细粉,就变得外焦里嫩,还甜丝丝的,这就很奇怪了。
本来有面包糠的话最好,但没有卫孟喜只能将就着用木薯粉,腌料里她还加了蜂蜜,很入味儿,鸡块要下锅之前不仅裹了鸡蛋液,还刷了一层蜂蜜,这味道就绝了,能让脆皮变得甜甜的。
无论大人还是娃娃都瘦,也不怕高热量,只管敞开肚皮吃就是了。张狗蛋和虎蛋一开始也拘束得很,总觉着又要欠卫阿姨了,可一小口一小口的,压根不过瘾,吃着吃着就也开始狼吞虎咽。
卫孟喜看见张秋芳在墙头上流口水了,但她不为所动,轮不到她个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普通人来同情小锦鲤。
毕竟人家一天卖出去的罐头都是以百为单位的,挣的钱可不比她少。没看李秀珍最近也买上自行车,穿上新皮鞋,烫上头发了吗?听说还花高价买了外汇券,上友谊商店排队,也等着买洗衣机呢。
卫孟喜眼皮子不浅,只要别来招惹她,李秀珍就是变成世界首富也跟她没关系。哪怕是世界首富也不可能把所有钱挣光,总有她这普通人能挣到的部分。
任何年代,勤劳,努力,都能致富,不一定大富大贵,但至少也不会饿死。
张雪梅还在喂奶,卫孟喜倒是提醒她少吃一点,万一龙凤胎上火,可她哪里控制得住哟,喝了两杯奶茶,啃了小半只炸鸡,打着嗝说不吃了要回家喂奶了,可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能不能给娃他爸带点回去?”
卫孟喜刚好在打包,用油纸包了半只鸡,又用罐头瓶装了两罐奶茶,“杨秘书喜欢吃辣,你可以让他用辣椒粉蘸着鸡块吃,一定要趁热才香,如果冷了的话就随便过个油,热一下。”
张雪梅笑眯眯的,心满意足的走了。
天黑以后,玩够玩累的许久治也走了,家里终于清净下来,陆广全也终于回来了。
炸鸡和奶茶他倒是
不感冒,只意思性的尝了两口,看了一眼墙上,“怎么还没把奖状贴上去?”
这句话彻底让卫红爱死他了,千声万声爸爸叫着就要他抱。
根花根宝和卫东羡慕啊,悄悄握拳,以后他们也要拿奖,也要爸爸抱,要举高高,哼!
这种良性竞争卫孟喜喜闻乐见,直接发话了:“你们都给我多挣几个奖状回来,我给你们贴在电视墙上,看看上大学前谁的贴得最多。”
“妈妈,咱家小房子没贴的地方了啊。”现在的墙上已经被他们画得乱七八糟,还贴着不少呦呦的“大作”呢。
“谁说要贴这儿的,我是说搬家以后。”
“那啥时候搬家啊?新房子不是还没盖嘛?”
卫孟喜拍他们,“还没开始,但应该快了,最迟明年六一儿童节,咱们就能搬新家了。”
看着孩子们的欢呼雀跃,她又警告,“但是,都不许给我往外说,八字没一撇说出去招人恨,懂不?”
大家伙忙拍着胸脯保证会保守秘密,但根宝的注意力却在另一句话上——“妈妈,咱们家要买电视机了吗?”不然咋会有电视墙呢。
“等搬新家的时候就买。”
电视机啊,别说窝棚区还没有,就是前头家属院里也只有三台,李矿长和张书记家,再有就是那位新来的杜工程师家,前两家的是黑白的,杜工家却是彩色的,他们也跟着其他孩子偷偷去看过,但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还太小,压根抢不到位置,也挤不到前排去,只是看见个电视机形状是方方正正的铁盒子。
卫孟喜早就想买电视机了,只是窝棚实在太小了,买来没地儿放,也怕光线不好容易伤眼睛,等能换到宽敞的大房子里,窗明几净的,她一定要买上一台。
就是每晚坐着看会儿新闻联播,也是美事啊!现在没有手机,娱乐活动也少得可怜,收音机她觉得没有买的必要了,因为即使买来也没时间听,但陪着孩子看会儿电视,却是能增进母子(女)感情的。
宅基地有了,户口有了,现在就差钱。这几天虽然忙卫红的事,但生意有人帮她看着,每天进账稳定,倒是又多了好几百,自从买了摩托车到现在,手里攒下三千,就是不知道表和戒指能换多少。
说曹操曹操到,第二天中午,她刚进货到家,前后脚的,赵春来就骑着自行车,一路问到窝棚来了。
还是呦呦眼神好,她正在门口跟红烧肉玩耍,抬头一看,笑出一口小米牙,“妈妈,糖葫芦伯伯来啦!”
