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并未停止想念
“nosignal”漂浮在一片漆黑的屏幕上……
贺峰失落地眨了眨眼，左右看看，他们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
门忽然从外被大力爆开，把他吓了一跳，赶紧又缩回原地……
“里面的人扔下武器！！扔下武器！！趴下趴下趴下！！不然开枪了！”
不一会他便被武装搜救人员发现并扯住了胳膊……
“你……你们想干什么？放……放开我……”贺峰惶急道。
带面罩的官兵们互看了一眼……
“这位先生，我们是来救你的，请你冷静，现在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蝰蛇呼叫指挥中心！呼叫指挥中心！”
“这里是指挥中心，蝰蛇请讲。”
“已成功控制驾驶舱，阻止飞机起飞，在改造机舱中发现本次行动目标人物，伤势不明，意识尚且清醒，蝰蛇申请本次任务完成。”
“指挥中心收到，准予撤离，请务必安抚好伤者情绪，并加速清理现场，封锁消息。”
“收到！”
“呼叫灵蛇灵蛇，这里是指挥中心。”
“灵蛇收到请讲。”
“请将完成救援的目标人物送往离此二十公里的边区x军区医院，请注意路上行程绝对保密。”
“灵蛇收到，over…”
……
医生用强灯照射他的眼球，让他望着光源处……
“咔哒”一声医生关上手电，放回前侧口袋，好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一起，围着讨论他的病情，而他脑内一片空白……
他努力想记起些什么，但除了被救前后那些零散的片段，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里的医院，用病号来称呼病人，他是1号。
主治医生来他这里很及时和勤快，不断安慰他……
“您现在身子还很虚弱，不适合想太多事，欲速则不达，一有检查结果，我们会第一时间告知您。”
他是私人病房，军区医院本就守卫森严，各个病区门口都有军人站岗，他的病房更加私密，每天都是些副官推他去各幢大楼做检查，时常轮换的护士在不变的时间来给他换吊瓶，送饭……
“我家人呢？”
“先生，你昏迷这两日，有几个人来过，不过你那时没醒。”
“噢。”
……
最终诊断报告出来，说他患了失忆……
他是谁？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他有没有家人？他有没有朋友？他住哪儿？一概不知，也没人告诉他……
……
三个月后
记忆还是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他也已不似刚来到时那么寝食难安、彻夜难眠，急于找回失落的一切……
三个月来都没人来这所军区医院看他，他想他可能也并没有什么很珍贵的记忆，值得被人记起……
生活日常并不会有很多困难，除了有医生、护士、副官等的帮忙，很多生活小细节，只要他观察一下——他很善于观察，很多事都能轻易上手。
当你问他，什么是太阳，他可能一下难以回答，但当他坐在轮椅中望着天空，他知道天上最亮的那个灼灼光华的，叫太阳……
失忆使他忘记的只是一生经历，难悟南柯一梦黄粱……
他是谁？谁是他？
偏偏就算已经忘到空白，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有无数画面闪现过他脑海，而当他试图抓取哪怕一个片段，都不可得，特别是梦中有个女子，脸始终蒙在云山雾罩中，他几次三番试图上前强行拨开，看清看真她面容，却始终只得越推越远……
让他在半夜中满头大汗地急醒，头痛宛如针扎骨髓般让他痛得难以忍受……值班医生这个时候都会进来，给他手臂打止痛针，除此以外他没什么其他毛病，心脏病，三高之类的常见老年疾病，他没有……
医生说他六十岁的年纪，四十岁的身体……
他想他以前应该还挺自律……
又一个月后
贺峰在自己私家病房里看新闻，年轻议员左正羲在进行一场内地视察活动的时候，被现场一名冒充群众的嫌犯用自制土器射杀在街口，嫌犯没有试图逃跑，出事后第一时间被安保人员当场制服抓获……
“呀，真惨，这年纪，正值事业上升期呢。”贺峰看着电视画面里混乱的场景想。
事后在媒体的持续追踪报道下，嫌犯供认，他觉得左正羲与一个境外金融慈善机构有勾结和金钱往来，而那个境外机构，骗取过他父母所有的积蓄，使他家破人亡，于是孤注一掷，在提前知晓对方行程后，实施了本次独狼行动……
首席奚远春当天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对此等极之暴力行径表示强烈谴责并发表署名文章……恐怖、凶残、不人道的犯罪行为属于全世界公敌，家属与国家绝不原谅此等行径……
灵堂大礼那日，奚远春现身出席，手拈佛珠躬身合十，庄严肃穆，为逝者安息作虔诚祈祷……
再一个月后
首辅大臣左绍博因涉嫌贪污、受贿、纵容黑恶性质组织等罪名，被最高法院提起公诉……
彼时前首席蔚迟然已告老还乡多时……
军区x医院
贺峰已在此住了五个月有余……
被众多军官围在中心的那人，一望便位高权重，他娴庭负手来到一间病房前停下脚步，探头往小窗里望去……
半晌……
“贺峰今年……得六十有四了吧……”他小声嘀咕。
“是的，首席。”贴身私人秘书小碎步上前。
“胜平，你来看看。”奚远春让开点角度给自己的秘书。
“比我半年前见到他……看着年轻了好多……”奚远春说出自己的疑惑，颇为敏锐地捕捉到贺峰比上一次见面不同的地方。
“是的，首席，香港人一向会保养，更何况贺峰这种上流人士，得到的社会医疗资源都是最顶级的，看着比普通人年轻，是正常的。”秘书恭敬答道。
院长则毕恭毕敬站在两人身边，努力竖起耳朵拼命听音辨意……生怕自己一个没深刻领悟上级意思，把贺峰养得太白太胖了，发配这边陲之地十多年已经够惨了，之后不知还有哪里可以去？
