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对峙
门开了, 哭声也戛然而止,赵韫回头,看见打开的门缝中露出半张小脸。
他向他招了招手, 问:“你叫舒澜?”
舒澜走了进去, 呆呆地看着他, 然后点头。
“我是你爹爹的朋友。”赵韫蹲下身来, 笑着跟他说话。
白兰跟进来解释:“殿下, 士子刚从陛下那儿过来,有些累了,你不要打扰他,好吗?”
舒澜听着, 点了点头。
“他受了虐待。”傅闻钦回头,直视着舒澜的那张小脸。
“被你那所谓的母皇,险些害死, 你今晚差点没有爹爹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 你知道么?”傅闻钦一字一句地跟他讲。
舒澜呆呆地望着她。
“你应该有五六岁了。”傅闻钦看着他, “不该一直由你的爹爹保护你。”
殿内沉寂着,赵韫看着舒澜发白的脸,白兰更是惊怕,道:“将军您跟他说这事儿作甚”
“我知道!”舒澜字正腔圆地回了一句, “我早就知道了!我要保护爹爹!”
赵韫摸了摸他的脑袋。
“很好。”傅闻钦回头, 弹了下输液的软质胶管, “今日是华君救的你爹爹。”
舒澜立刻抽身,对着赵韫一跪,道:“多谢华君救命之恩,如今我势微力薄, 将来必会涌泉相报!”
“快起来。”赵韫连忙扶起他,心想傅闻钦真怪,明明不是他救的人,他可没有这样的能耐。
做完这些,舒澜才跑到床边,向傅闻钦请示:“我想摸摸爹爹。”
傅闻钦走开了,她回到赵韫身边,贴着他站,小声说:“我想摸摸你。”
被赵韫横了一眼。
按照舒眷芳的习惯,每当幸过一人,接下来几日她都不会再找此人了。
原因很简单,被她幸过的人身上都会有伤痕,她喜欢瞧着干净的。
于是赵韫就安心留着等,他躺在傅闻钦怀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什么时辰了?”赵韫贴在傅闻钦颈侧小声地问。
“卯时过了。”傅闻钦捉住他的手亲了亲,“还累不累?”
“不累了。”赵韫起了身,去看梅君方徊的状态。
人一会儿就醒了,还是咳嗽,惊醒过来率先喊了一声:“救命!”
“爹爹!”舒澜趴在床边,受了一整晚,听见人喊,忙醒过来捉住他的手。
“澜儿,你是澜儿吗?”方徊又惊又喜,一把将舒澜抱进怀里。
“爹爹是我。”舒澜又哭了起来,但他很快不哭了,转身将赵韫指给方徊道,“是华君救了爹爹。”
方徊这才发现暗处还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女人,高高大大的,看着有些骇人。
“我是赵韫。”赵韫报了姓名,对着方徊一笑。
“多谢你了。”方徊也强露出一丝笑,低头才发现自己手上贴着的白色粗布,一小段。
“昨晚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扎针治疗。”傅闻钦解释道。
方徊看了她半天,才忽然记起,“你是昨晚冲进殿里来的人。”
他记得,是这个人打晕了陛下,将他放了下来。
一想到昨夜见此人时他是那副模样,连件衣服都没有,方徊开始无地自容起来。
“不错。”傅闻钦道,“接下来的几日好好食补一下,不会有大问题,你这是常年落下的病根,须得慢养。”
方徊点点头,“真是多谢你二位了。”
不过他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二人关系不一般。
华君他知道的,是赵家送来的后君,那旁边这个女子又是什么身份?
无论是何身份,这两人堂而皇之地见面,似乎有些不妥罢?
