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院内陷入安静中。
西边店铺的屋子亮着微弱的光，印在青砖地上，隐约听到父母在说着话，中间唐文杰时而插两句。
唐伊掀开棉门帘，李雪英瞅见她便问：“快来吃饭，小沉还没来？”
李雪英的话音刚落下，门帘又开了：“来了。”
沉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着这一家子，一时之间有些呆怔，他不知道有多久没一家人吃饭了，现在这样的画面似乎很久没出现过了。
唐锁见沉简过来了，连忙把自己身旁的座位让给沉简。
他说：“这第一顿饭，恐怕不是很好，你想吃什么就跟我们说，我们能做的尽量给你做。”
“对，你给的钱也多，我们尽量做好点。”李雪英补充道。
中午唐锁给她钱的时候，吓了一跳，三十块钱的房租，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钱绝对给多了，本来还想还回来的，但眼下他们家里也正好是缺钱的时候，便收下了。
只是收钱的时候有根刺扎在心口，总觉得这一切来的太容易，不是什么好事。
沉简一时之间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笑着说道：“没多少钱，你们家正好干净卫生，跟宾馆一样。”
“哥哥住过宾馆？”唐文杰适时插话问道。
“嗯。”沉简摸了下唐文杰的脑袋瓜子，觉得唐文杰很可爱。
唐锁指着饭菜：“快来吃，这菜快凉了。”
桌子上摆着炒白菜和炖烩菜，旁边木柜子上最高处粘着两根蜡烛，照亮了餐桌的一角。
除了那两道菜之外，一个大圆瓷盆里放着几张冒着热气的烙饼。
李雪英用筷子夹了一张饼放到沉简的碗里：“你快尝尝，这饼是她爸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唐文杰也催他：“里面有肉，哥哥你快吃，我爸爸做的特别好吃。”
沉简应着声，看着这圆饼，饼子外表酥脆，内里装着很厚的馅料。
他咬了一口，饼里面的肉馅露了出来，在蜡烛光下，肉馅似乎还在冒油，除了肉馅还有一些绿色的菜。
“韭菜？”沉简问。
“是，韭菜盒子，里面放了点肉。”唐伊及时回应道。
唐锁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下，解释道：“肉票没了，这肉是向邻居借的，没借多少，就往里面掺了点韭菜。”
“很好吃。”沉简说道，想了想又问，“我那里还有两张肉票，反正也用不上，一会我取出来。”
唐锁阻止他：“不用，给你家里人留着。”
说到这里，李雪英不由得好奇问道：“小沉，你家里人是在城里生活吗？”
沉简一直穿着羽绒服，那衣服一看就不是他们村里人买得起的，听说城里商店现在最时兴的就是羽绒服了。
沉简愣了下，一时之间没出声。
唐伊吃的津津有味时，见饭桌上陷入安静中，她把桌子上放着的黄色的汤，盛到一个个空碗中。
李雪英及时被转移了注意力：“看我，都忘记了还有汤，这是玉米糊糊，吃的油腻了，喝这个汤正好。”
“什么正好，有客人来了应该再熬点肉汤。”唐锁插着嘴。
玉米糊糊也就是玉米颗粒磨成碎末做的汤，村里人经常在晚饭时喝这种汤。
两个人拌着嘴，早就把刚才的问话忘记了。
唐伊瞅了眼旁边的沉简，见他低着头安静地吃着肉饼，碗里的菜也是父母给他夹的
正发着呆，李雪英及时敲了下唐伊：“一会给你姥姥送饭，他们不能吃肉，我专门做了几张白菜馅的饼子。”
“我也去。”唐文杰举着手说道。
唐伊点点头，想起刚才父亲做饼的时候，专门为了老人能吃，调料特意少放了一些。
这顿饭是开着玩笑吃完的，但饭后唐锁还是有些担心老人，索性吩咐闺女带着弟弟先去姥姥家。
唐伊应着声，看了眼还在饭桌前坐着的沉简。
沉简眼前的碗筷已经换成了小杯白酒，旁边放着一瓶白酒。
“不是什么正经酒，我们自家酿的糯米酒。”唐锁解释道。
沉简凑近闻了闻：“味很正，也香。”
他很端正地跟唐锁碰了杯子，一口下去，香甜醇厚的糯米酒充斥在嘴中，没有白酒的辛辣刺激，只有香甜可口。
唐锁拍他的肩膀，不由感慨：“我那小子，等长大陪我喝酒不知道啥时候了，现在先跟你喝几杯。”
