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孩子了
宋黎燃回来那天晚上,天上下起了小雪。
他整个人就穿了一件毛衣,很薄,完全起不到御寒的作用。
他习惯性的将手往里缩了缩,还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依旧很冷。
回国的一切都是刚刚开始,宋黎燃不知道路线,也没有车。
什么都不方便。
他随手拦了一辆的士,司机多看了他两眼,宋黎燃轻轻微笑,这种目光并不奇怪,这两年宋黎燃整个人养的更加好了,有种光彩照人的感觉。
如果说以前他的美是藏着的,那么现在就越来越显出来了。
点头以示礼貌,坐上了车子整个人都暖和了很多。
这次回国属实不易,他答应了陈望生好多要求。
陈望生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完,不能与他同程回国,宋黎燃看着窗外的一切,只觉得陌生,没有点印象。
他有点难以想象自己的二十多年多年是扎根在这座城市的。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已经快三十岁了,难以想象。自己前半生的华丽乐章已经消失殆尽,而他记不起来半点。
宋黎燃看着窗外忽然呼吸一滞,下着小雪大家都行色匆匆。
偶尔街边有几对撑着伞嬉戏的小情侣,他们大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隐藏在黑色的夜色中,谁也不认识谁。
宋黎燃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望了一眼,便能准确的在人群中定位到傅溟堔。
他确实与这些人们有很大的不同。
他的骨架大,将黑色的大衣撑得更加的有型,鼻子即使是远远的看着依旧挺立,还有他那双深色的眸子,只是忘了一眼宋黎燃就感觉像自己给望了进去。
他记得傅溟堔但他们在大学之后应该就没有什么联系了,而陈望生跟他好像有些摩擦,并不是很喜欢他。
这就是宋黎燃能掌握到的全部信息。
他们的爱恨情仇真的像是化成了一滩水,滴在地面最后飘上空中。
只是下起了一场小雪,之后便都烟消云散。
傅溟堔不知道为什么心骤然一缩,他转头看只有快速行驶的车辆,什么也没有看见。
……
宋黎燃在国内也有很多朋友,只不过他们只能算是笔友,并没有真正见过。
今天宋黎燃干脆将他们约到了家里面,探讨一下这次的画展主题。
宋黎燃比约定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回家。
陈望生在这方面处理的很好,他几乎算是拎包入住,不用整理其他的东西,这帮他节省了非常多精力。
那些画家不是小孩子,他们的年龄跨度非常之大,宋黎燃看着平常侃侃而谈的人竟然领着一个三岁小孩眼里的是惊讶,小孩不怕生,轻轻扯着他的裤腿甜甜的叫哥哥。
宋黎燃低头对他微笑低头道该叫叔叔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恍惚了一下原来他也要三十岁了。
他的众多好友中,也有不少自来熟的,拍了拍宋黎燃的肩膀很快便拉近了距离。
这样的亲昵社交距离刚刚好,宋黎燃并没有感到尴尬。
“看你画的画和聊天的语气,还以为是个文邹邹的小姑娘呢,没想到是个清秀的小伙子。”宋黎燃轻轻地笑了笑。
他们将画展的时间定在了下周二,也就是说下周之后他便又会离开。
宋黎燃的记忆并没有停留在这里,自然对这里也没有过多的留恋。
这是他答应陈望生的。
其他人都在吃吃喝喝,聊着天,宋黎燃呆呆的看向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已经到了这块熟悉的土地,心里却仍旧落空。
“宋黎燃没想到你还挺有一手的!!一个大男人竟然能将菜做的这么好吃,这不比下馆子什么强,难怪要请我们到你家来。”
看着他们激动到拍大腿的浮夸表情,宋黎燃知道他只是夸张化了,还是顺着他的话茬:“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常来,我还能在这呆到下周呢。”
哪怕只是客套话,他的思绪也拉了回来。
“那么着急回去干嘛?有美新娘等着你娶啊?”
