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琉璃咒
（梦境内）
“医生你再好好看看！我还活着！我这次救回来的！我记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那现在的自己算什么？
但显然，没人看得见他……
医护面无表情、按部就班地给“自己”罩上白布，运上了救护车……
贺哲男怒怼悲痛中的康雅思，扬言绝不放过她……
贺峰挥了下贺哲男毫无尊重的手指……一穿而过，两人手掌均无丝毫感觉……
“呀！原是局外人，一时不记得，护不了她了。”贺峰想，“早就有心退场……说起来，jessica有自己的遗产，公司方面有亲姐姐可以有商有量给她撑腰，terrence有时虽然冲动不讲道理，但是constance可以起到中间润滑的作用，不至于让两人火星撞地球，jessica日子应该不至于太难过……”他又想，如果贺哲男没死，他本也打算这样安排遗嘱的……
……
近距离看起了康雅思，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能勾起他的心跳……
他死了对她也是种解脱吧，那时候他病得很重，即使现实中后来他病好了，两人的关系，严格来说，也从未恢复如初，他一直不确定，康雅思那时候是不是还爱他，毕竟，一个人迟迟提供不了情绪价值，被分开是迟早的事……
……
只是……对于“自己”的死亡，她远比他想象中来得难过得多……
天啊，她哭得可真伤心，跪在棺椁旁摸着“自己”的脸，一遍又一遍念着自己名字……
“jessica，别哭了，他爱你，他只是提前离开，他还会好好等你来重聚的……”看她哭得几度休克，他心痛不已。
“我知道你爱我了，我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总算康雅思如果不在灵堂，或者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她是不哭的，有条不紊给他打点丧礼一切仪式，日常回天堃和贺哲男一起做决策，按照他的遗嘱内容，尽她一个妻子的责任……
事情变得越来越糟了，整个集团的重担压她一人身上，的确于她来说压力太大了，自己儿子始终不争气，从来没有帮过她一点手，反而纠结于她误撞行人、荣讯达暗箱操作，外敌环伺的情况下，仍旧把她当成一个仇人，这把他气得半死……
他一直记得她很喜欢购物买衫的，“jessica，家里这么多钱，为什么不放下一段时间，出去走走呢？”“你去shopping吧？买珠宝、衣服、跑车、游艇，买下整家店又有什么要紧呢？总之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他“坐”在她身边，低头念叨着，虽然明知对方听不见……
最可怕的是，迅迅也死了，在“他”死后的第三个月，康雅思当初好不容易诞下的亲子，死于食物过敏症……
他一个大男人都有点受不住这打击了……
几次试图抱住她纤弱的身体，却完全是徒劳无功、水中捞月……
（“他心率有些急促了，rita，我想我们需要介入控制一下了。”“药效下太强了，无所谓，反正最后一次了。”）
……
跟着她浑浑噩噩地回到贺宅，这里愈发冷冷清清、生机全无……
在自己的幼子死后，康雅思去了他们当初的歌剧院听歌剧……
依旧坐在当初包场的中心位置，一切于他似乎没变，一切于幻境中的雅思，却又什么都天翻地覆了……
当他心疼地，试图把手叠在她的手上给予安慰时，她突然像他们第一次包场听歌剧那样，无声哭泣了起来……
而他不再像第一次包场听歌剧那样冷静自持，变得手足无措，次次想给她擦泪的手指一次次徒劳穿透她脸庞，无法触及分毫……
“别哭了。”他的语言能力似乎只剩下了这一句，“再找个男人吧……委屈你了……jessica…”
……
经此几轮重大变故后，康雅思的神经也渐渐开始变得敏感、易怒，身体激素的紊乱开始让她的情绪变差……
夜晚会哭醒，他跪在她床头，无能为力……
药物的神经作用，让他一小时走完了康雅思在他走后三个月的惨痛历程，药效越来越深入……
他亲眼看着康雅思坚强的又把自己儿子入葬，三个月内，接连丧失夫与子……
口中一口甜腥上涌，他没忍住，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药效太强！他承受不住！上氧气机！”）
现实的声音在他耳边叫嚣，他听见了，却没听懂也懒得懂……
画面开始模糊，时而白织灯时而回到康雅思身边，好像中毒的电脑，信号不稳地切换晃动……
现实是胖护忙碌的身影、头顶上白得晃眼的白织灯，照着他满头大汗的脸、直直痉挛的身体和放大的瞳孔……
贺哲男依旧没有体谅过康雅思一分一毫，变本加厉和她在公事上争执不休，完全违背了他当初设立三方遗嘱的初衷……
无所谓了，不管他自己当初订立这份遗嘱是出于什么愚蠢的目的！所有的一切都去见鬼吧！他要和她在一起！即使行街要饭，只要他们还有彼此，他都想拖着她的手，永不再放开……
何珊珊命人给他上氧气，打了一针强心剂，他体征又稳定了下来……
（“千万别他妈现在让他死掉！”）
他体征稳定下来是因为看到康雅思似乎忽然间有所放下，更欣喜地发现她脸上有了笑容……