卫孟喜纳闷谁是糖葫芦伯伯,忽然想起春节的“奇遇”,莫非是赵春来?
“哎呀赵哥?快请进。”
赵春来穿着南方最流行的皮夹克,花衬衫,大头皮鞋,裤子是宽松的蓝色工装裤,要是再往脖子上戴根金项链,那就是妥妥的最有钱的暴发户打扮。
孙兰香几个煤嫂在院里洗下水,看见这么个陌生男人,也十分好奇,但她们也知道分寸,顶多多看两眼,不会上去就打探人家底细。
赵春来这一路找来可不容易,过年那次他俩虽然交换了姓名住址,但他住城里,只要说到街道胡同和门牌号,就能找到,可小卫只告诉她金水煤矿窝棚区,好容易来到窝棚区,全是一模一样低矮的小房子,他哪知道谁家是谁家。
幸好,小卫是名人,一说找她的,村口的煤嫂们就告诉她:“美味卤肉店啊,往西头走,保准能看见。”
当时他也纳闷,莫非小卫是卖卤肉的?那么漂亮个小媳妇卖卤肉,他脑海里卖卤肉的形象是国营熟食店那些白白胖胖的大师傅,或者是穿着白衣服蓝袖套的中年妇女,怎么也跟她挂不上钩。
谁知往西边走就真遇上一个挂着“美味卤肉店”的牌子,那天见过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跟一只小哈巴狗玩
儿。
等进了院子,看见这成山的下水和浓浓的下水味儿,卤味儿,他才相信,小卫居然真的是卖卤肉的!
“院里乱哄哄的,赵哥你进屋说吧。”
房门关上,比起谈话内容被偷听,她才不怕别人说啥风言风语呢,相信有李秀珍那么个反面教材的存在,也没谁敢再造她的谣。
“你还真是卖卤肉的啊。”赵春来看着拥挤不堪的小屋,感慨的说。
太出乎意料了,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她在窝棚区卖服装是最有可能的。
可谁知道,挣钱的路子那么多,她却选了最脏最累最辛苦的一条。对,现在看见的是她请了工人,但一开始肯定是单打独斗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唐云凤,也干不了这么辛苦的营生。
“对,主要是也没啥手艺,就只能做点吃食。”她给泡了杯茶,“看赵哥这身行头,生意也挺顺利的吧?”
赵春来摸了摸皮夹克,笑得志得意满,自从年前那道坎过去以后,他的本钱又慢慢回来了,上个月又去了一趟南方,还去专门要建特区的地方转了一圈,别说,收获是挺大的。
倒爷赵春来现在可是又干回老本行了,“嗐,也是赚点辛苦钱。”
卫孟喜是真好奇他到底干啥,说他单纯的贩卖点什么丝巾剃须刀吧,又不太像,可要说干走私吧,她又觉着赵春来没那么大的胆子,有妻有女还家庭幸福,软肋太多了。
一般干走私的都是要么家里实在穷得没办法的,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要么就是无儿无女了无牵挂的,不然抓住就有可能吃牢饭的事,就是再大的经济诱惑也会三思而后行。
“赵哥您现在还往南方跑吗?那边有没啥新鲜事或者门路,我以后有机会也想去看看。”
赵春来坐直了身子,女倒爷也不少,甚至有些女人胆子比他还大。“新鲜事那可多了去,就说那边的皮带皮鞋和皮包,那就跟不要钱一样,贼便宜。”
卫孟喜对皮具还真有点感兴趣,因为八十年代的暴发户标配就说皮鞋皮带皮包,骂人还说是“开皮包公司的”,说的就是那些胳肢窝底下夹个皮包冒充暴发户,四处骗取政府补助和老百姓投资的骗子。
于是,她又着重问了这些东西都是什么价格,有没有拿货量的限制,如果想拿的话该去什么地方。
赵春来见她真感兴趣,也就知无不言,聊了好一会儿,茶水也喝了两杯,卫孟喜这才想起正事:“赵哥这次来,是不是东西不好出手?”