他边说着边自顾喝了好几杯，之后又觉得没有酒味，索性端起吃饭的碗喝了一大碗。
喝完打了个饱嗝，不知道是不是一天累着了，没说几句话又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李雪英回屋的功夫再进来时便瞅见唐锁正睡的香，一旁的沉简只乖乖坐着，小口抿着糯米酒。
沉简看到李雪英低声说道：“叔叔睡着了，我把他背进屋。”
李雪英急忙说道：“不用，让你叔叔就在这睡得了，哎，慢点”
还没等她说完，沉简已经背起了唐锁站了起来：“在哪间屋子？”
“哎哟，这怪不好的，快跟着我来。”李雪英边说着边在前面引路。
等到把唐锁放在炕上之后，他和李雪英这才出来屋子，屋外黑乎乎的一片，已经不见唐伊和唐文杰姐弟俩的影子。
“去了好一会了，这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李雪英搓了下手，看了眼屋子里的唐锁，又瞅瞅外面。
沉简及时看出李雪英的顾虑：“我去看看，他们是去哪了？”
“后面有一片菜地，再后面的屋子就是她姥姥家的房子。”
“嗯，我去看看，您先进屋暖和暖和。”沉简说着朝李雪英指引的菜地走去。
这个房子有后门，打开后门便是一片菜地，只是在冬季，菜地里没有蔬菜。
沉简拿着手电筒照了下光秃秃的菜地，菜地里面藏着小动物，被手电筒照到一溜烟跑远了。
他踩在菜畦边上，顺着菜地往后走去。
后面是一排房子，其中一幢房子只有两间屋子，外面是木质围栏，木栅栏中间则开着一道门。
屋子的窗帘拉上了，里面的蜡烛照出屋里的身影。
他站在院内，看到有身影投射到窗帘上。
那是四个身影，其中两个弓着背，还有一个小孩子的身影走来走去，再旁边便是唐伊的身影。
她绑着马尾辫，椭圆型脸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嘴角弧度弯曲，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又低下了头，那个清晰的下颌线不见了。
屋内传来对话声：“姥姥，暖壶里的水都灌满了。”
“哎，好。”
“你们洗完脚就快进被窝睡觉，别太晚了，把门关好。”
“哎，好。”
“有事您就大声嚷嚷，我们在前面也能听到，邻居也能注意到。”那个清脆的女声继续说着。
老人家笑着说：“你这孩子，在咱们村能有什么事。天都黑的不行了，你们快回去，不行就在姥姥这里住着。”
另外一个老人说道：“咱们这地儿，平白让孩子们受委屈。”
接着又是小男孩的声音：“我们这就回了。”
女声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通话，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又听到掩门声。
沉简把手电筒照到门口地上，先出来的是唐文杰，看见沉简带着喜悦叫道：“小沉哥。”
唐伊听到声音，这才掀开门帘出来，走到门口觉得不放心又朝着屋内说：“姥姥姥爷，我先回去了，你们把门锁好。”
“哎，你们慢点，赶紧回，天黑成这样了别出来狼。”屋里的老人应声。
唐伊在外面说着好，看了眼正举着手电筒的沉简，转身把门关好，这才走到院子中间。
“我妈让你来的啊？”唐伊瞅着沉简问道。
她的鼻子间闻道一股香甜的味道，吸吸鼻子：“真喝酒了？”
“先回去，阿姨在家担心了。”沉简说道。
这个时候也就是晚上八点来钟，月亮高挂，村子里面静悄悄的，远远看去，好多户人家已经灭了蜡烛。
正在这时，村里的狗吠声响起，又是一阵叫骂声，接着不知道是哪种动物的声音，在黑夜中带来了一阵莫名的恐怖感。
唐文杰往沉简怀里钻了钻，沉简轻轻拍着他的背轻轻说：“害怕啊？”
他把手电筒递给唐伊：“你拿着，走路清楚一些。”
唐伊举着手里的手电筒摆手：“我这也有手电，走吧。”她说着便朝着前面走去。
沉简举着手电筒的姿势落在空中
几个人一前一后朝家走去，等走到院子外面的时候，唐伊停住了，听到身后的屋子老人把门关上的声音，这才放心了些。
往前面走去，菜畦里面突然冲出来小动物，还没等唐伊反应过来，便感觉脚面上被踩了两下，她低声惊呼了一声。
