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洛屿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他的家。
那时候，这是一个交通并不发达的村庄，旧房子里常年围绕着一群妇女家长里短的聊天。
落后的交通格外的糟糕，他一门心思只想走出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乡村的小路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像未来一般，多彩又充满了挑战。
村里那个出了名的醉鬼洛茂廷就是他爹，没有多大的本事，偏偏不知道哪儿来了个漂亮媳妇不说，还有一个念书厉害的儿子。
洛屿成长在这种被人嫉妒，同时，被人喜爱的环境里，周围的一切算不上有多好，也没有多差。
他心里明白，母亲为什么会来到这么一个地方，又为什么会成为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常年在村里走来走去，一溜烟就是一整天，回来就会被洛茂廷拳脚相加。
这样的环境里，他更想脱离。
高中考进了县城里，条件好了许多，洛屿却发现，自己的取向好像出了点什么变故，他喜欢看操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
知道喜欢男孩子，坦白而言，他确实是很害怕，他诚惶诚恐，生怕被人知道。
后来才发现，原来大家的包容度还算可以。
第一次在班级里出现了一对男生时，没有歧视，甚至理科班唯一的女老师带头磕cp，一切都显得很柔和。
他在这种轻松的气氛下，顺利从这个地方走了出去。。
也成了这个学校的骄傲，照片至今还挂在光荣榜上。
村里第一个大学生面世。
洛屿想着，自己总归是可以摆脱这种让人窒息的地方了。
学费是县里拨下来给状元的，脱离了让人窒息的生活环境，没有谩骂，也没有拳脚相加，在新的环境里，他遇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见到了好多不曾看过的风景。
却还是担心留在村里的母亲。
村里已经流行手机的出现，条件正在转好，只是他联系不上母亲，心里免不了担心。
大一结束，洛屿回到了一年没有回去的家，被铁链困住，依旧疯疯癫癫的女人看到他，泪眼婆娑。
洛屿心里一紧，怒气漫上心头，他唯一一次反抗，把醉酒的男人打了一顿，想着，他总归会对自己有惧怕的。
只是没有想到，被自己打了一顿的人怀恨在心，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这个词在农村还没有听说过，说出来免不得被人诟病，洛茂廷恼羞成怒，指着儿子一口一个变态的骂。
在一声声变态里，他被洛茂廷伙同村里一个光棍摆了一道。
那天的夜晚格外的黑，洛屿想起来依旧头皮发麻，他被绑在床上，屋外大雨倾盆而下，旁边支棱着一个手机，拍下了让他一生留着阴影的瞬间。
说来好笑，以前他常常坐在田野里，想着，如果交通发达一点该多好，等到条件好了，都有东西记录自己心中最恶心的时间了。
记不清是怎么回去的，他脚下发软，眼睁睁看着那个在他身上肆意妄为的光棍掏出了几张钱扔在了洛茂廷的手里。
扯了扯嘴角，洛屿走在雨水里，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的回家，他发了一场高烧，躲在屋里好几天。
想要反抗的心被扼杀在摇篮里。
每次看到耀武扬威的光棍，他心里都是一阵害怕。
十九岁。
是他最讨厌的年纪。
他费劲的活下来，一心只想带着母亲离开这个地方，依旧在努力学习，忙碌的生活里，能暂时忘了不堪的往事。
忘了洛茂廷指着自己的额头，露出罪恶的微笑说道：“别整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你该庆幸你这种变态还能被人看上。”
忘了男人啐了一口，说道：“你要是个女娃子更值钱。”眼里尽是算计，毫无亲情可言。
顶着压力，他顺利毕业，拿了不少奖学金，几乎都进了洛茂廷的兜里，视频变成了随时威胁他的存在，也成了毕生阴影。
大学毕业，母亲大病，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却没人管，为了给她治病，能借的钱都借了个遍，却依然没有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负债累累，一溜烟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好像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在这坐无依无靠的城市，伸出手去都没人握住，他在无数个凄冷的夜里惊醒，满背都是汗水，想着不堪的过去，简历投了又投，工作也换了又换。
总算是熬过来了。
嗓子沙哑，他像落魄的游魂，像深陷泥土的玫瑰，被人踩在脚底下，好像很难有再生的可能。
“我以为我可以逃过他的。”
往事重提，只有无尽的悲伤，他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无人救他。
大抵因为遇到这样的事了，所以他害怕，害怕楚星忱会有多一步的靠近，害怕他越过了另外的鸿沟，引起自己不想回忆的事。
太疼了。
浑身都没有力气。
那个被赋予父亲头衔的洛茂廷，给他下药，把他扔给别人，骂他变态，他就知道，已经没有人可以信任。
楚星忱听不下去，彻骨的寒意直逼心头。
