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第二天一大早, 天刚亮,金水煤矿的广播里就在放时政新闻, 主要是京市广场升国旗, 万民共唱国歌,还有即将到来的大阅兵。
卫孟喜家这边却跟打仗一样,五个孩子扒拉好, 叼着早餐塞上车,直奔青少年文化宫而去。
陆广全骑着车,卫孟喜就用毛巾裹着冰棍儿帮卫红消肿。
昨晚喝了中药睡得贼香, 她半夜起来看过两次,也都不肿了, 只是还有一点点红, 谁知一觉醒来, 她觉着痒, 挠了几下, 又给挠出更红的印子,然后脸也肿了。
关键她这红肿还跟呦呦的不一样,呦呦一会儿就能消下去, 下去以后皮肤光滑无损, 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但卫红的红肿就是跟发面馒头一样,一直肿着, 只是不痛而已。
卫孟喜本来想说要是不舒服的话就不去了,她去帮她给老师请假, 谁知卫红依然坚持要上台。
“可这样再化妆的话会加重脸上的疙瘩哦。”
“我不化妆了妈妈。”
卫孟喜有点惊喜, 她不知道是真的害怕再化妆会加重烂脸, 还是自己真的想通了。无论是哪种情况, 卫孟喜都很高兴,但更让她高兴的事还在后头呢。
到了文化宫,张雪梅和杨秘书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一见面就被卫红的小肿脸吓到了,“咋成这样?”
卫孟喜看了看孩子,也没说是她硬要化妆闹的,只轻描淡写说是过敏。
张雪梅可心疼坏了,这可是她的第一个“得意门生”,都朝夕相处这么多天了,她很喜欢这个聪明好学的小姑娘,忙问有没有去看过医生,吃药没有,一群人说着就要往里走。
“呦呦等等我!”忽然,许久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家回头一看,他们一家三口也来了。
小呦呦忙跑过去,拉着许久治的手,“久治哥哥,慢点儿跑。”
许久治这两个月在陆家吃,卫孟喜就帮他的牛奶也订一份,营养一跟上,这孩子的身高就窜得特别快,都快赶上根宝了。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海魂衫配白色旅游鞋,瘦瘦条条的,看起来还有点小少年的样子了,牵着矮冬瓜呦呦,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们咋还来了?”卫孟喜很意外。
柳迎春挽住她胳膊,“久治说你家小卫红参加比赛,咱们肯定要来给她加油。”
“对了,我听久治说她过敏了,咋回事啊,吃过药没?”
“你家俩闺女都是过敏体质,以后吃用东西可得担心,我们教授说过一个他以前治疗的病例……”巴拉巴拉,自从开学后去了学校,她俩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但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乌泱泱一群人进礼堂,找到一排靠前的位置坐好,卫孟喜和陆广全把大孩子托付给其他人,他们亲自带卫红去后台。
那里已经有很多小选手在做准备工作了,但大多数都是家长在哄孩子,五六岁的娃娃,昨天参加过彩排的还好点,没参加过的忽然间看见这么大阵仗,不害怕才怪。
卫孟喜本来还想故技重施,谁知卫红一点也不害怕,有化妆老师要拉她过去流水线作业,她居然躲到妈妈身后,“老师,我不画了。”
“是这样的老师,我家闺女皮肤过敏,她不想画就算了。”
老师看她小红番薯似的脸,这才说可惜了,昨天的表现她看见了的,这姑娘台风不错,现在不化妆还顶着这么个脸上台,估计与拿奖无缘了。
卫红听见她的嘀咕,躲在妈妈身后悄悄红了眼圈,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不化妆也没事,我可以给咱们卫红扎个漂亮的辫子嘛。”卫孟喜倒真不是安慰她,她带了梳子和一袋缠着彩色丝线的皮筋,重生一次别的本事没增加,扎辫子却学会很多。
各种各样
的麻花辫她都信手拈来,等以后头发更长一点编出来会更好看。
“妈妈你帮我扎个刺猬头叭。”
卫孟喜一愣,“刺猬头?”