赵韫有些不安,他并不了解方徊,不知此人会否将他和傅闻钦的事捅出去,只是想着,她们毕竟救了他的命。
而傅闻钦则十分直接,见方徊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便道:“有件事,我是赵韫的人,我们二人是什么关系,想来也十分显而易见,若是这件事,从你这里泄露出去,你可以试试我们和你的浮香居,哪个先死。”
方徊脸色一僵,忙道:“你放心,我岂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
“恩将仇报。”傅闻钦又忍不住纠正,小声对赵韫说,“这士仆二人的成语用得都不怎么样。”
赵韫拍她一下,“你好好说话,别吓着人家。”
“那我们便先走了。”赵韫笑了笑。
“留下吃饭罢。”方徊说,也弯起双目来,“我那白兰,烧得一手好菜。”
于是赵韫和傅闻钦享受了有史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早饭,蒸饺、水煎包、各种糕点、各种香茶,还有圆子汤。
“真是真是不错。”赵韫感叹。
方徊道:“尝尝,不要客气。”
赵韫夹了好几种来吃,有些不合他口味,他便先搁在碗里,去尝别的。
傅闻钦见了,从他碗里把剩的那些拿了过来,把自己的空碗给他递了去。
“干什么?”赵韫小声,“那些我会吃掉的。”
傅闻钦也小声回:“你夹你想吃的。”
赵韫脸颊烫了烫,当着方徊的面,没再在此事上与傅闻钦纠结。
不过方徊却是全看在眼里,忍不住问:“这是宫里的侍卫吗?生得这般俊,还是华君的”
面首?
方徊没敢如此直言。
“她”赵韫摸了摸脑袋。
“我姓傅。”傅闻钦言简意赅地介绍。
如此一说,方徊便知道了。
满京城的傅姓,就那一个。
“久久仰了。”方徊更害怕了,低着头没敢再跟傅闻钦交谈,倒是和赵韫不停说了好些话。
“我也觉得舒澜长得颇为可爱,看在眼里,总觉得亲切。”赵韫笑着,“他是懂事的孩子,你教得也好。”
方徊想了想,便道:“不如你若是不嫌,就做他的小爹如何?”
赵韫一口应下:“好呀!慎贵君就做了舒尉的小爹,我都羡慕不来。”
傅闻钦在一旁静静看着赵韫,感叹事情的发展竟会和之前契合,真是妙不可言。
从浮香居出来的时候,赵韫很是开心,抱着傅闻钦道:“我有儿子啦!”
傅闻钦摸着他,“我知道了。”
“我有儿子了!”赵韫不满于傅闻钦的平淡,“那么大一个呢!都不用教,就很乖了,白得的。”
傅闻钦忍不住笑,“好,我知道了。”
“我刚刚跟方徊说啦!让你做他小娘!”
“别。”傅闻钦对这种称呼接受无能,一口回绝。
“为什么!我说了好久的。”赵韫抿唇。
“像你说的,娘这样的字,不适合用在我身上。”
“那能一样吗?”赵韫不依,“等我们将来有了孩子”
话说一半,赵韫忽然想起傅闻钦对他说过,她的体质,他怀不了的。
他忙住了口,乖乖地道:“我知道了。”
傅闻钦看他一眼,徐声说:“这又没什么,没关系。”
赵韫悄悄看了傅闻钦一眼,心想她不能传宗接代,一定十分难过。
于是他抱住傅闻钦,软软地说:“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相好的。”
“已经很好了,乖乖。”傅闻钦喜欢赵韫黏她,她把男人从冰凉的地上抱起来,一路抱着回披香殿去。
赵韫枕在她的颈弯处,问:“相好的,我们还要过多久这样的日子?”
傅闻钦垂眸:“怎么了?”
