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张佳愣了下，没说话。
屋内陷入安静中，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张佳重重叹了声气。
“你妈那会是在怄气，专门折腾给你爸看的，我都劝了好几次得住院，她就是不听，这才病重。”张佳劝道，“你爸也是不得已，这几年一直都很愧疚。”
“姑，您别说了，这几年我都是有在赚钱，不会接受我爸的安排，工作我心里有数，您别操心了，我去看看老人检查的怎么样了，他们第一次上城里来，别不熟悉流程乱折腾。”沉简说着没等张佳回应，便走到了门口。
等到出了房门，他眼睛湿了下，想到了母亲临死前在病床上的身影面容。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似乎听到后面的姑姑也跟着呜咽哭泣
唐伊此时正在检查室外面，她爸唐锁则躺在外面的椅子上，正闭着眼休息。
刚才一番折腾，俩人推着老人楼上楼下跑来跑去的，做检查时，因为两个人力气都不大，一通忙活才把老人放在检查台上。
她摸着口袋里的钱，刚才在医院交了二十块钱押金。
但估摸着老人这情况，得做一个全面的检查，这几十块钱肯定是不够的。
唐伊坐在了对面的长凳子上，前面来检查的城里人正在陆续排队。
她掏出来手帕，数着包裹着的纸钞和硬币，没注意远处的沉简。
沉简远远看着他们，见唐伊本来还坐在凳子上，现在却是蹲在地上，凳子上放着手帕，手帕里面是一些纸钞。
他顿了下，没打扰认真数钱的唐伊。
医院缴费口处，护士看着前面这个帅气的小伙子，脸红了下。
她看着沉简又问：“确定是给李芳缴费？”
李芳应该指的是唐伊姥姥，沉简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名字。
他问：“就是刚才那个老人，家属是个姑娘，长的很好看。”
护士点点头：“今天晚上好看的姑娘就那么一个，那就是了，交五十块钱？”
沉简把钱递过去：“对，不够了我在这边再充。”
“够了，只要不是大病，基本的检查都够。”护士把钱接到手里。
缴费口用玻璃窗户隔着，护士用复写纸在上面写着具体的数额日期等，过了几分钟检查了一边，这才撕下来一张纸，递给沉简。
“这张纸得留着，下次要是钱没花完，退钱的时候就需要这张纸。”护士说着把这张纸递给沉简。
她接着又问：“那是你相好的？”
沉简把纸收回来，想了想说：“不是，我妹妹。”
他说完人便转身朝着刚才的路走去。
后面的护士嘀咕着：“妹妹不知道老人名字？瞎糊弄，肯定是相好的。”
沉简回到检查室时，没看到唐伊和她爸的身影，询问了一圈才知道他们又去了住院部。
这么找了一圈，终于在二楼住院部找到了人。
屋里有四张病床，都住着老人，也都是半夜送过来看急病的。
门口的窗户上可以看到屋内的一隅，沉简在外面瞅见他姑姑张佳手里拿着病历本，边写边跟唐伊说着话。
他悄悄推开房门，不曾想门咯吱一声。
说话的人齐齐朝门这边看过来。
张佳瞅见沉简说：“小声点，老人睡着了。”
唐伊朝沉简颔首算是打招呼。
她的眼睛一圈都是红的，正在专心听张佳说着注意事项。
“老人就是这样，一下子气急攻心了，没什么大毛病，饮食上得稍微吃点营养的，也不能天天不吃肉。”
唐伊点头：“嗯，就是老人嫌油腻，怕不爱吃。”
张佳一笑：“怎么会嫌油，他们都没吃过几次肉。”
确实没吃过几次肉，尤其张佳看到了唐伊和她父亲的穿着，都是棉衣棉裤的，这小姑娘长的很标志，要身高有身高的，要模样有模样的，穿着土气倒也难掩独特的气质。
而且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客气的很，也不急躁，张佳不免对她印象好很多。