沉简迅速将手电筒顺着移动的小动物照过去，那个小动物的尾巴翘着，被手电筒照了下，便钻进了菜地下面。
他走到钻进去的小洞，往里面照了两下，见没什么动静，便又等了几分钟。
唐伊揉着脚面跟在后面，看着那小洞说：“算了，这大冬天的小动物也不容易，咱们回吧。”
沉简瞅着唐伊，低声说：“我也没想做什么，就是来看看。”
“是吗？我以为你要对这个小动物下手呢。”唐伊在前面继续走着说道。
她边走着边等着后面说话声，心里已经想好了无数了对策，就等着口水战。
奈何走到了家后门，还是没等到后面的声音。
沉简拉着唐文杰，看着前面穿着臃肿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惊吓调动了情绪，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他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没想着要打口水战，便索性没再说话。
唐伊走到后门，把门打开，这才回头看了眼沉简。
沉简无奈地笑笑，牙齿在黑夜中白的发亮，没等唐伊说话，便拉着唐文杰向着屋内走去。
屋内的李雪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趴在窗户边上看了下问：“伊儿回来了？”
“回来了。”
“回了就赶紧去睡。”李雪英叮嘱道。
唐伊把门关好，走到自己屋子前，正要进门时，刚好看到把唐文杰送进房间的沉简已经出来了。
沉简顿住脚步，眯眼走到唐伊面前，看她一眼说：“还不去睡？”
“还早，问你件事？”唐伊好奇心起。
沉简挑了下眉。
唐伊低声问道：“你父母在城里吗？”
“干嘛？”沉简乍一听到这话，立刻回应道。
“好奇，就是随便问问。”唐伊看着沉简的脸色不对劲了，又接着说，“你不想回答就不用说了，我这就进屋。”
她说着便假装要进屋，但脚步一点都没挪动。
沉简觉得好笑，他抱起胳膊像看热闹似的看着唐伊。
直到唐伊又看他，他这才回应道：“咱俩交换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
唐伊撇嘴：“行啊。”
她能有什么问题，家里人都在这，没有隐私。
“你喜欢李田观什么？”沉简想了想，这才问道。
“嗯？”唐伊愣了下，看向黑黝黝的村子远处，过了会才说，“李田观啊，知识分子，还有公家工作。”
其实她并不知道李田观长什么样子，只是按照长辈的说法敷衍着沉简。
沉简按灭手电筒点头：“这个说法也算是合理，那就祝你早点跟李田观在一起。”他说完便迈步走向隔壁的房间。
唐伊正想着李田观的长相，直到沉简已经进屋了，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问题并没得到答案。
她也跟着走到沉简屋子外面，屋内刚点上蜡烛，刚要进屋，房门便关上了。
唐伊拍了下门，低声说：“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今天心情不好，不回答了。”屋里的声音中带着笑。
唐伊正要反驳两句，那头父母的房间传来了大声咳嗽的声音，她只好放弃了敲门。
屋里的男声又响起：“快去睡觉，你就是在外面等半天，我也不回答。”
唐伊低声说：“你等着。”
话虽然这样说，她看着被关紧的房门，旁边的窗户又被窗帘拉上了，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她只好侥幸幸地回到自己屋内。
她的房间和沉简的房间只隔着一堵墙，她敲了下墙面，闷声说：“上当了，这两天被欺负惨了。”
就这么想着，一时之间又觉得在这里也不是那么无聊，想着便陷入睡眠中。
沉简听到了隔壁敲打墙面的声音，笑了出来，仿佛逗弄唐伊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洗漱之后躺在土炕上，又想到了刚才唐伊的问题。
他的脑海中回想起母亲的身影，那带着慈祥的笑脸仿佛出现在屋内，接着又出现了父亲的严厉眼神。
他轻轻叹了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