宋黎燃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这是陈望生送给他的。
像他这种样子的人,其中不乏许多的追求者,有时候遇到几个难缠的,甩都甩不掉。
很明显,一个戒指对于漂亮单身男性来说算是最好的宣示主权。
宋黎燃并没有否认。
……
傅老太太最近今年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了,傅溟堔去看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让自己多想,傅溟堔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了。
傅老太太抓住傅溟堔的手,像是安慰小孩一样。
她轻轻的扶着他的手背像是一种安慰,想让傅溟堔不要太过伤心。
老人家都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他知道自己已经到这了,哪怕现在气色红润,也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我一直把你当做小孩看待,但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要学会承担一些事情,学会接受一些事情了。”傅溟堔知道傅老太太在说什么事情,他不能再像小孩一样打哈哈过去了。
“有些事情做错了,无法弥补,你就要学会让他过去,活在当下,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傅老太太的眼里有泪光,他知道自己的孙子这几年和平常不太一样,老人一眼就能看见年轻人心中藏着的事情。
“三十而立,你也该成家了,如果不领养最好,找个女人结婚生子,这才是人的正途,怎么过不也是一种很好的人生吗?”
傅溟堔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不会的奶奶,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有些话我现在不跟你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傅老太太停顿了一会想着要怎么组织语言:“小燃是一个好孩子,我知道,但是你们已经结束了。这个道理三年了还认不清吗?”
宋黎燃本来不想忤逆老人,但是他依旧接受不了任何人诋毁他跟宋黎燃的关系,哪怕他们的关系确实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在他心中,宋黎燃是他心中最纯洁的一抹白色他不能允许自己就这样跟他没有关系了。
“我们领了结婚证,他永远是我的妻子,也只能只会是我唯一的妻子。”
傅溟堔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极了,像是在起一个很庄严的誓言,只可惜他的新娘不在场,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有些笨拙,又有些可笑。
傅老太太最终还是没熬过这个初冬,他在秋天的时候往自家院子里埋了一坛酒,只要熬过了这个深冬来年春天就能喝了。
是梅子酒。
他在昵留之际紧紧的握着傅溟堔的手,他的嘴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了,傅溟堔知道她的牵挂,可是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骗一骗这个即将去世的老太太。
他不能再辜负宋黎燃了,不能再说会抛弃宋黎燃之类的话了。
哪怕只是骗人。
他已经骗了宋黎燃太多太多次了。
呼吸机再也没有了波动,很快就成了一条直线,傅溟堔突然想起宋黎燃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人离开了人世间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现在他世间最珍视的两个人都成了那一刻最遥远又最闪耀的星星。
傅溟堔哭了。
是很低很低的哭声。
有长辈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有所依靠,有所依拖,做任何事情都有底气。
而现在的他已经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当孩子的权利。
傅溟堔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血色全无的皮肤被脂粉覆盖,被巧妙修饰成介于俊丽和脆弱。
端庄和崩溃之间的一种模样,悲伤得恰到好处。
他突然想到三年前的那天,他也是这副模样,现在他的悲伤被瓦解,碎成一块又一块,他只能尽力的将他们都拾起。
傅溟堔要尽力扮演好一个演员的角色,而看官就是外面的记者和宾客。
他们哪怕身做黑色的衣服,脸上都是悲伤的深色,也抵挡不住满身的血气。
他们一定要燃尽他的最后一滴油,争着吃那一块人血馒头。
傅溟堔望着满园松林,风吹松浪,前来吊唁的宾客撑着黑伞鱼贯而入,天街小雨淅淅沥沥,明明是冬天,却有一点初春的味道。
他觉得很冷。
他没有任何依靠了。
宋黎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到这张请柬,他在国内并不用宋黎燃这个名字,而有着自己的艺名,一个顺口的英文名字payne。
很明显他需要一些社交时间,宋黎燃看着傅溟堔这三个字陷入沉思。
他对他的印象并不深,最近一次见面也只是人行道的匆匆一眼。
他们也算是同窗四年,宋黎燃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三个字后眼里都是傅溟堔悲伤的神色。
他并不想想着这个人,他跟他并不熟悉,却记挂着他。
显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宋黎燃胸口发闷。
脑子控制不住的想他。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似乎找到了自己内心空落落的原因。
和这三个字有着很大的关联。
陈望生说要处理一些事情,并不能很快的回国,虽然明知道陈望生讨厌傅溟堔,这次的邀约宋黎燃还是打算去。
她想去找到自己内心缺的那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