“吃一两顿没事，平时吃多了菜叶子，也该让老人吃点好的了，在城里就去市场上买肉，比供销社便宜很多。”张佳叮嘱着，对唐伊的好感倍增。
她瞥了眼侄子沉简，见他安静地坐着，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便草草结束了这场检查。
临走的时候，张佳低声对沉简说：“跟我回家去，好不容易回城里了，这几天就在家住着。”
沉简看着屋子里的几个人，摇了下头：“这边没人，得有人轮着来照看老人。”
“这用得着你来？”张佳奇怪地说道。
唐伊走到了姥姥身边，没留意他们的对话。
张佳不由分说把沉简拉到了门外面，点着他的额头说：“今天必须得听我的，该回家就回家，不然你在这，让人说了闲话怎么办，让人家女孩子被人议论就不好了。”
这话说到了沉简的心里，在村里的时候，烧饼店里来往的人都会问一两句，但因为都是村里人，了解情况了也就不说闲话了。
但这里不一样，万一被人说了碎语，他倒是没什么，就是唐伊还想着李田观呢。
他想了想便说：“不用管我，这旁边有宾馆，我就去那住。”
“那可不行，你这孩子，咋就不听话呢。”张佳嗓门大了一些，吸引了来往病人的目光。
屋内的唐伊正在门口拿着暖壶去接热水，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她的脚步顿了顿，又提着暖壶回到病床前。
张佳扯着沉简的胳膊说：“家就在对面，今晚必须得在家住一晚，再说了你爸也经常念叨你，以为你留学一直没回来呢，这次必须见见你爸。”
她说完便看向沉简，又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圈，接着赞叹：“还别说，长大了，个子也高了不少，模样也长俊了。”
一个月前沉简留学回来，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当时连饭都没顾上吃，也没仔细看清楚侄子，这次时间多了，这才冷静下来夸奖侄子。
沉简瞄了眼病房门，问张佳：“姑，姥姥真没事吧？”
“没事，输几天液，平时生活多注意点，老人年纪大，经不起这么折腾。”张佳说起病人，嘴里唠唠着，话也多了一些。
她随即话锋一转：“就这么着吧，你先回去看看，要是觉得不合适再去宾馆，听姑姑的，不许反驳，不然下次再有这么着急的病，我绝对推给别人。”
张佳最后的话说得有些重了，沉简想了想便答应。
两个人说定之后，沉简这才回到病房。
病床旁边的长板凳上唐锁正躺着睡觉，病床上的姥姥也睡着了。
站着的唐伊看向沉简做了个手势，拿起手边的暖壶先走了出去，在楼道内倚在墙边。
沉简跟在后面，看她眼睛红红的，把手里的馒头袋子递给唐伊：“刚才在外面买的几个馒头，你们先垫着吃。”
唐伊没接馒头，只是看他：“刚才听到你跟亲戚的话了，今儿的事谢谢你。”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又被两边开着的窗户吹了点风，绑着马尾辫的头发本就散了些，又因为太忙，没顾上整理，皮筋已经松弛了。
唐伊顺手把皮筋摘下来，长发披肩，粗溜的头发披散了下来，顺发滑到了腰部。
沉简盯着她，乌黑密发遮住了她的小脸，衬的脸越加白了一些，鼻间闻到了一股药皂的味道。
他定神说：“这旁边有宾馆，你们可以轮流去那边住一晚，这边留个人照看就行。”
刚说完便看到唐伊摇了下头。
他接着说：“大夫说没什么事，姥姥年龄大了，有些气急攻心，检查结果也是明儿才出来，到时候再详细看看情况。”
“嗯，你回去吧，今儿的事我记下了，明儿看情况，不行你先别来了，去忙你的事。”唐伊拨了下脸上碎发，捂紧了棉衣，不慌不忙地说着。
沉简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他没好气地说：“你要还啊？”