本来说好一个礼拜后她上门去的,今儿还没到时间他却自个儿找上门来,是不是她给的心理价位太高了?有卖家给不到,所以来征询她的意见?
赵春来也不兜圈子,直接从怀里掏出几卷大团结,“金表卖了850,戒指一个520,一个530,一共是1900元,幸不辱命。”
卫孟喜都惊喜坏了,“哎呀赵哥也太谦虚了,我没想到你真能全卖出去,还能卖这么高。”当时她报的底价是表800戒指500,其实也知道偏高了,如果能低一点的话她其实也愿意出手。
“居然比我预计的还多一百块钱,赵哥您这份恩情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了。”
赵春来喝了口热茶,轻轻笑了笑,“别说啥感谢不感谢的,出门在外嘛,大家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卫孟喜点头称是,从钱卷卷里抽出二十张,双手奉上:“麻烦赵哥了,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赵春来推回去,“甭跟我客气,知道你要不是急用钱也不会舍得出手,自个儿先用着吧。”
他起身打开门,也不跟她客气,“倒是有卤肉的话,可以给我切点,我就好这口。”
卫孟喜于是也赶紧把钱收起来,他不收钱其实也好,这样以后就能有更多的
机会来往,你帮我一回,我拉你一把,她要想把生意做大,肯定是需要生意场上的朋友的,“好嘞,您等一会儿。”
直接给他切了一根猪舌,两斤肥瘦各半的卤肉,当然还有一只卤鸡没切,直接拿整的给他,这样他拿回去吃不完的话也好送人。
这一口气拿走这么多东西,煤嫂们都惊诧极了,等人一走,小声问:“这谁啊?你家亲戚吗?”
卫孟喜笑着点点头,“对,我娘家那边的熟人,住在省城,今天来是给我带个信儿。”
她说得这么详细,煤嫂们倒是不好意思再打听了,都说咋不留人吃个饭,娘家亲戚呢。她们中的很多人自从来到矿区还没回过老家呢,娘家亲戚,那可真是太遥远了。
卫孟喜笑笑,正好孩子也放学回来了,这个说他今天被老师夸奖了,那个说他也是,叽叽喳喳扔了书包先灌水。
卫孟喜点点他们骄傲的小鼻子,开始分派活计,洗姜,扒蒜,摘小葱芹菜香菜,继扫地之后,再让他们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她每天调味料用得多,这些都是大几斤的买,以前总觉着气味重,不想让孩子沾上,但那天老大夫说可以试试让她们多接触一下,说不定能试出过敏原,以后远离就是了。
这也算是一种保护她们的手段吧。所以,使唤起童工来,卫孟喜的良心一点也不痛,将几小只使得团团转。
干会儿活计,饭熟了,卤货上锅,孩子睡午觉,她也能看会儿书。补课班每天都在上,但她不敢不努力,现在的优势是前面一整年的努力换来的,没有基础很容易被人超过,谁不想一直考第一名呢?
下午,陆广全从学校挂电话回来,说今晚仇大叔两口子要过来,让她准备几个菜。
一面想菜式的时候,卫孟喜就在心里算账,买完摩托车后攒下的三千块,加上今天的一千九,和今天的利润,就是整整五千块。
虽然离预算还有一半,但她可以开工了。
因为房子不是一天盖成的,材料也不是一次性就要买齐的,她可以慢慢的,先盖着,紧着最先用到的买,反正只要两个卤肉店收入正常,房子盖完,这该买的也能买上,大不了装修可以再等个把月嘛,反正只要赶在明年雨季来临之前搬进去就行。
打定主意,卫孟喜先往后面的金水村去一趟,邀请高三羊一家来吃个便饭,由头嘛就是家里孩子想要拜师学艺,请他们去见证一下。只有德高望重的人物才会被请去做见证,高家老两口很喜欢这种被后辈敬重的感觉,虽然卫孟喜不姓高,但在他们心里,这么会办事,户口还落到金水村上的年轻人,值得他们当自家后辈看。
当然,卫孟喜同时也当给仇大叔找个喝酒的伴儿……谁让他们家男主人是滴酒不沾呢?