那天，她笑着坐在画廊长椅上，抚摸他们的结婚对戒，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放弃了天堃的话事权，长期的焦虑情绪终被平和所取代，似乎有心要接受石泰禾一直以来的默默守护，和姐姐们和好如初，这才是年轻的她，该有的神采……平生第一次，贺峰看石泰禾都觉得眉清目秀起来……
他很高兴，她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不再执着于自己……
“忘记我吧，jessica…”他说。
第二天康雅思搭配穿了一身黑色的连衣长裙，他微觉奇怪，但想她可能是来墓前看他和迅迅，便也释然了……跟着来到浴室，她弯腰拧开龙头放水……
他背过身，奇怪的是并没有听见她脱衣服的声音，疑惑地转头，发现她站在镜前端详，那一瞬间，贺峰以为她看见了自己……
直到她拿起化妆笔，开始仔细地上妆……他站在她背后，端详着她精致绝美的容颜……
此刻时间于两人仿佛都失去了意义，各自沉醉其中，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她打扮得漂亮，孤芳自赏间有一种顾盼生辉的美艳……
见她从一个冰桶中拿出一支开了盖的冰镇啤酒注入洛克杯中至八分满……
贺峰这才注意到台盆上洛克杯旁的琉璃盏——没错，他送她的那只盏。
忽然就忆起关于它的诅咒、它的来历……
为何它于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不待他细想，康雅思已经为它注入杜子松酒后，将之掂起在指尖，琉璃盏于她手中闪烁了光辉，美盏盛佳酿，烈焰红唇，相得益彰……
如果不是……她想自戕的话……
康雅思自饮后很快又自斟了一杯，这次将它垂直坠入洛克杯中，琉璃盏浸润入冰镇啤酒的一霎那，劲爽泡沫泛起，调成了一杯极其烈性的深水炸弹，康雅思解脱地拿起洛克杯，毫不犹豫，仰脖一饮而尽……一线入喉，一线入魂……
“不要，不要……”贺峰喃喃微张着嘴，喘息渐剧……
她双手撑着台盆，似在冥想……
拿起笔，用俊逸字体写下一段临终遗言……
——“亲爱的，我在等着你……黑暗中的一天有多长呢？或者，黑暗中的一个礼拜呢？这会儿火已经熄了，我冷得要命……我真应该把我自己拽到外面去……不过，也得外面有有太阳才行……恐怕我现在是在浪费那亮光绘图……浪费那亮光写这些东西……”——《英国病人》，1996年。
贺峰记得，那是他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过的一部老电影，后来康雅思侧躺到沙发上，头靠着靠枕，脚搁在他肚子上，哭得泪水涟涟，把靠枕都弄湿了……
“martin，迅迅，老公，乖仔，我来见你们了，等我，我来了，jessica，mummy，来找你们了……”
原来她还没放下，原来脸上的笑容都是强撑的……
康雅思从抽屉里拿出他的剃须刀片，贺峰瞳孔从缩小到骤然放大……
他向康雅思扑去，却直直地穿过她身体……
“不要！不要！！”他回过身哀劝。
是他的问题，都是他的错，无论如何，他都不该扔下她一个人……
“jessica，不要，求你……”
（“他怕是不行了，这样跳心脏承受不住，几分钟内就可能导致死亡。”“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梦。”）
康雅思脸色渐红，笑眯眯最后看了看镜子……
她平静地坐进浴缸里，拢好黑色裙子，面色平静，很解脱似的，伸出白皙皓润的右腕。
割破手腕……
贺峰嘶吼着上前阻止，次次扑空……原来自己对她，如斯重要，原来她对自己，情深至此……
古老琉璃盏的魔咒兜头笼罩而下，康雅思仿若上古世纪的名画，在蜿蜒流淌的鲜红中结束自己悲惨的命运……
贺峰徒劳地坐倒在浴缸外面，双手虚空覆着她手腕血肉模糊的伤口，血滴滴答答往浴缸壁上、地上流淌，康雅思头抵着自己手臂，渐渐休克昏迷……
（“瞳孔涣散，他正在死亡。”）
有个人影竖在了贺峰面前，贺峰抬头……
“所以，银行卡账号密码是多少？”贺哲男一瞬不瞬地看着贺峰，脸色僵直冷硬，不似活物，更仿佛没有看见旁边将要逝去生命的彩翼……
“terrence！”贺峰仿佛看见了救兵，跪起身拉对方的手，“啪”一声实响，居然触碰到了对方，贺峰心下一喜，“terrence…daddy一切身外物都给你，好吗？一切，只求下你，救救jessica，救救她……”贺峰边彷徨地看贺哲男脸色，又试图去摸康雅思脉搏，结果还是触空，急出他一头大汗……
贺哲男蹲下身，慢慢拎起贺峰衬衫衣领，机械而刻板地与他平视……
“不如，就从你的银行卡账号密码开始？”
贺峰抿了抿唇，心底依旧闪出一丝警觉抗拒……
贺哲男面色一沉，贺峰右脸颊上已经挨了重重一拳，贺哲男依旧紧扣着他衣领……
“嗡”地耳内一阵长鸣，天旋地转……
贺峰低头缓了缓，继续央求，“先……先救人……要紧……你要的……daddy会给你……daddy答……”
“先告诉我！”贺哲男狂怒地扯他衣领摇撼，抬手又是一下，击打在了他太阳穴……
贺峰身子一偏，脑袋重重磕在了浴缸边缘……
（“boss！不好了！外面有警察！正在进来！快关闭仪器设备停止测试吧！”）
顿时额头血流如注，想救康雅思的想法让他发了疯……
“畜牲！”他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