“对鸭,就是刺猬姐姐那样的,一根一根的,硬硬的,会戳人的那种。”
卫孟喜满头黑线,但也没拒绝,get到她的意思后,先在头顶扎了十几根冲天辫,再借化妆老师的啫喱膏定型,听说这很贵,要用是需要额外付钱的,卫孟喜为了满足闺女,也不在话下。幸好这年代的产品质量是杠杠的,只抹一点点,十几个冲天辫就直愣愣的竖起来,顶在头上还真像只红脸小刺猬。
上场顺序是临时抽签决定的,卫红抽到倒数第三个,一共56名小选手,每个人的故事都是自选的,这时候又没那么多的童话故事书或者绘本啥的,家长们讲来讲去就那几个故事,所以重复是在所难免。
譬如,《小红帽》就有四个小朋友要讲,《小马过河》也不光卫红,还有另一个快七岁的大孩子,昨天彩排没看见,今天一见卫孟喜都觉着这姑娘是会拿奖的。那仪态,那字正腔圆标准到极致的普通话,不是一般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虽然,自家卫红也不差,张雪梅教导有方,但讲的是同一个故事的话,即使评奖也只会在两个同样的故事里选一个,毕竟要增加奖项的含金量和多样性嘛。
卫孟喜也只是在心里过了一下,反正能拿奖是锦上添花,拿不到也没啥。倒是卫红的反应再一次让她意外——“妈妈,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陆广全也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你说。”
“能不能问问老师,现在想换故事还来得及吗?”她捏了捏裙子角,小心翼翼道,“其实,换不了就算了,我就是……”
卫孟喜本来还想问问她为啥要换,换个啥,陆广全已经很爽快的站起来,直接找到组委会老师。人长得帅,学神的气质在那儿摆着,人家虽然不知道他是哪个单位的,但听说想换个故事,立马就同意了。
于是,《小马过河》就临时换成了《漂亮的代价》。
卫孟喜看着她的刺猬头,简直哭笑不得,原来这丫头藏得深呢,估计昨天就想要换了吧,一直熬到现在才说。
听说节目换了,张雪梅着急忙慌赶来,这是她完全没练习过的,甚至连是个什么故事都没听过,卫红先哒哒哒给她说了一遍。
“好,非常好,这寓意不错,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妈妈讲的。”
好吧,张雪梅心说,又是一个妈妈讲的她都没听过的故事,以后谁再说小陆的家属是文盲,她第一个不服!
卫红的好记性和出众的语言组织能力,表达能力在此刻显露无疑,卫孟喜是讲过很多遍,但现在再让她讲一遍的话,很多语序、前后逻辑和细节她都无法做到一比一复刻,但卫红就能。
不仅能把逻辑关系、人物关系和事件起因地点结果说得清清楚楚,最后再加上自己的理解,这个故事想要告诉大家的道理……嗯,反正是比卫孟喜讲得好。
张雪梅也是又帮着纠正了两个读音,强调哪几个词哪些地方应该重读,哪些轻读,哪些又需要着重感情,什么样的感情,高兴,难过,还是害怕……反正,卫孟喜很信任她的专业能力。
没多久,台下观众安静下来,主持人上场了,说了一堆开场白,卫孟喜通过帘子缝隙看见,卫东几个被许军他们看管得紧,都没人敢乱动,小呦呦还被张雪梅和柳迎春轮流抢着抱,倒是放心了。
小选手们陆续上场。第一个就是经久不衰的《小红帽》,边讲还边带唱歌的,虽然语音有点打颤,但至少保证了故事的完整性,台下掌声不小。
第二个就没那么稳得住了,上台一看下面乌压压都是人,还是些不认识的
大人,哪里还记得要讲的故事哟,扁扁嘴就哭起来。她的指导老师在台下着急的比划着,引导着,家长也在后台小声的哄,可是没用,孩子就是哭,还一步步往后退,闹着要回家。
台下哄然大笑,虽然是善意的,但孩子可不会揣摩,反倒更害怕了,“妈妈”“妈妈”的叫。