都说酒壮英雄胆,茶助文人思,作为江湖儿女的仇大叔,应该也是好酒的。
卫孟喜本来也没想搞这一套,是苏奶奶走之前的话提醒了她。她说仇大叔不讲究礼数这一套,但他们一家子必须拿出拜师的诚意,在旧社会一个师父相当于半个父亲,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人家愿意把自己的看家本领教给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就是恩同再造。
卫孟喜觉着她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做一桌好酒好菜招待是必须的。
做什么菜她也想好了,龙国人待客的最高礼仪就是家宴。很小的时候她就听父亲说过,卫家菜里有一个系列叫“卫家宴”,是卫家先祖专门款待白术山人的,后来白术山人结识友人后无论贫富都会带到卫家开的饭馆里,点一桌专门的八道菜,就是对友人的最高款待。
久而久之,这八道菜就被人称为“卫家宴”。
在做法上,卫孟喜只记得卫家卤,卫家宴她不记得具体做法,但她知道是哪八道菜呀,因为她小时候也
没少听父亲念叨,说他只恨自己没传承到厨艺,不然能让一众好友交口称赞。
回到家,几个大的也放学了,卫孟喜在厨房忙着,卫东根宝帮忙扒蒜,卫红根花就帮忙摘芹菜小葱,至于呦呦则是蹲在水盆边上洗土豆。
慢慢的,满五周岁的孩子可以帮妈妈干很多力所能及的小事了。
仇大叔不是喜欢摆谱的人,太阳刚落山老两口就来了,还拎了一只老母鸡和两条家门口刚捞的活蹦乱跳的鲤鱼,卫东跑出去,“师父!师娘!”
臭小子,江湖好汉那一套还挺会。
“仇大叔,大娘你们来就是了,还拿东西干啥。”
“嗐,不值钱,给孩子们尝尝。”仇大娘是位性格温和的农村妇女,很好说话。
卫东主动热情的把他们请进院里,搬凳子,倒茶,端瓜子花生和糖果,这些都是妈妈招呼客人的方式,不用妈妈教,他就会做的。
他们坐下没一会儿,陆广全也骑着自行车回到了,“仇大叔,大娘。”
仇大娘看他就像看自家儿子,赶紧站起来帮他接过书包,“小陆回来了,我听说你去上大学了,上学一定很累吧?那可得吃好点儿,别苛待了自己身子骨,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上心,以后老了有你们受的。”
太热情了,陆广全有点不自在,躲过去,“没事,大娘您坐。”
人一溜烟跑厨房帮忙去了,他不是不想陪着仇大叔说话,实在是不习惯二十多年也没享受过的女性长辈的关爱。
卫孟喜看在眼里,也笑,“你啊,会杀鱼不?”
摇头。
“那你来灶上帮我看着,小火慢炖,汤少了就加点。”她炖了锅野生菌鸡汤,加了半根人参在里头,是大补,多点汤能每人都喝上两碗。
鲤鱼实在是新鲜,用稻草穿腮提了一路,放进水盆里居然还能游,卫孟喜都不忍心杀……哦不,那是不可能的!
鲤鱼提出来先敲晕,刮鳞剖腹清洗干净,一条鱼顶多就五十秒,不要太流利!
别说陆广全和孩子们目瞪狗呆,就是仇大叔也惊讶:“小卫你这手法,挺娴熟啊?”
卫孟喜笑笑,心道差点露馅儿了,“平时做卤肉习惯了。”总不能说是上辈子练出来的吧,刚开始开饭店那两年,她一人身兼多职,杀鱼宰鸡可熟练可溜了。
仇大叔凝眉,这切卤肉和杀鱼能一样?不过,都活到他这份上的人了,很通透,看破不会说破。
“高爷爷来啦,妈妈。”小呦呦又迎进来了今天的第二波客人。
高家只有高三羊老两口带着高开泰的小女儿来,其他人都没来,说是地里活计忙,以后有空再来坐坐。
卫孟喜赶紧将他们迎进院里,不用介绍,原来高三羊和仇大叔也是认识的,她原本以为是以前仇大叔为了儿子的事常往金水煤矿跑,一来二去俩人就认识了。
谁知高三羊却说,仇大叔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曾经是他家老二的老班长,有一次因为来金水煤矿路上遇到老二,这才知道原来是旧相识。
卫孟喜:啥叫缘分?缘分来了就是偌大的金水煤矿随便走两步也能遇到熟人!