这都是什么事。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给洛屿留下的心理阴影该有多大。
用四年时间，没能治愈的伤疤被重新打开，疼得要命，洛屿却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至少，他可以把自己的过去翻一页，告诉楚星忱后，舒服了许多。
有的东西憋在心里，积少成多，累累地痛感一个人撑下去实在是太难熬了。
“楚星忱。”
“嗯？”他应了一声，心脏发疼，“我在。”
“怎么这副表情？”洛屿抬头去看他，冷着脸，看上去有点吓人，“你也嫌弃我对吧。”
失魂落魄，洛屿准备回到屋里，却忽然被他叫住，他说：“洛屿，不用撑着，我可以当你的倾听者。”
举起一只手来，楚星忱亮起手臂上的肌肉，腾出另外一只手戳了戳：“我可以保护你。”
安静了一会儿，洛屿笑了笑：“我才不需要谁保护。”
这句话太轻了，柔和得楚星忱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洛屿问他：“楚星忱，你在可怜我吗？”
没有两个字还没出口，洛屿又说道：“我不要你的可怜，把你的眼神收起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不好。”
把声音压得很低，洛屿说道：“算我求你，忘了今天的事。”
机械的点头，他望着洛屿离开的背影，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突然想起，他上大学那会儿，来找他的南新曦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南新曦在酒吧驻唱，被人摆了一道。
可是跟洛屿不一样，楚星忱赶到地很是及时，把南新曦救回来了，加上宋嘉彬的存在，还把罪魁祸首收拾了一顿。
楚星忱不知道今天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入眠的，脑海里想起洛屿委屈巴巴地样子，除了同情之外的感情，他说不上来是什么。
同样没有休息好，洛屿躺在床上，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死气沉沉。
同样是生存，同样是父母，为什么别人就能遇到让人羡慕不已的，他就要遇到这么操蛋的人。
手机里还有洛茂廷发过来的视频，威胁他拿钱，就是这么一个视频，悄无声息影响了他一个星期的心情。
视频里的自己有多崩溃，只有他知道，洛屿点下了删除，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落。
在楚星忱面前，他想尽可能的保持好一点的形象，不让自己那么不堪。
想过永远不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只有书瑞知道他有多难受，对于楚星忱，洛屿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告诉他。
气氛到了，也就说了。
比起以后洛茂廷跑到他面前把细节一一罗列出来，那样无疑会给自己留下更多难受的记忆，还不如让自己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至少显得他好像已经忘了一样。
洛屿没想到事情会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得不到钱的洛茂廷每天都会找机会堵他，赶都赶不走，像狗皮膏药似的粘在门口。
被楚星忱揍了几次，这人如同麻木了，死乞白赖，俨然还是村口的二流子，没有一点改变。
把人迎进了屋里，楚星忱已经握紧了拳头，他还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被打了好几次，好像感受不到疼痛，由着他来，生命力那叫一个强。
握紧了拳头，楚星忱想锤人的心蠢蠢欲动，极力的克制住情绪，他小心翼翼去看洛屿的反应。
他很淡定，似乎是放弃挣扎了。
只要把这一茬说出来了，就没有其他的顾虑了，好在独来独往惯了，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洛茂廷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上班。
否则以这个人不要脸的程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情绪跑到公司里闹事，让人知道他有个不靠谱的爹，还有不堪入目的过去。
父子二人迎面坐下，目光投在彼此的身上，一个满满当当的隐忍，一个老赖似的跷腿，趾高气昂，嘴角还浮动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似乎是打定了要让他老老实实的付钱。
“我前几天才给你……”眼里闪烁无法遏制的怒火，洛屿用发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恨地说道，“你非要把我逼上绝路吗？”
男人笑得猖狂：“怎么能说逼上绝路呢？小屿，我可太了解你了，你这么坚强的人，什么事情熬不过去，不就几块钱的事儿，你要是老老实实给我打钱，我哪儿用得着随时上门来找你。”
“几块钱？”洛屿一巴掌拍在桌上，手心都是痛的，他好像感觉不到，“你以为我过得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