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受伤
“黎洛！黎洛！你怎么样啊！”待李怀阳等人跑走后，隋然终于从体力不支的黎洛身下爬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少年翻过来抱进怀里，这才看到他伤的有多重。
俊朗的脸上满是污浊的泥土，两颊高高肿起，一个又一个巴掌印清晰可怖。
臭气熏天的污水和血水不断从他的身上往外溢，血腥浓重的气味直往隋然的鼻子里窜钻。
隋然猜测他身上的伤更多，只是碍于衣服的遮盖暂时看不出来都伤到什么地方。
她轻轻卷起他的上衣，触目所及的就是一大片明显用金属棍棒打出的伤疤，青一块紫一块交纵分布，没有一处完好。
右侧腰际还有一道骇人狰狞的刀口，皮肉翻飞，血流不止。
隋然一边从口袋里翻出干净的卫生纸为他摁压伤口，一边哽咽着轻轻摇晃黎洛，试图将昏倒的少年叫醒：“黎洛，你别睡，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在女孩坚持不懈的轻声呼唤下，黎洛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就是女孩一张脏兮兮几欲哭死过去的小脸。
接连不断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涌出，扑落到他的脸上，那样的绵密，那样的滚烫。
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竟比身上任何一处伤口都疼。
他想要伸出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污渍和泪水，却发觉自己连抬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别……碰……我……”少年的嗓音哑得厉害，像一块生满铁锈的金属从地上拖拽而过发出刺耳的噪音。
“对不起，是不是我压到你的伤口了？你告诉我哪里疼？”见黎洛清醒过来，隋然面露喜色，连忙移开一点距离。
“不是……我太……脏了。”黎洛费劲地喘息着，他只感到每一次吸气都在遭受什么严峻的酷刑。
他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从污水池子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散发出难以描述的恶臭气味，肮脏不明的液体混合殷红的血水将隋然身上那件雪白的毛衣染得污秽不堪。
“痰……他吐……”回忆起刚才李怀阳对他做的事情，黎洛忽然猛烈地挣扎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隋然哭得更厉害了，环住少年的双臂也紧了几分 ：“不脏，黎洛，你一点都不脏，他们才脏！”
然而少年仿佛陷入无休止的梦魇，完全听不进隋然的话，他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只一味发狠想要挣脱女孩的怀抱。
“脏……”
黎洛嘶吼着反复重复这一个字，嘶哑的声音在冰冷漆黑的巷中回荡，似是在发泄心底积压已久的耻辱和苦痛，听得隋然心尖发颤。
她大哭着，任由眼泪在她脸上肆虐：“黎洛，别这样，你没有任何错，错的是他们！等回家，我们洗个澡，身上的这些就都没有了！或者，我现在就给你擦干净好不好？”
“对不起，上次我还逼你做选择……你不要我就不要，换我要你好不好？”
“我喜欢你，书瑶喜欢你，老武喜欢你，还有好多好多人他们都喜欢你……所以，能不能不要讨厌自己啊……不要放弃自己……”
“我在这里，就在这里，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这是隋然第一次直视如此血腥暴力的场面，与这次相比，上一次不过是小儿科。
但少年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长大的。
那是她未曾涉足过的陌生领域，却是他的家常便饭。
于他而言，能够全须全尾地活着已实属不易，什么光明、什么美好、什么未来不过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从小现实就给了他致命一击，以致于他早已丧失想象的能力。
直到隋然的出现，贫瘠的大脑、枯竭的心灵复又活跃起来，他竟重新萌生出一些痴心妄想。
然而过去的遭遇到底将他牢牢困据，清醒以后，骨子里的自卑和恐惧终究占据上风，即便已经向前迈出一大步，他又被拉回原地。
昏睡中的黎洛噩梦连连，无穷无尽的黑暗冰冷从四面八方向他压来，直压得他痛不欲生。
忽然有一束金灿灿的光线从狭小的缝隙射了进来，眼前一团阴魂不散的黑渐渐散去。
身体似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柔软的手紧紧拥着他，还有一道轻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吟：
“黎洛……”
“我要你……”
“我喜欢你……”
“不要放弃自己……”
“永远陪在你身边……”
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真诚，如一阵和煦的春风将他完全包裹，又似一池粼粼春水将他缓缓托起。
黎洛睁开眼睛。
头顶是陌生洁白的天花板，鼻腔间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的气息，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
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小伙子醒了？底子还挺不错的。”一名身穿白色制服的护士走了过来，“身上大多都是外伤，头后砸出一个大鼓包，肋骨断了两根，腰侧还有一道深约5cm的刀伤。虽然都不是什么致命伤，但也得好好修养。”
“她呢？”黎洛耐着性子听完护士的诊断汇报，便开始询问隋然的下落。
护士想了想，说道：“你问的是昨天那个陪你一起来拉着你不放最后哭晕过去的女孩吗？”
“她晕过去了？”黎洛的情绪激动起来，音调也不自觉地拔高。
“别激动，就是受了点惊吓，没一会儿就醒了。昨天守了你大半夜才回去。”
“黎洛！”说曹操曹操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隋然纤细的身影探了进来，“你醒了？”
“哟，小姑娘又来了，你们聊，我一会儿再来给小伙子上药。”护士暧昧的眼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又递给他们一个“我都懂”的眼神欣然离去。
房间骤然剩下隋然黎洛两个人。
隋然小心地走到床头坐下，把带来的保温桶放到小桌子上：“怎么样，好点没有，身上的伤还疼吗？你都已经昏睡一天了，大家都很担心。”
“那你呢？”昏睡太久，黎洛的嗓音还很沙哑，带着一丝干涩。
“先喝点水吧。”隋然赶紧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白开水。
然而少年没有接，只是用他那双墨黑如玉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女孩，目光幽邃藏着不易察觉的缱绻和深情。
隋然没有读懂少年饱含深意的眸光，只是想到黎洛身上的伤大概行动不便，于是调节好病床的角度，又径直把杯子抵到他的嘴边。
他没有喝，还是执拗地盯着女孩，好像得不到答案就誓不罢休。
“我很担心你。黎洛，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女孩的声音很低落，垂下的长睫微微颤抖，透露出她此时仍不平静的内心。
“所以……所以，以后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察觉到气氛忽然变得过于沉重，隋然马上转变情绪，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从喝水开始！快快快！”
黎洛这才顺从地就着女孩的手“咕嘟咕嘟”仰头喝下一大杯温水。
“还要吗？”
见少年摇头，隋然放下水杯，又抽出纸巾体贴地将不慎洒到衣领的水擦干净。
在此期间，少年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女孩的一举一动。
尽他全程护着她，但隋然被李怀阳踢倒在地时还是不免被地上尖利的碎石划伤，白嫩的小脸上还残留几道尚未结痂的伤疤。
“你……你总看我干什么？”隋然被少年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是哪里不舒服吗？”
对上女孩关切的眼神，踌躇许久的黎洛徐徐吐出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