有了这份熟识,喝酒也能更痛快不是?
等她菜上桌,俩老头已经开始倒酒了,“小卫咋整这么多菜,破费了。”
“就是,这也太破费了。”
仇大娘数了数,居然有八个菜哩!关键全是硬菜,板栗红烧肉,野生菌鸡汤,腌菜千张肉,糖醋鲤鱼,白切手抓羊肉,卤味拼盘,腰果花生米,还有一个木耳黄瓜调的凉菜。
六荤两素,随便一个拿出来都是能撑场面的,她居然给做全了!
大家都是农村人,也没吃过啥大席,但能在短短两个小时内把七八个硬
菜做齐,就是金水村常年给人家做红白喜事席面的师傅也做不到啊。更何况,那味道……高三羊只尝了块红烧肉就竖大拇指。
“好,小卫手艺不错。”
仇大叔尝了一筷鲤鱼,糖醋汁子十分入味儿,鱼肉却依然保持着鲜嫩,一点也不柴,“这手艺不开饭店可惜了。”
卫孟喜笑,她虽然没吃过真正的卫家宴,但能被后世餐饮界传得神乎其神,那就绝对不可能仅仅是这个水平,要是能找到那本书该多好啊……
卫东可不懂妈妈的惆怅,他们小男孩就喜欢江湖儿女那一套,自己站起来,双手捧杯,“师父师娘,请受徒儿一拜。”
说着,推开板凳,“噗通”一声跪地上,“哐当哐当”就是三个响头。
动作太突然,仇大叔和高三羊也被他整不会了,倒是仇大娘赶紧去拉他,想让他站起来好好坐着。毕竟,新社会了,小陆又是大学生,哪里还兴搞这一套啊?传出去可别害了小陆。
当然,她更怕小陆这二婚媳妇儿有意见,这小女同志能把那么大个大学生使得团团转,肯定不是一般女人,老头子今儿要是受了人孩子的磕头礼,背后还不知道要怎么为难小陆呢。
要是卫孟喜知道她的担心,还不得笑起来?她的儿子,现在要学的是仇大叔的看家本领,她觉着苏奶奶说得有道理,这是一种传承,要是孩子不愿意她自然不会勉强,但他要是自愿磕头拜师,那就说明他是真的想学本领的。
一样本领,如果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太轻易的就能学到,那么他放弃也会很容易。
“大叔大娘,您二老别管他,孩子想学本领,能遇到大叔这样的名师,是咱们全家人的福气呢,这也是他做弟子的心意。是吧卫东?”
傻小子只知道磕头,楞呼呼的一句话不说,此时被妈妈一提醒,立马跟上:“对,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跟您学本领,以后打遍天下无敌手。”
刚说他还有点靠谱,一句话又破功了。
卫孟喜也不知道说啥了,倒是仇大叔很喜欢他的真性情,“好,有志气,但你要知道,跟我学的不是跟人打架的本领。”
“那是骂架?”
仇大叔和高三羊哈哈大笑,真是憨得可爱,“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卫东摸摸后脑勺,“成,但在学会别的本领之前,师父能不能先教教我,怎么才能不动的时候一只手打败对手。”这个牛皮他吹出去好几天了。
“成,好小子有志气。”仇大叔高兴,把满满一杯酒给干了,“以后每天晚上我来教你两个小时,等到你能打到你师父我,再教你真正的本事。”
高三羊也跟着凑趣,“卫东小子,你知道你现在拜的是谁吗?外头多少干部家的孩子想跟他学,花大钱都请不动哩。”
仇大叔不仅是能打架,他全名仇千,在他们那个年代是经常上报纸的国家队主力球员,国内各种工人联赛大学生联赛都是家常便饭,就是出国征战也不稀罕,要不是因伤退役,现在估计都是能上电视的人物。
卫东摇头,爸爸妈妈都没说过,反正他就是觉着他师父厉害。
高三羊正要说,被仇大叔打断了,“来,喝酒喝酒,小卫这桌子菜不吃完我今晚是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