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露为霜
“殷承煜，你为什么要娶我？”祁桐这话问的认真，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舀了一勺甜汤的皇帝。
殷承煜刚抬起的手就顿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五年前我跟我父亲去了西北，今年刚过三月你就下旨要娶我，虽然这五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在你几个兄弟中脱颖而出登上帝位，但是以我们自小相识的关系，你都没问我一声我愿不愿意，我也没来得及问你一声你为什么要娶我。”
眼前的帝王也不过将将二十三岁的年纪，靖国国姓殷，开国至今三百余年，除却西北一直无法彻底打败的塞外蛮族，基本已经达到四海一统。盛世皇帝，内无大忧外无大患，自殷承煜祖父乾安帝开始便痴迷术士一道。乾安帝在位四十余年，六十八岁方才驾崩，殷承煜的父亲康平帝见乾安帝活了这么久，更加痴迷术士一道，却过犹不及，年过不惑便因为大量服食金丹中毒身亡。先皇早薨，留下一锅烂摊子给皇后，在丞相文永权跟皇后的力排众议之下，扶了熙贵妃的儿子殷承煜为帝。
先帝虽痴迷术士一道，后宫却充盈的很，除却未生育陪葬的二十名宫妃之外，随亲王郡王出宫的还有十二位，只育有一位公主在宫内养老的还有三位。
靖国的皇帝继承若非太子，便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皇后只生育两位公主，康平帝去的突然，又没有早立太子，便只能在一众皇子中选择了最容易掌控的殷承煜。
因为他生母熙贵妃在知晓先帝薨逝时便跟着去了，且殷承煜平素最为听话，与皇后也最为亲近。
殷承煜放下汤勺，目光坚毅的看着眼前的少女“阿桐，我需要你，因为我需要你。”
祁桐比殷承煜小三岁。
殷承煜的生母是祁桐母亲的闺中密友，自祁桐记事起，就跟在他的身后跟着他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上树掏鸟窝，一起下御河抓鱼。熙贵妃得宠，殷承煜犯错康平帝从不舍得重罚他，就这样一晃数年，祁桐记得，她跟随父亲去西北之时，殷承煜已经是一众皇子中第二个封王的人。
祁桐去西北后刚满三年殷承煜就登基了，她记得那天已是傍晚，她刚洗过头发，特地跑到城楼上去看日落。手上还把玩着一丝上楼时顺手扯的狗尾巴草，不知何时毕珩拿着一封书信站在她的身后，语气平淡的告诉她，殷承煜登基了。
她记得那时的她毫无波澜，似乎时间稀松平常的事情。她还记得她拿过毕珩手中的书信看了一下，是她那在朝中做中书侍郎的大哥祁君年写来的。旨意还需要十日后才正式颁发到这边陲之地，因此她的大哥提前给他们报了个信。
“我在边关随父亲戍守五年，这五年我除了武艺见长从未学过任何女子该学的东西，你召我回都城不过三月我就入宫了，宫内礼仪也不过刚学了个大概，我能帮你什么？”祁桐蹙眉“况且，你一直知道，我当你是挚友，是兄长，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大婚之夜跟高高在上的皇帝说不喜欢他，普天之下只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可殷承煜听完这话却并未发火，只是无奈的说道“孤知道。”
他走到祁桐面前，轻轻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可是孤心悦你，自情窦初开，即便分别五年，从未更改。”
“殷承煜。”祁桐的脸上似有一丝愠怒，更多是却也是无奈“这五年我不知你是如何过来的，可我在寒城很开心。我家世代忠于皇家，所以你让我回来，我二话不说便回来了，你让我嫁你，我甚至没有犹豫就嫁了。你这样高调的娶我，让我如烈火烹油般受世人非议，我认了。因为我不想让你怀疑我祁家的忠心，不想让朝中众人拿我祁家做文章。”
“你说你心悦于我，可五年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们是朋友，是一辈子朋友，你是兄长，亦是挚友。我只希望在西北的风沙之中骑马驰骋，从未想过入主中宫。但此刻我已经嫁给你，做了你的皇后，我也明白你现下的处境，你是说你需要我，我必会尽我所能助你，可除了祁家的忠心，我给不了你别的了。”
殷承煜记得，十五岁的祁桐明艳动人，一颦一笑都充满了阳光与活力。那时的她刚刚及笄，康平帝未立太子，朝中夺嫡之争也是暗流涌动。祁家的权势和对皇室的忠诚是他们都想得到的，为远离权利争夺的漩涡，她自请跟随父亲去西北磨练。康平帝虽碌碌无为，却也知祁家这股势力的作用。祁家只能为皇帝所用，他喜欢看儿子们斗，却不喜欢儿子们拉到哪个强有力的助力。
所以他当下就答应了祁桐的请求。
“殷承煜我告诉你啊，就咱俩这一起玩到大的情分，我出城那天你要是不来送我，那等我成亲我都不带喊你的啊！”
那时的小姑娘一言一行都是肆意洒脱的模样，殷承煜笑着答应，出城那天不仅给她带了很多东西，还在城头一直目送她直到消失在目光尽头。
可如今一别五年，他终于娶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子，那姑娘却说，她嫁给他，只是因为她们家族的忠心。
“无事。”殷承煜深吸一口气，方才压下了心中的百般滋味，继而笑着说道“孤登基已三年，可是后宫太后专权，前朝文丞相只手遮天。孤这般娶你，一是为了告诉天下臣民，孤不是傀儡，二是告诉太后和丞相，这天下姓殷不姓文。”
“阿桐，只有你能助孤做个真正的皇帝，不再处处受制于人，不再满腔抱负无处安放。”
一个年轻帝王，大婚之夜与新婚妻子剖腹明心，祁桐又怎会不动容？她长叹一口气，若此生无缘，便这样发挥她最后的作用，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