卫孟喜可笑不出来,这才是正常孩子的反应。
主持人只能笑着打圆场,让家长先把他带下去,期待休息一会儿之后能再上来一次。
第三个小选手是被第二个的情绪感染到了,还没上台呢,后台已经听取哭声一片,第三个死活也不肯上去,在帘子后面抱着妈妈大腿哭。
于是,又“阵亡”一个,其他家长都吓得捏了把汗。老师赶紧让家长这几个哭的带出去,不然一会儿全给惹哭了。
幸好,第四个小选手就是讲《小马过河》的小姑娘,人家可一点没受影响,主持人报完幕就上去,拿着包红绸缎的话筒,先自我介绍一番,然后敬礼,讲故事一气呵成,刚结束,台下立马想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毕竟,跟前头两个比起来,这是真来讲故事的,就是跟第一个比,发音也更标准,神态动作也更自然。
就是卫孟喜也忍不住在后台鼓掌,这姑娘以后说不定是当主持人的料。
接下来几个又稍微好一点,能把《龟兔赛跑》《愚公移山》《乌鸦喝水》《孔融让梨》以及《司马光砸缸》都完整的讲完。只要能保证故事的完整性,其它的都是奢望,毕竟年纪真的太小了。
卫孟喜这当家长的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陆广全抱着卫红,让她能看见台上的情况,怕她的刺猬头软下来,一会儿给她弄一下,一会儿抹一把啫喱,一会儿又出去买冰棍儿来给她敷脸消肿。
“哎呀同志,你爱人脾气可真好,平时在家也是他照顾孩子多些吧?真不容易啊。”有别的家属跟卫孟喜搭话,语气里是满满的羡慕。
卫孟喜笑得一点也不谦虚,反正他俩平时的照顾五五开吧,她虽然在家时间多,但忙的事多,耐心也确实不够好。“他嘛,在家时间是不多,但每天回来都会检查孩子作业,家务能搭把手的都很勤快。”
何止是勤快,那叫眼里有活,说实在的看多了后世那些丧偶式育儿的婚姻关系,她反倒觉着自己这婚结得值……自己男人的好,卫孟喜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我家这口子,还指望他做家务?回家就往沙发上一坐,饭好了也不会帮着拿一下碗筷的,菜不合口味还得说我一顿,我是……”女人半真半假的咬牙切齿。
卫孟喜笑,这说明从小就有人惯啊,陆广全之所以这么勤快,那是家庭条件造成的,老三那样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他不勤快,父母哪会多看他一眼?但说实在的,跟现在这个无所不能眼里有活的好男人比起来,卫孟喜更希望他能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咋说呢,自家男人自己心疼呗。
她们小声的聊着,卫红的眼睛却忽然一亮,“妈妈你看,张虎蛋和他哥也来啦!”她在爸爸肩上,看得远,兄弟俩正弯着腰悄咪咪从礼堂后门进来,两张小脸红成洋柿子,头发都是湿透的,活像淋了一场大雨。
应该是一路跑着来的。
他们一没钱二没交通工具,除了双腿还真没办法,这么大一段路,成年人走路都需要一个多小时,他们这是跟卫孟喜他们同时间出发的。
卫孟喜怔了怔,他们来干啥?倒不是不欢迎,而是她没大肆宣扬,只有刘桂花和几个帮忙的煤嫂知道,所以她也下意识的认为兄弟俩不知道卫红比赛的事,但想想卫红和张虎蛋玩那么好,不知道也不可能。
可这兄弟俩,也太倔了吧,都不知道跟他们说一声,带一下他们吗?许军和杨秘书都是骑车来的,随便加一下都能捎一程,走
到这儿估计鞋底都给磨穿了吧。
卫孟喜心头一软,虽然她对上辈子的事还没能释怀,但她还是低估了孩子们之间的友谊,也低估了张家兄弟俩的毅力。
真是两个了不起的小子呢!
