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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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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熹微,早晨还带着些夜间残留着的凉意,草木叶上露珠晶莹,若有粗心大意的人走过,往往会沾湿了人的衣襟袍袖。

    蔺家的下人早有准备。

    管家李伯习惯性的换上了窄袖衣服,将几盆较为娇弱夜间需要搬到屋里的花草搬回屋外,待到目光放在花圃间那颗占据了最好位置的植物上,视线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滞。

    原因无他,这棵……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实在太过于平平无奇,若非大人带回来时候特意嘱咐要好生养着,李伯早把它当作杂草清出去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大人的屋子。

    大人向来寅时初便起,如今受了重伤身体虚弱,可是这个习惯依旧保留着。

    现下那边亮了盏油灯,整个院子都透出微弱的光芒来,衬着着大人倚在床上看书的精神依旧是那般沉默刻苦。

    李伯叹了一口气,大人爱惜花草,但是受了伤,很多心头爱植无法亲自照料,他还需要侍奉这些花花草草的更仔细些才好。

    而另一边屋内,蔺清都因身上有伤近几日难以下床走动,可即便在养伤中也未能稍多休息。他左手捧着一本《川水杂注》,右手在如有遇到不解困惑之处则会用漆笔勾勒出来,模样举止认真仔细。

    因之重伤告假,他不能亲自在六部中和诸位大臣共事,可自己毕竟执掌六部,许多琐事皆需要他这首辅一一过目,更何况皇帝祭祖刚过,礼部户部许多预算皆需要他的账单审核。

    因此,在蔺清都重伤第二日时,便有许多大臣造访府邸向他递上了众多朝廷文书项目,需要他急着审批出来,再给出明确反馈。

    蔺清都倒也并不抱怨,第三日刚恢复一些精神来便支起身体把要紧的一些朝事处理了,接着往后觉察到每天抽出几个时辰来看这些政事自己也能挺得住时候,便每日里养伤和处理政事兼顾着。

    如此下来朝廷和自己的身体都没出什么大乱子。

    当下里伤病让青年的面色变得枯瘦苍白,可那双藏在倦容里漂亮的眼睛依旧熠熠生辉。他天资聪慧,看书亦是一目十行,很快的,一本书便被他翻阅到了最尾页。

    青年搁下了书,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昨日的风声他已经听过,昭安公主将于今日来他府上探望伤病,报答其感激之情。

    现如今他已经伤了五六日,昭安公主现在才想着看望于他,明显是并不把这回事放在心上。

    对方这种态度惹了府中一众看他长大的下人对昭安公主敢怒不敢言的埋怨和不快来。他倒是无甚其他想法,只是觉得照着对方的脾性,这番探望,怎么也得未时才来了罢。

    蔺清都想的没错,昭安公主来访时候果然和时兴的晨间不同,却也没到那么晚,天到了辰时,随着下人的一声通报“昭安公主到”,来来往往了许多宫中的侍从丫鬟,霎时把整个府中清扫了一番郁静风气。

    饶是李伯,清扫院子时握住扫把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昭安公主扈涟终于来了。

    她今日身着天蓝色双面刺绣蝶裙,整个人较之往日多了一份和悦温婉,观感甚佳,在府上小厮的引路下,正往堂屋而来。

    扈涟这是第一次到别人府宅上做客,且是权倾朝野蓄谋叛国的首辅大人,故而心中自然多了一些紧张和畏惧,生怕对方养的什么伪装成平常人的死士谋客被自己撞见,然后被他狠心杀人灭口了。

    然而移步于首辅大人庭宅景致之中,再观赏这走廊短亭,假山湖泊,扈涟却莫名生出一种熟悉和亲切之感。

    看到那西边院子所处的屋墙时,她下意识地想“这里应该有一颗石榴树”,待到她仔细走进时后,果然如她所想,院内种了颗根枝粗壮的石榴树,现在枝叶茂盛地伸出了院外。

    大朵大朵橙红的石榴花灼人眼球,鲜艳而又热烈的颜色扫空她稍微紧张的心情,扈涟顿觉这里的布置都甚合她心意。

    扈涟心情颇好,边走便看着着府宅的处处好景,待走到了尽头看到厅堂门口负责接引待客和善温和的管家之后,这种亲切和熟悉感顿时到达了顶峰。

    她之前从未听说蔺清都府宅情况,现下这种感受也只觉得蔺清都善于用人,所养下人也故意找的皆是面目可善的,果然府宅主人手段细致心思深沉不可测量。

    扈涟冲着管家微微行礼,对方抬头看了她一眼,侧身避开而后还礼,最后沉声说道:“大人在西院养伤,公主请跟我来。”