“还啊，这人情得还，我记着呢。”唐伊这次是认真说的。
她一向觉得在这种事情上，一定要认清除别人的好意，尤其是帮了他们的人，不能白白接受。
沉简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好心没好报，行，你们今晚先这样吧，我估计让你们去宾馆也睡不着。”
他说着又把大衣脱了下来塞给唐伊：“反正都记下这么多人情了，不差这一件，拿着吧，晚上盖着睡觉，别冻着感冒了，明儿姥姥没人照顾。”
唐伊正捂着额头，手又被握了下，接着便多了一件大衣。
她拒绝：“这会外面正是冷的时候，你”
可还没等她说完，沉简已经转身离开了。
“走了，明儿我再来。”
他朝着前面的青砖楼梯走去，在拐角处回头看唐伊还站在原地，叮嘱了句“回吧”，这才走下了楼梯。
唐伊手里提着暖壶，摸着军大衣，大衣上面还带着沉简的体温，她进屋把衣服披在父亲唐锁身上，这才又出来走向了接开水的地方
隔天一大早医生和护士便过来了。
唐伊正在给姥姥擦洗手和脸，看到张佳医生走进了屋子，便戳了戳还在睡觉的父亲。
“没事，你们先忙着。”张佳手里拿着纸本和一沓报告。
唐伊给姥姥捂好被子，站在一旁。
张佳举着手里的几张纸看了几分钟，这才走到姥姥跟前，低头问姥姥：“您觉得今儿怎么样？”
“好多了，刚才还吃饭了。”姥姥说道，“外孙女照顾的好。”
张佳点着头，又寒暄了两句，这才转头对唐锁和唐伊说：“老人家没什么事。”
唐伊接着话：“麻烦您了，有些饮食上和生活上需要注意的地儿，还得请教你。”
“成，那就去我办公室一趟。”张佳看唐伊小小年纪，已经看出了她没说出和不方便说出的话。
唐伊叮嘱了唐锁几句，跟着张佳去了她办公室。
张佳的办公室不是单独的，还有另外的医生一起办公。
唐伊进门之后，端正地坐在张佳对面，见她一直在写着什么，便没有打扰。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佳这才把纸上的报告写完，抬头一眼就看到坐得板正的唐伊。
她站起来，在旁边的暖壶里倒了一杯热水，搁在唐伊前面：“你这孩子，不用拘束，其实没什么事。”
唐伊点头，等着后边的但是。
张佳观察着唐伊的表情：很淡定，心态很稳。
她越发对唐伊满意。
“姥姥就是有点高血压，现在刚发现，不严重，平时得吃药。”张佳说着，把手里的纸撕了下来，递给唐伊。
“一会去抓药，这药吃起来就停不下了。”她看到唐伊先是愣了下，这才接过来纸张。
那张纸上写着好几种药品，在她的有限常识中，只是听过这种病症，但具体怎么吃还真没有经验。
她又问张佳医生：“这药是不是吃没了还得过来重新开药？”
“按理说是这样的，不过我先开了半个月的量，半个月后得老人的情况，到时候再看要不要换着吃别的药。”
唐伊握紧了纸张，点着头又问生活和饮食上的主意事项。
办公室里很安静，另外几个医生听着唐伊在这边接连不断的问题，还特意借了一张纸，在纸上详细做着记录。
“主要注意的就是这些，最主要的还是得老人心情好。”张佳最后补充道。
她说完喝了一口水，眼看着纸张上被写的满满当当，那些字一笔一划，小巧而好看。
“这字写的不错，是不是大学生？”张佳取过来那张写满字的纸张。
小小的纸张上，用钢笔写满了各种注意事项，虽然很满，但并不乱，字迹不仅认真，还根据她说的话分成了几条，很有条理。
唐伊否认：“不是，只是上过几年学。”
她不想说上过大学后，在公家单位做事没做好离职的事情，办公室里人多，这些事说出来，会有八卦的话传出去。
张佳看着唐伊，若有所思，倒也没再多问。
她眼角瞥见门口的人，笑着说：“昨儿晚上睡的那么晚，今儿还来的这么早？”
“您家的床太舒服了，我可睡不好。”沉简站在门口。
他看了眼坐得端正的唐伊，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