或许是好朋友之间的心灵感应,卫红在爸爸肩上挥了挥手,那边猫着腰的张虎蛋居然能看见,拉了拉哥哥,指指这边,积极的踮起脚尖回应,还用嘴型无声的说了句“加油喔”。
小刺猬卫红这下彻底龇牙咧嘴了,还差俩人的时候就下去候场,别的小朋友是叨叨叨的背词,她就不一样了,故事她早记得了,还有空和身边的小朋友叨叨叨呢。
终于,随着主持人说“让我们用掌声有请54号选手上台”,卫红就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台了。
看出妻子的紧张,陆广全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在这里等着接她,你去前面看吧。”
卫孟喜也是真的好奇闺女在台上是个啥样,昨天她也是在后台,看不见孩子的正面,这年代也不兴公开课家长日啥的,她只知道卫红很会讲故事,却不知道当她的观众的是什么体验。
怕引得小姑娘分心,她也不敢绕到前排去,只敢在后门站着,尽量降低存在感。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叫卫红,我来自金水煤矿幼儿园中班。”
她弯腰鞠躬,也不知道是太太太九十度了,还是不同于前面53位选手的发面馒头脸,又或者是刺猬头的视觉效果,台下居然有人笑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笑倒一片,礼堂里顿时响起“嗡嗡嗡”的议论声。前面的环节,其实观众都有点累了,妆容是流水线生产的,故事也是家喻户晓的,视觉和听觉双重疲劳,忽然冒出一个“奇装异服”的小家伙,大家议论两句也正常。
卫孟喜和张雪梅却同时心头一紧,孩子不知道观众为什么笑,甚至观众的议论,他们只会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这还没开始呢,就先打击他们自信,卫红能接住吗?
谁知小卫红却一本正经的摸了摸自己的刺猬头,用一副大人的口吻说:“我今天的头发很像小刺猬,对吗?”
啥?台下观众一愣,这孩子是在上面跟大家聊天?不是说讲故事吗?
不仅观众来了精神,就是评委老师们也都坐直了身子,他们听了一整天家喻户晓的各种小故事,有哭的,尿裤子的,说真的是很疲劳了,选手们说一句,他们就能知道下一句是啥,打分不是凭故事有多吸引人,而是看他们的完成度和发音神态。
台下观众继续笑,有个评委老师拿过话筒,轻轻拍了拍,“卫红小朋友是吧,你的头发确实很像小刺猬,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故事。”她是一点不怵,也压根不知道问话的是谁,以前菜花沟的书记队长也是爱用红绸布包裹的话筒说话,说不定这是另一位“大队长”呢?
“哦?你要讲的故事叫什么名字?”另一位评委接过话筒问。
“我先不说名字,等大家听完我的故事再来猜一猜,可以吗?”她的语态实在是太自然了,就像在跟家里的长辈聊天,既有尊敬又有从容。
卫孟喜动容,带头说:“好!”
其他观众闻言,也跟着说可以,反正这孩子还挺大方的,就好好听一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从前,在遥远的森林里住着很多小动物,有狡猾的狐狸,勤劳的小鹿,还有机灵的小兔子,当然也有一只爱美的小刺猬。”
前面其他选手的故事嘛,要么都是文化典籍里的成语,满满的历史味儿,要么就是课文里节选的原文,有股教材味儿,她这样开头的还真不多,观众们的身子坐得更直了。
“小刺猬每天都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一天
,它在路上遇到了饿着肚子的大灰狼,因为习惯了很多人的夸奖和赞美,它得意洋洋地问大灰狼自己漂亮吗?”
