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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少年A02倒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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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k的初次相遇是在一间乡村破旧的屋子里。

    k当然不是他的真名,他不肯告诉我,让我随便称呼,就像他从来只管我叫“疯子”、“变态”、“学生仔”,我说那我就叫你k吧。

    因为在我心目中他如同一个国王,有权利指示我做任何事;如果要与之相对,我把自己叫作a,万万千千普通人中的一个,不配特殊的字母相衬,只是因为a是开头的字母,姑且当作自称。

    当时是周六,放学后我带着照相机在临近的陌生村庄闲逛,窥视每一扇开敞的门,往往在那些门后是种菜的庭院,或者摆放农具的过道,钉耙上沾着干涸的黄土。

    我的相机在游荡的过程中曾拍下不少恶趣味的东西。

    泼满白漆的老樱树;得了寄生虫的儿童,脚边扭着几条嫩白的长蛔虫;一小块菜地上的几十个会笑的稻草人,这些东西一起风就得了意,盯着过路人不放,咧着嘴摇来摆去。

    由于我在乡下长大,六年级后才到城里上学,每逢寒暑假,爸妈会带我回乡小住,我受此影响,至今保留对乡下的亲切感。因此每逢周末,一有时间,我就在周边的乡村闲游采风,用相机拍点东西。

    我就是这样推开门,在一间小屋发现我的支配者k。

    走在乡间的田埂上抛硬币,硬币升到空中,我仰脸看硬币下落,云层刚好散开,灿烂的阳光射进眼睛,我目眩了一下,余光在接住硬币的分秒之前扫见一道灰影。

    那是只灰皮老鼠,体型硕大,皮毛蓬松,奔向树林中的陋屋,钻进门缝消失了。

    我跟着老鼠,停在约只有十平米的小屋子前。

    透过朦胧的绿窗纱可以大概看见屋内,房间尽头,屋后的门敞开着,靠门右手边放着一张矮床,被褥凌乱。房屋中央摆着一张圆折叠桌,桌底酒瓶倒了一地;看向近处,左边近窗摆着梳妆台,右边是大衣柜——

    靠近衣柜的半空中吊着一个人形的东西。

    我把眼睛贴得更近,但从这个角度很难看清,我转到另一边窗户,这边清晰些,确实像个死人挂在吊扇上。

    从掉漆的木头门缝中飘来一阵阵肉类腐烂的臭气。我精神起来,设法撞开门,看的清楚了后,发现那只是半扇被风干的猪的腊肉。

    两条后腿绑着,吊在房梁,肉皮上生了一层白霉,腔子黑红干瘦,苍蝇爬来爬去,想找个入口。

    我观察了一阵子,拍了照,后门紧闭,透过铁杆拦住的窗子,看见门外几棵掉叶子的树呆呆站在瓦蓝的天空下,我想看后门的样子,便走了过去,恰经过摆在门边的矮床,这时发生了一件极令我吃惊的事——床上竟然躺着一个年轻人。

    他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面容瘦削英俊,正闭目睡觉,完全没被我发出的声音惊动。他的头发与睫毛是白沙一般奇异的浅金,过浅的色调衬得他格外冰冷与脆弱。

    他脖子以下都蒙在被子里,只余一颗头枕在紫红枕头上,媚俗的枕巾托举着这颗头颅,似乎匣底的天鹅绒承托明珠,周遭房屋的简陋越发衬托得他格格不入,又诡异得和谐。

    他好像个带来死亡的天使似的,落落大方,十分美观,总让我想起曾认识的某个人。

    如出一辙的冰冷,不近人情。

    想要拍下来。

    我取下相机,用取景框捕捉住他,距离太远,为了获取更好的画面,我不自觉越凑越近,直到那张面孔近在咫尺,我专心致志选取最好的角度,画面中白金色的睫毛陡然张开。

    明亮而湿润的黑眼睛,里面映着我呆板的脸。

    我只来得及看到这些,眼前一黑,相机落地,整个人给被子裹住倒在床上,身上一圈圈缠上很粗的绳子,两臂连着被子一起捆得牢实,我成了个下锅的粽子。

    “我没有恶意——”刚开口的辩解被打断。

    “这可不好说。”对方说。他继续绑绳,把我的两条腿也绑在一起。这期间不是说我不能反抗,但我略一迟疑就停下了。何必反抗呢?惹怒了对方反而不好。

    床吱扭响了一下,年轻人下了床,细细簌簌的摩擦声,一声钝响,什么很沉的东西摔在地上。有人拖着我的腿把我往下拽,我跌到地上,人在被子里有缓冲,不是很疼。

    他把我从地上拖到某处,然后绑在一起的腿感到有股力量把我往上牵引,腿抬高,抬到顶高处,腰也起来了,脊背离开地面,我整个被吊在空中,血液一下子下涌到头上,不一会儿就开始冒汗。

    刚刚他应该是把那只猪放了下来,换我吊在房梁上。

    我的肚子上挨了一脚,力度不太重,我在空中晃起来。“你是什么人?”

    “学生,路过时以为有人上吊,进来救人。我不是坏…”

    他毫不客气地嘲笑着,“扯谎。”他扶住我的腿重重地搡了一下。

    我摇得更狠。倒吊,裹着棉被,荡秋千,带点霉味的气息,没几分钟我就头晕目眩,呼吸焦灼,鼻下凝结了一团水雾,快要喘不过气。

    “再说一次。”

    “我是学生…”我加快了语速,“这句话是真的。我喜欢拍照,来乡下采风,看见屋顶有什么吊着,以为是上吊的人,我想救人一命…”

    他被逗乐似的笑了一声,“照这么说,你不会是想看看死人吧。”

    对于这过于尖锐的话语,我一时语塞,他却又推了我一把,让我在眩晕中快要呕吐出来。

    “说老实话。”

    “真的是学生——”

    “不对。”他像个任性的孩子,要我必须按照他心中的唯一答案作答。

    我快忍耐不住,差点吐出来,便大声说道:“对,我是个变态,就喜欢凑热闹。请你把被子解开吧,我要吐了。”

    “那就吐到被子里吧。”他说,即便如此,还是帮我解开了手臂上的绳子,拿掉棉被。

    一接触到新空气,我立即大口呼吸,白着一张脸。

    滚落墙边的猪肉臭气更强了,我尽量忽视这股气味,恢复精神后才抬眼看他。

    他穿黑色长袖衫,牛仔裤,黑色皮靴,双手抱臂,躬身俯视着我,虽然仍旧没太多表情,但相比较睡眠时的冰冷,此刻他嘴角微微上翘,带点随性的痞气,比睡着时更生动随和。

    他恼了,在我头上拍了一下。“别盯着我。”

    我不看他,不过那一眼已经够把一切都看清楚了。

    “你怎么总板着脸?”

    我回答我比较内向,从小就这样。吊着实在不舒服,我央求他把我放下来,我不会跑的,捆着手脚也行。

    “放了你我有什么好处?除非你说点有意思的,我一高兴,就放你下来。”

    我倒是愿意让他高兴。但我压根儿不是讨人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有意思的话题,想了许久也只得沉默。

    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该说什么。

    我问他是否听过“爱情病”,他说没有。这个世界上不为人所知的疑难杂症有许多,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我就跟他讲了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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