奚远春点点头，也觉自己秘书说得有理，这世间哪有逆天改命、长生不老的道理？
这便释然道，“贺峰真是传奇人物，天纵英才，这种人，只要给他一颗火种，就可以一将功成……柏院长，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院长对贺峰印象不错，知道他身份信息既已被注销，未来的生死走向，可能也就在奚远春一念之间了……
而鉴于他上台后短短半年时间，快刀斩乱麻、风卷残云似的收拾了左家，大厦倾覆、灰飞烟灭、片甲不见留，此人的笑面虎雷霆狠辣手段，由此可见一斑……
“毕竟到了这个年纪……”院长谨言慎行，尽量不把贺峰的情况说得太好，“一些老年人的基础毛病是没办法避免的，而且经历了两次绑架后，有些后遗症，比如头风病症，到现在还没治愈。”
“还没治愈？查不到病因吗？”
“病灶显得，很复杂……”
“跟他以前香港那边的医生把病历拿来比较过吗？”
“尚未有，首席，鉴于贺峰现在身份比较尴尬复杂，担心过去那边讨要病历，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况且，应该已经全部销毁了。”
奚远春点点头，“我记得他心脏也不太好，光港媒有报道记载他心脏病入院都有两次了……他可以出得院了吧？”
“可以了，一个月前就可以了。”院长答，没敢提目前检查下来，此人并无心脏病。
而他一直忙于繁重政务，连日的舆情公关、指挥批示等，今日才得空私下飞一趟这边陲地区。
“咱们先进去吧。”
手下人已经先一步为他开了门……
院长引了他与秘书两人入内……
贺峰正坐在飘窗上休憩晒太阳，见有人来，轻轻拿开身上半盖的绒毯、和书本起身，将近半年时间，第一次有客来访……
他一直有看报纸，知道此人首席身份……
院长依据社交惯例，为双方做了引荐，各自入座……
奚远春看他眼神死寂，毫无半点光彩，通常所有见他的人，都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而贺峰就好像处于完全无欲无求的状态……
与半年前与他过招谋事的香江富豪，眼神之间，差得太多……
“精神状态还好罢？”奚远春问道。
贺峰半低着头……
“好的好的。”院长替他着急，“可能刚刚吃了阿尼匹甲素，精神类药物，人会有些困倦，是吗？”
贺峰配合地点点头。
“之前遭遇了一些事，身体受了些损伤，院内也是希望您先把身体养好，几个月下来，还习惯罢？”
贺峰又顺从地点了点头……
“不急，院里也知道你患了失忆症，这个病症病理也很复杂，有些事，水到渠成，急是没用的，既来之则安之，是吗？”
“是的。”
“在看什么书呀？”奚远春有些摸不准他是真的在绑架中损伤了脑子，还是仅仅是因为失忆有些情绪失落。
“百年孤独。”
“我都喜欢这本书，从中悟出些什么？”
“还没看完，不过……世间难得一份清醒，失去的记忆，永远要靠自己找回来，听别人说是没用的。”他从没放弃想念……
“说得对，自己的判断永远是最重要的，这就是你入院这么久？从来都没问过自己身世的原因？”
他有派人盯紧贺峰的一举一动。
“你希望我问吗？”
“外人永远是外人，没人比你自己更加了解你自己，有些话，由别人告诉你，或许还不如不知道来得更真。”
贺峰挑唇一笑，惺惺相惜的赞同。
“有没有哪里照顾得不够好？可以尽管提出，身子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都好。”
奚远春开始了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表示因为院内一些基于大局的需要，对他之前的一切身份信息都将抹去，对此他很抱歉，他本人永远会是他的朋友……
他起身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从私人秘书手里接过一枚铜制勋章，这便郑重其事地递给对方……
贺峰接过后在对方的示意下轻轻打开，铜质厚重温润之感，手工打造由勋本体和勋链组成，镶有金、银、铜和掐丝珐琅……
“共合勋，本来和你商定，在即将举行的本届大会上颁出，以表彰你对院内的卓越功勋，是属于至高无上的荣誉，不过鉴于目前的形势，是不可能再在公众场合，由阁下出席，本人授出，在此，深表遗憾。”
贺峰翻过面，背面刻着“永远铭记”四个字……
“这枚勋章，可以让你不管去到国内任何一个省院，都有特殊通道，直接面见该院最高领导，包括我，您是第94位授勋者，目前持有该勋章的37位在世者之一，你今后的养老问题，完全不用担心，院里可以替你全权解决，这也是我之前答应你的……这样的生活你如果还习惯的话，我已经在院内为你准备了一幢别墅，平时可以琴棋书画、研究学术，发展一个个人感兴趣的课题爱好研究，邻里之间都是些国内顶级学者、教授等有识之士。日常有副官可以替你安排生活出行等一切事宜，医疗条件全部都是享受最优的，你也可以给自己多点时间，回忆起以前的事……你觉得如何？”
这是奚远春为自己安排好的退休后生活，他觉得也基本没人会拒绝这样的生活。
贺峰思忖着……曾经自己的那一方天地，有多大呢？
“有没有……再商榷的余地？”
“那就看你怎么想了。”
贺峰突然用指节扣了扣额头，神色略显痛苦……
“怎么了？”奚远春半探身关切地问道。
“可能老毛病犯了，他想得太多，容易头痛。”院长赶紧上前想给他听诊把脉。
贺峰阻止了院长，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和对方深谈，只是脑内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纽约，找我。”
但他无论如何想不起说话人的模样和画面。
“纽约，我想去纽约。”贺峰摒心、调匀气息，望向奚远春的眼睛，第一次现出了一丝神采。
“你想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