“大灰狼说漂亮,但不够漂亮。”她顿了顿,观众和评委的注意力果然被吊起来,有性子急的已经小声问“为啥”了。
她就学着大灰狼的语气,捏着嗓子说:“要是能把你身上这些硬硬的刺烫平,就会更漂亮了!”
随即,她又苦着脸,“小刺猬不知道真假,于是又问了一遍,大灰狼还是告诉她一定会变漂亮,拥有光滑的皮肤呀,那可是全森林最漂亮的小动物啦!”
“于是,小刺猬连忙来到理发店,要求理发师把她所有刺烫平,那样她就能拥有光滑的皮肤了,刺猬妈妈不同意,说身上的刺是保护我们自己的,要是没了刺,受到攻击会完蛋的,但是小刺猬不听妈妈的话,就是想做世界上最漂亮的刺猬……”
观众多数是成年人,到这里基本已经想到结局了。
果然,卫红用一种沉痛的语气说:“于是,没了刺的小刺猬,来到大灰狼面前问它漂亮吗,大灰狼却说自己只想尝尝刺猬肉是什么味道,才不管你漂不漂亮呢,直接一口把它吞进肚子。”
有的听得入迷的小朋友,顿时被吓哭了,这也太惨了吧!
“大灰狼真坏!”
“怎么能吃小刺猬呢?呜呜……”
卫红收起所有情绪,“所以,现在大家猜到故事名字叫什么了吗?”
不待别人回答,卫东那大嗓门就嗷出来:“漂亮的代价!”
“对,这就是漂亮的代价。”一语双关,评委们全都表情一亮。
前面的选手,上来就是背书一样,介绍完自己就要说故事名,然后再毫无感情的把故事背出来,可这姑娘不一样,先不说名字,卖个小关子,最后讲完了才引导观众说出名字,这就像做阅读理解题,考验的的是观众的综合概括能力,只有认真听故事的人才能概括出来。
更别说,她的发音标准,语态自然,小刺猬被人夸奖赞美时的喜悦溢于言表,被大灰狼建议时的犹豫不决,被妈妈反对时的生气,都惟妙惟肖,仿佛……她自己就是那只小刺猬。
“我讲这个故事,就是因为昨天我没听妈妈的话,想要爱美,却不小心过敏了,然后我的脸就成这样了……”她摸了摸自己发面馒头一样的脸。
这动作惹得众人大笑,原来如此,难怪大家都说她的脸怎么不化妆,还这么奇怪。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爱漂亮要适当,掌握一定的度,不能听信坏人的花言巧语,还要学会听妈妈的话。”她笑眯眯的说。
虽然跟漂亮不搭边,但卫孟喜就是觉着,此刻的卫红,好像在发光,她的漂亮是从内而外散发的,是真正的理解了故事的含义的,不是在背书。
卫孟喜眼眶发酸,她昨天是真的生气,可到了晚上又后悔冲她发火,直到现在她一点也不后悔生气了,因为只有这样,她的女孩才能知道小刺猬是为什么死的,才能懂得如何避免成为下一个小刺猬。她今天的发型,其实就是对自己这段时间过分爱美的一种反省。
这丫头,今天是在倔强的用自己的方式向妈妈道歉,也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真是……昨天有多气人,今天就有多可爱!
卫孟喜擦了擦眼泪,这才想起来咋没掌声呢,忽然台上评委老师带头,掌声就一阵一阵的从全场不同角度响起,并且经久不衰。
故事虽然相对来说新颖一些,但真的就是个很简单的小故事,没有什么复杂的逻辑关系,语言也很简单幽默,在成年人心目中或许都不算啥,但这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当着几百号陌生的成年人和小朋友,大大方方,不带一个犹豫的说出来的。
这种就是讲故事的能力!
一开始的评委拿过话筒,“卫红小朋友,能问一下,是谁教你这样讲故事吗?”