“我很害怕。”赵韫收紧手心,抓着傅闻钦的袖子,“我怕哪日谁真的死了,我都见过他们了,他们活着是何等样子,我都见过了,我不想他们死。”
“你要想保他们的命,那我只能尽快让衍朝易士。”
“易士?”赵韫直起身子。
傅闻钦点点头,“一开始就是这个想法。”
赵韫不说话了,他不太想问傅闻钦选的是舒明枫还是舒之漪,他只知道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两人一路回去,前脚刚越进披香殿,白梅就迅速从里面出来,对傅闻钦道:“陛下来了。”
赵韫心尖猛地一跳,一下子从傅闻钦怀里跳了下来。
“知道了。”傅闻钦轻拍了拍白梅的头,对赵韫道,“你先进去,我跟着你。”
赵韫便进去了,在外殿和内殿的过道上,看见了掌事李寻。
舒眷芳坐在他的床上,用手摸着他的小枕头,眼角瞥见他进来,便道:“这东西,似乎很别致。”
赵韫连忙行礼,舒眷芳却只看着他,也不叫他起身。
“朕似乎经常在你这里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舒眷芳不冷不热地笑着,“比如云烟阁,那面琉璃窗。”
“啊,原来陛下也很喜欢那面窗子,臣侍也喜欢。”赵韫弯着双目。
舒眷芳冷冷注视着他的脸,道:“上前来。”
赵韫这才站起身,走了过去。
他刚靠近舒眷芳,腕子就被舒眷芳一把攥住,她飞快地掀起赵韫的袖子,看到了赵韫臂上那颗朱痣。
“陛下”赵韫抿唇。
舒眷芳伸手,在上面用力搓了搓,有些疼,赵韫皱着眉。
傅闻钦暗中观察着这一切,不满地皱起眉。
“朕今日忽然想宠幸你了,赵韫。”舒眷芳笑了一声,“脱衣服罢。”
赵韫却只是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你在等什么!”舒眷芳猛然站起身,用力推了赵韫一把,赵韫没有站稳,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傅闻钦见了,呼吸一紧,距离赵韫一步之遥的身后,架着被烧得滚烫的铜炉。
一瞬间,她忽然想起赵韫后腰上那个很深的疤。
她来不及再迟疑,一步上前把赵韫揽在怀里,挡在了他和铜炉的中间。
赵韫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回头正想说“你干什么”,一回头,却看到傅闻钦身后那个滚烫的铜炉。
她皱紧了眉,忍耐着。
“你”赵韫吓得一下子从傅闻钦怀里退了出来。
舒眷芳大笑:“好啊,真是好。”
傅闻钦抬眸,冷冷地注视着舒眷芳。
舒眷芳的脸色更阴沉了。
她提前设想了无数种情况,想着赵韫也许会哭求,傅闻钦也许也会哭求,也许不会,很可能将赵韫一推,说一句:“是他勾引我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舒眷芳都没有想到此刻的傅闻钦这样冰冷地注视着她,带着愠怒与不满。
“尔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赵韫怕得发抖,他想跪下认罪,可刚动了动,便觉腰上一紧。
傅闻钦搂住了他,看向舒眷芳淡淡地道:“如你所见,那又如何?”
“你在说什么?”舒眷芳又惊又怒,生平第一次,她遇到这种情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傅闻钦!”
“自己数数。”傅闻钦悠然地走过,挡在赵韫身前,“我救过你无数次了,身为帝王,似乎不该如此吝啬。”
舒眷芳笑了起来,她狞笑着,觉得傅闻钦已经疯了,她厉喝:“李寻!让禁卫军都进来!把这对奸妇淫夫给朕拿住!”
傅闻钦回头,看了李寻一眼。
一声令下后,数十个羽林卫冲了进来,她们皆穿着金色的铠甲,将手中长矛的锐端指向傅闻钦和赵韫。
为首的那个,面上有一道疤,几乎淡却了。
“你等还不束手就擒?”舒眷芳冷笑,“赵韫,你知道秽乱后宫,是什么罪么?”
赵韫脸色惨白。
“原来如此。”傅闻钦眯着眸子,“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赵蘅芜昨日进了宫,我昨天看到的马车是她的。”
所以才会对王雪茗动了杀心。
但她想舒眷芳一定没有告诉赵蘅芜具体的缘由,只是狠狠训斥了她一番,连带着赵韫。
她的怒火无处宣泄,便撒在了赵蘅芜身上。
赵蘅芜便将之宣泄给王雪茗。
“昨天昨天怎么了?”赵韫看向她。
“没事。”傅闻钦摸了摸赵韫安抚他。
“怎么你们二位还有心情在这里聊天么?”舒眷芳冷笑,她正要挥手下去,命令周边的羽林卫将这二人就此处死,不过她很快改变了想法。
赵韫还是处子。
他虽然私通,却还没胆子失身。
让她想想这二人是何时勾搭上的,是赵韫来福宁殿的时候?
还是
她深思着。
“陛下!”
外间响起一声通报,是李寻。
“又怎么了!”舒眷芳不耐。
“陛下!几位大人就堵在宫门不肯走,坚持要陛下去今日的早朝!”
“她们到底想干什么!”舒眷芳怒吼。
李寻口吻平静,回复道:“陛下,西南出现了叛军,南诏王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