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忆婉
王令申见孟清菡没有下马车的意思，脸色不由更黑几分。“这些刺客个个身形精瘦，功夫应该不错，请问孟小姐是如何斩杀的他们。”
马车里孟清菡更加惶恐不安，“这也是臣女不解的地方，刺客刚出现，就有几个侠士横空出现，他们将刺客斩杀后，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走了，臣女想要感谢都没有机会。”
有人要杀她，也有人要救她，这事一看就不简单，偏偏这位孟小姐嘴里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王令申又问：“孟小姐今日外出是干什么，为何大晚上还在外面？”
“回大人，臣女是上月才回的京都，对京都的中秋好奇不已，一时贪乐就带了两个婢女出府游玩。回途中巧遇萧侍郎家的千金，就多聊了几句，这才耽搁了回府的时辰。”
王令申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线索来，他还赶着回家吃饭，就着官差先把尸体运回义庄。
达官显贵后院家的事，能有几件事见得人，这案子就跟那水患，是天灾还是人祸还得省省孟尚书的口风。
护送孟清菡回到孟府，王令申亲自与孟连伦说了案件，希望孟连伦积极配合府衙，有任何情报线索第一时间上报衙门。
刺客的幕后主使，孟连伦心里隐隐有猜测，怎么说这件事都是家丑，他怎么可能让衙门参与进来，于是他也暗暗警示，这事自己会为女儿做主，明面上就不要太伸张。
王令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两人一番官腔打完，这事就大事化了了。
孟清菡乖乖待在庭楼里，外面的交谈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
孟连伦不是去丞相府了吗？怎会在家里吃圆月饭？
怎地府里这般冷清，平日里的下人都去哪了？
自己被追杀，侥幸逃过一命，她的父亲会为她做主吗？
“清菡，吓到了？”
孟大老爷喊了她好几声，孟清菡才迷茫的看向他。
“父亲。”刚叫出口，一滴眼泪就流了出来。“清菡没事。”
真是薄情呐！
至从孟羽蓉及笄宴过后，孟大老爷再也没踏进过云弄轩一步，往日的恩爱烟消云散，寄予厚望的爱女也没过问过一句。
像极了当年腻了秦婉儿的柔情，转身将性子更为骄矜的马云渠捧在手心，也如今日这般对两个年幼的稚子不闻不问。
哪怕灵魂转换，在记忆深处里，一间古朴的屋舍，寒风凛冽，不知多少年头的雕花梨木床松松垮垮，连床上的人扭个头都能听到‘咯吱’的脆响。
那女子惨白的脸上似贴着一层薄薄的皮，眼窝深陷到眼珠子转快一点就会掉出来，她的嗓音如同干涸的朽木门扇，随着风一吹，就‘咯咯’的干叫，极为恐怖。
“娘，喝水。”
年幼的清菡拿着羹勺，她不知道娘渴不渴，只是看到那嘴唇干到开裂，她就想给她娘多喝点水。
女子贪婪的吸嗦着嘴角流过的水，仿佛那是生命的源泉，弥足珍贵。
她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叫，样子可怖到吓坏年幼的清菡做噩梦，她不知道娘怎么了，她也听不懂娘在说什么，她好想娘，可是娘瞪大眼睛看着她，嘴里发出怪叫的样子太吓人，她不敢靠她太近。
她们娘俩的伙食就是每日两碗米粥和两碗素菜，她忍着恐惧用羹勺一勺一勺的喂进娘的嘴里，自己每天只吃两碗素菜，导致她六七岁的年龄看起来跟个四五岁的豆芽菜一般，又干又瘦，又黑又丑。
“哥哥，娘什么时候好啊？”
模糊的记忆里有一个小男孩，整日鼻青脸肿，他告诉清菡，娘这是病了，要多吃饭，吃饱了就会好。
于是哥哥每日就去膳房潲水桶守着，看到有贵人吃过的残羹剩饭他就用帕子包回来给娘吃。
可巧的是，每次要跑出膳房时，就会被守在门口的婆子抓住，她不仅恶揍了哥哥一顿，还将他护在怀里的吃食抢走，说他是小扒手，这东西拿去喂狗也不给他吃。
又是一年盛夏，后院洒扫的粗使丫头窃窃私语，说大老爷要回来了。
清菡偷偷穿过后庭，顶着烈日，避着人悄悄过了中庭，那条路太远，远到无边无际，远到看不到尽头，她连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
最后她看见了粉雕玉琢的孟雪尘，小小的女娃白嫩嫩俏生生，她的奶娘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大蒲扇，仔仔细细的精惯着她。
她不知道什么是羡慕，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孟雪尘手中的糖糕，正投喂地上的大花猫，大花猫伸出舌头舔了舔，就跑走了。
最后那块糖糕就被孟雪尘扔进了莲花池。
她远远跟着她们，怕离得近了被发现，她知道，她们都不喜欢她。
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出现时，清菡兴奋得再也隐藏不住自己，她撒开丫子的跑去，临到跟前还摔了一跤，不过她没有哭，自己爬起来睁大眼睛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抱着孟雪尘，举得很高，她抬头望去，好像看见孟雪尘飞了起来，像个小天使一样。
等父亲把目光放到她身上时，她有些紧张，也好期待，自己也会飞起来吗？
“这是哪个下人的孩子，穿得这么脏，都臭了。”
……
那天下午，婆子提着她瘦弱的小身子，从前庭穿过中庭，最后扔到自己那个小破院里，晚饭没有送来，她和娘没有吃的。
第二天中午，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来了，她认得，这是娘的妹妹，因为她叫娘姐姐。
她捂住口鼻，径直越过门口的清菡，进屋之后不知为何就吐了，连她身边的丫鬟也吐了。
她跟娘说着话，娘还是‘咯咯’的叫着，没有人能听懂。
她只待一会儿，她走后，清菡发现娘一直在动，她以为娘要起来，就去掀被子准备将娘扶起来。
被子下的那一幕她永远也不会忘，白蛆蠕动，密密麻麻。
她吓得跌坐在地，母亲从床上滚下来，滚到她身边，她吓得不停后退，哇哇大哭。
“清菡”
那年的夏天真热，热得清菡的衣衫都湿透了。
娘再也没‘咯咯’怪叫，以后的稀粥也不用留给娘吃了，哥哥说娘不饿，娘的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