能讲故事不稀奇,前面有两个选手就表现不错。稀奇的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她还能调动观众的情绪,让所有疲惫的观众打起精神认真听,讲完故事说完道理,还能联系自身实际经历,与一开头的自己为什么会这副打扮的疑问首尾相应……这样的逻辑和语序安排,如果大人事先没教过,没演练过,评委们都不信。
一句话,前面那些小朋友的表现才是正常的。
他们是评委,也是爸爸妈妈,知道五岁的孩子什么样。
谁知卫红却摇摇头,脆生生的说:“故事是妈妈给我们讲的,我一直记得,但讲故事的方式是我决定的,因为妈妈说,我只要听懂道理就行了,方式我可以自由选择。”
这也是卫孟喜的原话,无论怎么倒装,怎么组合,只要她能讲出故事,能熟练地运用这个道理,卫孟喜真不拘泥于形式,所以她才能在课堂上运用同一个内核梗,作无数次加工创作,还不被其他小朋友发现。
什么叫语言的组织能力?卫红真是个小天才!
评委老师丝毫不怀疑她会说谎,又接着说:“刚才我听说,你昨天参加彩排和报名的故事都不是这个,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要换吗?”
小卫红其实有点累了,但她还是站得腰背笔直。
苏奶奶刚来的时候是真受不了这几个孩子的仪态,她常常咬牙切齿的说太差了!明明是很正常的孩子仪态,在她嘴里却变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所以她花了很长时间,每天不停的训练他们,什么场合应该怎么站,怎么坐,要是做不好是直接打板子的。
当时卫孟喜还心疼,现在到了大场面就知道效果了,苏奶奶绝对是大家世族出身的,卫红的仪态在所有选手里绝对是最出众的,出众到能让人忽略她的“奇装异服”的程度。
哎呀,又是想念苏奶奶的一天呢!
“本来我报名的参赛节目是《小马过河》,也做了很多准备,但昨天因为不听妈妈的话,付出了‘美丽的代价’,所以我就想重新讲个故事,希望能让更多的小朋友知道,爱美不能太过度,不然就会受到别人花言巧语的蛊惑。”
她说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楚,口齿伶俐,实在是让人心生喜欢。
于是,又有评委问她几岁,平时喜欢干啥,家住哪里,有几口人之类的,她都能一一对答。
本来是56个人的比赛,差点成了她的个人秀专场。幸好,评委是成年人,看着时间,后门还有两名小选手呢,随便问几句就让她下去了。
后台,陆广全一直听着呢,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欣慰,一把将小姑娘捞起来往上抛了两下,吓得她“啊”一声,又怕吵到其他人,“爸爸高高,再来高高哦!”
陆广全把她捞到外头空旷的地方,真又给她来了好几个连环抛,整个小花园里回荡着她的笑声,这一刻,她压根想不起刚才的表现,也不关心成绩如何。
孩子本就爱出汗,这么几下子,头发全黏脑袋上,陆广全就掏出自己的手帕帮她擦,“故事讲得不错。”
“嘿嘿,大姐二哥也会讲哦,下次咱们一起来。”
卫孟喜听见这话,差点脚下一滑,这家伙咋这么会说话呢,爸爸夸她,她还知道功劳不能独占,要把哥哥姐姐带上。
很快,张虎蛋也趿着破得大脚趾露外面的绿胶鞋出来,眉飞色舞的正想跟卫红说话,忽然看见陆叔叔跟卫阿姨都在,忙又缩着脖子准备往回走。
“喂,张虎蛋你过来呀,你跑啥?”
虎蛋现在也学会了看大人脸色,看见叔叔阿姨不生气,阿姨还冲他招手,这才嬉皮笑脸跑过来,鞋底都差点让他甩飞出去。
“卫红你
真棒!你咋这么会讲故事呢?”