    原来那边种着石榴树的西院是蔺清都的院子,扈涟有些惊讶,还是跟随着管家进了院子,踏进房门,再次见到了蔺清都。

    对方病容憔悴,见到她的刹那顿时咳嗽了两声,即便如此,他还是露出平常的笑意,清润温雅:“公主过来了,那边有凳子,莫要离我太近,小心病气传达到公主身上去。”

    好一个容姿清绝,为别人着想的蔺大人。

    扈涟感觉到身边管家突然生了些怨气,本就年迈的身影却还是重重地走到一边给扈涟亲自拉开凳子,语气也沉凝了二分:“公主请坐。”

    扈涟:“……”

    蔺府的下人和她有何关系,扈涟没理睬蔺清都这些用讽刺她的话语来博取同情的小招数,从容地走到那座位上坐下。

    她看着蔺清都,目光中带着审视,面上却是带着微笑,客套道:“蔺大人何出此言,若不是那日蔺大人舍身相救,本宫怕早已命丧于黑衣人剑下,蔺大人乃是本宫实实在在的救命恩人。”

    蔺清都倚卧在床边,因此扈涟即便在远处坐着,这样看重伤在床的他也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意。

    青年病弱中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抖动,无害而又单纯:“公主不必这么想,臣当时全部都是下意识之举,万万没有想行挟恩图报之事。”

    对方话都说到这里了,联系到他之前甚至找了明空也决意让自己过来,眼下他的言外之意扈涟还能不清楚。

    她心底讥嘲一声,掀起眼皮,站起来走到蔺清都的病床前,目光郁沉:“蔺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本宫铭心肺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本宫也是定然愿意去做的,蔺大人尽可放心。”

    “若是蔺大人有事千万不要闷在心里,”

    最后几句话扈涟语调平平,听不出什么感情,她落下来的阴影笼罩在对方面上,给位于她目光下面的蔺清都整个人都添了一层威胁恐怖的氛围。

    青年倚在黄花梨木雕刻而成的大床上,满眼都是少女泛着上好绸缎光泽的裙料,他一抬眼便可以看见对方戒备而又试探的面容。

    蔺清都垂首而坐,被剑刃穿透过的伤口此刻传来密密麻麻地疼意和痒意,他面色如常,语气微凉:“公主这般盛情,却让臣当真有了一个不情之请——”

    本想用救命之恩把对方拉倒同一条船上,奈何扈涟对于自己这危机关头舍命相救的真情并不在意,害得他白演了这么这么一场戏,眼下还要拖着病体和对方谈判。

    蔺清都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清淡的茶香韵致悠长,即便这样屈居人下亦半分未见不自在。

    青年漂亮的猫眼认真又耐心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他有着惊叹大康所有读书人智慧的底气和笃定,他料定接下来的话语绝对会让少女接受他的提议。

    窗外有风吹来,石榴花的香气纠缠错乱在二人身上,让人心思纷乱。

    随着那道浅蓝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李伯立于蔺清都身旁,忍不住地长吁短叹:“流光催杀人,这还是那个当初跟在大人身后一口一个蔺哥哥的小姑娘?”

    “当初阖府上下所有人每日都盼着这个对谁都很好的公主来找大人玩,现如今公主目光里对我们不过就是个奴才,丝毫怀念和情意都没有了。”

    蔺清都随着李伯又是抱怨又是叹息的声音里慢慢抬头,他的目光似乎也随着那些回忆添了一些怅惘和伤感,而后声音平静:“公主对我有了提防之意,纵使舍命相救也未见她真切动容,对方心思手段不同往日而语,小姑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李伯,你去找弦乐楼的人过来,说皇室中有人已然说动,我们再添上最后一道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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