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没过两日,天已经到了小暑,渐渐地燥热起来。
空气中有些湿闷,似乎急等着一场骤雨来一扫而空这连日来的暑气,朱雀街上也少了许多的人。
最为繁华出名的鸿安楼里依旧是人声熙攘,作为京都数一数二的头号酒楼,即便是大堂用食,也是每道饭菜价格不菲,因此,来这儿的人大都非富即贵。
三楼天字房内,古朴雅致的装潢使得整个屋子格调不凡,模样精致的小菜铺满了整个桌子,中年人神色兢兢,面露讨好与不安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一身深色常服,虚虚坐在那里,即便这样,风雨生死走过来,多年沉淀的杀伐之气也是难以掩饰。
对方艳丽的面容满是冰冷,对于中年男人的恐慌视若无睹,反而嘴唇勾出一个笑意,好整以暇地对着中年男人开口:“秦掌柜今年生意的税迟迟不交,现下国库空虚,如此这般,本侯很难向陛下交差啊。”
秦掌柜闻言额头顿时又是冒出几滴冷汗,他虽是首富不假,但是鸡蛋哪敢和石头碰上,面对这些当官的心思时冷时热,只能咬着牙忍着。
皇帝偏宠赵勘赵大人,他们这些商人是亲身体会到的,明明属于户部的一大肥肉税收,皇帝却让自己偏信的奴才赵大人管着,故而先前几年,为了方便办事,他和赵大人打好了关系,每年送给他一部分盈利,剩下的税收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秦立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没成想原本约定俗成的事情,到了今年就突然变了卦,赵勘不收盈利,死活逼着他开始要今年的税收。
大康赋税苛刻,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眼下手里现钱他未曾想着防备此事也早已经流转出去,猝不及防赵勘喊他过来要帐,秦立生已经连续骂了好几天的娘了。
律法摆在那里,听着赵勘不留情面的话,他唯唯诺诺地点了两下头,嘴唇抖动了几下,看起来被逼上绝路的样子,为难道:“赵大人明察,不是草民不想交这笔钱,实在是手头紧迫,暂时周转不开,还望大人宽恕几日。”
赵勘抱臂而坐,桃花眼轻觑对方此刻模样,心中不由冷笑,秦立生的性格他自是明白,无非是前几年让他贪惯了,眼下该尽的本分都不想摆在那里了。
对方手底下产业众多,几乎掌握着大康众多行业的命脉,若是平常,他自然愿意和对方在周旋一二,可是眼下,他接到暗报……
赵勘缓缓抬眼看向对方,语气平静:“秦掌柜家财万贯,名声闻名于乡亲之间,不过一年税收而已,如此推三阻四,难道是故意为难本侯?”
长乐侯权势滔天,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眼下去,这话直接阐明了自己的意图,秦立生心底一凉,果不其然,业内传言赵勘和照京寺关系不好传言不是作假,自己和照京寺的合作,被他发现了。
人一有钱就会想着享受贪婪,然而大康当下世道不好,许多人都仇富,有钱的人总是受到更多的非议和流言。
自秦立生被传出去一年的盈利有多少之后,在民间便如同一滴水落到了油锅里,书生农民口诛笔伐,顿时掀起了一股抵制他家生意的风潮,生意不说一落千丈,也是萧条了不少。
秦立生最初做生意便是打着惠利与民的旗号一步步做大,如今被抵制,想来想去,还得想办法提高自己的名声在别人眼中的好感才行,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照京寺上。
照京寺信徒众多,兼之三藏法师明空简直都是一个所有人都挑不出任何缺点的完美菩萨,若是借了他的光,提高了自己的知名度,往后的好处必然会源源不断。
秦立生把手上的现金全部买了粮食,前些日子和照京寺联合起来,在京都外面布施了十日,果真在那些流离逃亡到京城外面的难民身上听到了好评如潮。
只是这也不过是他为了谋生的手段而已,没成想这个煞星听到他和照京寺合作的事情居然不依不饶,买粮食本身就花了一大笔钱,要是真的听了赵勘的话把今年的税交上去,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秦立生犹豫了一下,装作不知道,试探开口:“大人何出此言?”
赵勘冷眼看着他,闻言神色有些意外,那张脸溢出丝冷笑:“秦掌柜既然想装糊涂本侯也不拦着,只是三日之后我要见到秦掌柜的银子。”
“秦掌柜如若非要和大康的律法作对,上面的惩罚和后果想来也是了解清楚了,秦掌柜自己还得能够承受才行。”
幽冷的梅花香如同割人的刀,杀死了初暑里所有的狂妄与躁动,赵勘艳丽的面容凝结了一层霜,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一片空空如也。
他突然想起,腰间那枚陈旧的锦囊早在前几日的时候作为盛着文渊阁钥匙的布袋给了扈涟,也差不多是物归原主了。
心里的空虚和厌倦顿时到了顶点,赵勘的脸色难看至极,他没有再看秦立生一眼,随着起身的动作,衣袖拂过桌面,冷梅香更甚,他大踏步的出了房间。
秦立农件被留在屋中,面色不安,过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咬了咬牙,往外走去。
皇帝不仁,虽说把关系民生的这等要事给了一个奴才,可赋税归户部管,想了想那个从来温和淡雅的高官,蔺大人性格温厚宽怀,他和睚眦必报阴狠无情的赵勘不一样,对方……对方一定会帮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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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内。
扈涟看着手上的孝德太后陈案,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昏暗的屋子映照着面前纸上的字迹更为模糊,因是宫廷重地,扈涟不敢点蜡烛,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
前些日子她对照着字典努力学习本朝的汉字,现下大康的文字她也认识的差不多了,故而上面关于前朝的记录详细她看得明明白白。
先帝扈奚与孝德太后褚娇自年少青梅竹马长大,后来孝德太后顺双方长辈之命嫁给了还为太子的先帝,二人伉俪情深数十载,褚娇为扈奚生下二女一子,长女早亡,剩下的一女一子便是原主与扈燕。
原主因冲撞褚娇命格养在外面,八岁时候被接回宫,与先帝太后关系皆是一般,两年之后,二人崩逝,扈燕继位。
关于原主的一切记录倒是皆符合逻辑,不过让扈涟有些意外的是,褚娇极为疼爱扈燕,宫中大臣与宫人不止一次在褚娇面前说过扈燕冰雪聪明,为人勤勉乖顺,品格考校皆是拔尖出色之才,就连先帝放了极大的精力在自己的小儿子身上,看起来也是十分满意。
只有一点让先帝微微忧心,扈燕过于聪敏,然慧极必伤,他性情温和纯善,先帝只恐扈燕继位稍显寡断,反被宗臣牵制。
因此也时时锻炼扈燕的脾性,想让单纯无害的小儿子增加一些男子汉的血气,继而便可保大康皇权百年无虞。
扈涟看着上面的字迹,陷入了沉思。
扈奚算是明君,大康在他的统治时期比之现在繁华多倍,百姓安居乐业。
这也就意味着,不管是先帝还是朝中诸臣,都是放了极大的期望在扈燕身上,认定他继位后可以带领大康走向更加繁荣的阶段,经济还是军事都会更上一层楼。
扈燕会变成当下这个不顾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只顾自己奢靡享乐的昏君,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