卫红嘿嘿傻笑,“都是我妈妈讲的哟。”
虎蛋看着卫阿姨的眼神崇拜极了,“阿姨您真厉害。”
卫孟喜心说,这孩子也越来越知道生存之道了。摸了摸他脑袋,“你跟你哥咋来的?”
“我们走路,哥哥说走小路快。”其实是能跟卫阿姨他们错开,不能老麻烦他们,有钱就自己坐车,没钱那当然就自己走路咯。
卫孟喜叹口气,这张狗蛋也太倔了,主意太大,自尊心太强,可能他也感觉出自己不想跟他们有太多牵扯,每次帮忙都是“钱货两清”,完事就很少再在她跟前晃荡。
“小路上有危险,不许再走了,回去的时候等着我们一起坐车,听见没?”
虎蛋眼睛一亮,“真的吗?”
“那当然,我妈妈是这世界上说话最算数的妈妈!”
虎蛋再次傻乐,一副好朋友说啥就是啥的架势。卫孟喜装作不经意的看见他的鞋子,“上次帮卫东根宝买的鞋子太大,就送给你和你哥穿吧,好不好?”
小伙子当然想要一双不那么破的鞋子,这双还是上次侯奶奶送来说是好心人捐赠的,但他又怕自己私自收下阿姨东西的话哥哥会生气,就在那儿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愁的。
卫孟喜决定,自己再也不会投鼠忌器了。
以前,她总担心如果李秀珍知道自己帮助兄弟俩的话,会被她误认为自己是在跟她抢夺孩子的喜爱,怕她明面上对自己没办法,私底下却加倍为难兄弟俩……可这段时间的暗中帮助,她可以确信自己是没露馅儿的,可李秀珍不也没对他们好?
既然横竖都不会真心对他们好,那她干啥还要委屈孩子,干啥委屈自己,做好事都要迂回转几个弯,加一层又一层的包装?
凭啥啊,就凭她足够绿茶吗?卫孟喜还真不是怕李秀珍这个人,也不是怕那所谓的小福星小锦鲤,反正她们打不过她,骂也骂不过她,还不如她有钱,她凭啥还要忌惮她们?
想通这一层,卫孟喜也不再掩饰,“听我的,去把你哥叫来,就说卫阿姨说了,要是不跟我们一起坐车回去,那阿姨下次也不帮他了。”
“阿姨你帮我哥啥?”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说哦。”
“好吧。”小家伙抓了抓头发。
卫孟喜决定,既然卫红的命运已经跟上辈子不一样了,为什么还要防备这兄弟俩呢?生在那样的家庭并不是他们的原罪,如果自己不拉一把,说不定走投无路的兄弟俩哪天真就误入歧途了呢?如果自己拉了,还是无法阻止他们的变坏,那她也问心无愧,也算对得起卫红这段真挚的友谊了。
很快,所有小选手的节目结束,评委完成计分统分,准备宣布获奖名单了,几人赶紧往观众席上去。
小呦呦已经睡着在柳迎春怀里,额头汗津津的,其他三个正在跟前后排的小朋友叽叽喳喳,炫耀的无非是今天的小主角卫红嘛。
“根据五位评委老师打出的分数计算,1号选手86分,2号和3号选手没上台,以零分计,4号选手92分……”
台下一片欢呼,毕竟《小马过河》姑娘的表现也不错,后面的多数在80至91分之间,一直到……
主持人清了清嗓音,“54号选手,卫红小朋友,最终得分是——”
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其实已经有预感,这必将是全场最高分,但要真等到读出来,还是挺正经的。
“一百分。”
“嚯!”
“满分呐!”
“五个评委取平均分,那就是所有评委都给她打了100分?”
卫孟喜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高,她一直认为龙国人做事不求圆满,尤其是
这种主观性很强的打分制度,为了不让孩子骄傲,都会酌情扣一点,显得不那么“满”。
可卫红,就是在1981年10月1号这天,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一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