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想用一座山思念一个人
书房内，隋氏父女一坐一站地对视着。
气氛肃然安静，只余挂在墙上古老的钟表左右摆动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
隋靖板正的身子坐在书桌前，脸色难看地注视面前忐忑不安的隋然，一言不发。
在商界纵横几十年，隋靖的身上早就练就出不怒而威的气场，即使在隋然面前已经刻意收敛许多，却还是能带给隋然极大的震慑。
顶着父亲如炬的目光，隋然率先打破沉默：“爸爸，对不起。但请您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在方家少爷生日宴上出丑的。”
“实在是因为我……最近知道了一些事情，方氏并不简单，方清砚也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文尔雅。他表里不一，今天更是想要通过开场舞让别人误会我和他的关系，将隋家和方家牢牢栓在一起。”
“所以……我才想到用身体不适的借口逃掉舞会……”
“让您担心了，对不起。给隋家丢脸了，对不起！”
一番语无伦次的陈述后，隋然连连鞠躬道歉，随后紧张地抬起头偷瞄父亲的神色。
隋靖脸色微变，还是一副审犯人的表情：“想说的就是这些？”
隋然眨眨眼，想了想，狐疑地说道：“还有‘西山计划’，我不应该出言顶撞方伯伯，但我实在是为了……”
隋然一边为自己辩驳，一边见老父亲的脸越来越黑，她的声音随着本就不足的底气逐渐减弱至无。
“说完了？”隋靖眉梢微挑，目光还蕴着怒色。
隋然缓缓点头，眼中写满疑惑，实在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只会惹父亲更加生气，干脆装聋作哑好了。
老父亲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女儿眼巴巴地望着他，手足无措却又故作镇定，恍惚中像是看到她年少时的影子。
刚上初中的隋安偷拐十岁不到的女孩出去骑车，小小的姑娘被哥哥哄骗着坐在山地车的横杆上在马路上乱逛。
如果不是邻居偶然撞见，胆大妄为的兄妹俩大概还会继续下去。
那一天，小小的隋然也是这样在书房里乖乖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眨巴眨巴地看父亲教训兄长。
脑袋了无生气地向下耷拉，只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倔强抬起，长长的羽睫还黏上晶莹的露珠，像一株被暴雨摧残后依然坚守阵地的兰花草。
而当隋靖训斥完隋安，想要继续板起脸对小女儿进行说教时，心中的怒火瞬间就被她那双水洗过的眼睛熄灭。
现在也是如此。
隋靖叹了口气，到底折服于女孩那双漂亮的眼眸，语气变得缓和：“然然，爸爸今天生气是因为你不好好爱护自己。说得轻巧，万一摔到自己或者磕伤了怎么办？”
已经准备好迎接父亲一场疾风骤雨的猛烈训斥的隋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愣了几秒后，她渐渐放松下来，笑道：“不会的，我和黎洛还有书瑶打过招呼的，他们会接住我的。而且我晕的很有技巧，就算摔在地上也是胳膊先着地不会伤到脑袋的！”
“胡闹！”隋靖怒目圆瞪，重重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吓得隋然打了一个哆嗦。
尽管父亲此时怒火中烧的样子十分骇人，但明白他是在关心自己之后，隋然也不再害怕，嘴角提起一个讨好似的笑容：“爸，女儿知道错了，我保证下不为例。”
见隋靖没有什么反应，隋然大着胆子绕到父亲的身后替他捶背，继续向他撒娇认错。
隋靖脸色稍霁：“不想和方家小子跳舞就直接拒绝，想那么多干什么？”
“爸，那样的场合如果我拒绝他，方隋两家不和的新闻就能闹得满城风雨！那我岂不是要害了咱家吗？”
“区区方氏和你的安全相比又算得了什么，这些都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交给爸爸，爸爸会去处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健康平安快乐地成长。”隋靖拉过女儿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
隋然一怔，呆呆地看向父亲握住她的那双手。
父亲的手掌宽厚温暖有力，却和记忆中牵住他的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不大一样，多了不少岁月刻下的褶皱和苍老的斑点，握住的手感也变得粗糙。
仔细算来，上一次和父亲牵手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
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还在壮年的父亲就沧桑许多。
上一世的隋靖也常常将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当时的隋然与其说不以为然，不如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隋靖确实做到了。
即使在悉心培养的隋氏接班人身亡后他也从未逼迫隋然接手公司，他始终尊重隋然的选择，为她撑起半边天。
想到上一世任性、固步自封的自己，隋然就感觉鼻头一酸，眼圈也红了起来。
“然然，这是怎么了？”这下手足无措的人变成隋靖了，他胡乱地用纸巾帮女儿擦眼泪，谁知越擦越多，只能无奈地说道，“爸爸说重了，以后爸爸再也不凶你了好不好？”
隋然哭笑不得地看着对自己没有任何原则的老父亲，一本正经地说道：“爸爸我没事，我已经长大了，也想为你分担些。而且我转理了，以后也是要帮您打工的……”
见女儿确实没有什么大事，隋靖才稍稍放心：“你是想问‘西山计划’？”
隋然点点头：“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如此执着这个项目。开发度假区可是一个大工程，隋氏从来都没有做过……”
犹豫片刻，隋靖从抽屉中拿出一本陈旧的相册，翻开其中一页递给隋然。
内页老旧的相纸已经褪色发黄，但隋然还是一眼从那张黑白照片中认出一对依偎在一起笑得开心的情侣，正是年轻时的父亲和母亲。
“这是……”隋然不解地望向隋靖。
隋靖轻轻摩挲着那张照片，缓缓开口道：“我和你母亲就是在西山认识的。当时她还是美术学院的学生跟着学校去西山采风，而我则是和你爷爷一起去西山考察。”
回想起那段青葱岁月，隋靖的神情肉眼可见变得温情起来：“你母亲最喜欢西山的风景，以前还常常和我唠叨等我退休卸任后我们就去西山里搭个房子，安心享受我们的老年生活。”
能和爱人相伴相守是父亲母亲毕生所愿。
他想用一座山思念一个人。
隋然看着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的父亲，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上一世的自己正是因为走不出母亲死亡的困局而蹉跎岁月，现在看来困在原地的何止自己，还有父亲。
或许隋靖早就知道“西山计划”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是个赔钱买卖，但他仍执拗地想要完成它，为他最爱的人创造出一个独属她的山间桃林。
“可是爸爸，”隋然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终于狠下心将父亲从美好的回忆中唤醒，“如果妈妈知道了，她一定不会同意的……”
母亲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而搭上整个隋氏，更不会让自己的丈夫成为全国的笑柄。
隋靖怔怔地看着女儿那张有五分相似的脸，闭了闭眼，漫开一个苦涩的笑容：“是我糊涂了。”
“爸爸……”隋然还想说些什么，被隋靖打断，“这件事情我会严格交给策划部严格评估，再由董事会投票决定。”
“其实抛开个人情怀，‘西山计划’确实是个能让隋氏开拓新市场的项目。”隋靖又恢复成寻常沉着冷静的模样，复又想起什么，抬头望向隋然，“对了然然，你刚才说方氏和方清砚不简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