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等你睡着，再走
然而还没等隋然高兴多久，教室门便被一人带着怨气大力推开，一道晃眼的白光投射进来。
“静校了静校了，都几点了还不回家！”是巡楼的保安。
隋然撇撇嘴，忙不迭和黎洛收拾书包往校外走。
趴在黎洛背上安心做挂件的隋然还沉浸在攻克难题的喜悦中：“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数学，原来这就是数学的魅力……”
那种感觉就如同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一场90分钟的足球比赛终于在加时赛的第119分钟进球一般美妙。
“黎洛，你想不想进实验班？”隋然刚说完便感到一丝后悔，于是又说道，“你那么厉害，进实验班还不是跟玩似的。”
“有什么好？”黎洛听出女孩口中的羡慕之意，四两拨千斤地回答道。
“人的本质不就是慕强吗？大家不都想往高处走吗？”
普通班和实验班的师资力量虽然差距不大，但鉴于学生水平的高低，班级氛围总会差出一大截。
“那你……为什么转……理？”
他知道她是全校出名的文科大神，而理科显然不在她擅长的范围之内。
隋然抬眸，目光落在天边已然变得清澈透亮的新月：“因为它是我的责任。”
女孩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轻视的坚定。
“嗯，你可以的。”
之后的两周，隋然的数学在对黎洛的“胡搅蛮缠”下飞速进步，就连数学老师看到她也会露出惊艳欣慰的笑容。
备受煎熬的月考终于结束。
隋然自觉发挥不错，虽然距离年级前十还有不少进步的空间，但于她而言，能在规定时间作答完所有题目已经是胜利了。
连轴转数日的隋然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倒床就睡，一夜无梦时，那些被她暂时用繁忙遮掩住的噩梦又在午夜时分重蹈覆辙。
睡梦中，她又一次见证母亲在最美好的年华凋谢枯萎；与兄长因为林霜霜入住隋宅大吵一架后他负气出走，再见时便是一团的血肉模糊；还有正值壮年的父亲满鬓微霜苍老腐朽的面容……
“啊——”隋然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眼前是一团朦胧的黑，她慌慌张张地打开灯，直到看到房间内熟悉的陈设，急速飙升的心跳才逐渐回稳。
身上的睡衣已然被汗水打湿，尖叫后的嗓子有些口渴，她起身想要去楼下接一杯水。
房门刚打开，便看到走廊里屹然站立的黎洛，右手握拳高高地悬在半空，距离门板只有咫尺之遥，俊脸上的焦急之意呼之欲出。
“黎洛？你怎么在这里？”
在对门还未睡的黎洛听到女孩的尖叫声便火速冲了出来，但是直到少女出来都没能下定决心敲开她的门。
走近才看到她满身大汗，一张小脸煞白，毫无血色，连唇角都变得干涩，他低声问道；“做噩梦了？”
隋然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角，嘴角扯开一抹苦笑：“嗯。”
她瞥了一眼床头的时钟，指针正指向数字3：“你怎么也没睡啊？还是我吵醒你了？”
黎洛将藏在背后的英语书拿出来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冷冽的脸上难得浮上一层窘意。
隋然了然于心，试探性地问道：“每天都练到这么晚吗？”
黎洛默默点头。
虽然他现在的口吃已经改善不少，能够毫无芥蒂地和隋然沟通，但英语口语依旧是一大难题。
不仅不流畅，发音也不标准，每次读课文舌头就跟打结似的，怎么也读不顺。
口语并不是高考项目，但一中却非常重视，甚至将口语单独列出来纳为考察科目之一。
因此他依旧延续在深夜偷偷练习的习惯，没想到却在这一天听到隋然的呼叫声。
“投桃报李，要不要我教教你？”尽管隋然已经默认将黎洛划分进自己人的圈子里，但她并不能精准猜透少年人的心思，于是思忖片刻，她很小心地建议道。
“不睡吗？”看少女哈欠连天的样子，黎洛对她的精力充满怀疑。
隋然伸了个懒腰，双眼从一片混沌中恢复清明的状态：“不困，醒了一次就很难睡着了。”
于是，隋然将黎洛请进房间，又自来熟地接过课本，先用标准的英音为黎洛示范一遍，紧接着又专注地聆听少年的发音。
黎洛毕竟刚从乡下进入城里，能够完全跟上一中的教学进度又在考试中拿下不错的成绩已经实属逆天。
但英语靠得是日积月累，再加上他在乡下时接触英语的时机本就比城里的学生晚了不少，因此想要提高英语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黎洛的英语和隋然的数学半斤八两，口语更是差得千疮百孔。
一篇隋然用一分半就能读完的英语短文，黎洛断断续续用了五分钟才读完，额头上都渗出不少细密的汗珠。
“还不错，至少没有半途而废！”隋然俏皮地冲黎洛眨眨眼，又赤着脚跑下床，从书桌上拿出一个笔记本，“这是我以前自己做的笔记，我先从音标开始练习。”
“你看这个‘th’发音，探出一点点舌尖夹在牙齿中间，然后轻用力，可以很顺滑地摩擦出一个清浊音。你试试。”隋然一边说着，一边探出自己粉嫩的舌尖示范给少年。
黎洛的悟性很高，再加上隋然精心教学，他很快便将音标烂熟于心，单词的发音也标准不少。
伴着黎洛低醇又极富有磁性的声音，困倦再度席卷上脑，隋然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睡吧。”见女孩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黎洛把她放倒在床上，作势要去关台灯。
闻及此言，隋然顿时瞪大眼睛，急忙抓住他的手，面露惊恐之意。
“好，不关。”黎洛将女孩微凉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柔声道，“我，等你睡着，再走。”
许是少年的嗓音确实具有不错的催眠效果，伴着他朗朗低沉的音调，隋然缓缓进入梦乡。
直到耳边传来女孩绵长的呼吸声，黎洛才噤了声，目光终于能够大大方方地从课本移到她的身上。
昏暗的台灯在她白皙的小脸上投下一团暖黄的光影，本就柔和的线条变得更加温婉。
闭上眼睛的她少了几分灵动娇俏，却多了几分沉寂优雅，浑身散发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静谧。
风轻云淡是她，娇嗔羞赧是她，笑靥如花亦是她。
无论哪副面孔，只要她在他面前，他的视线就会被她牢牢占据。
黎洛这才发现，一个名叫隋然的女孩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住进他的心房，她的一颦一笑已经深深篆刻进他的脑海，她的一举一动也在不断牵动自己的神经。
隋然睡得并不安稳。
周身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只身一人奔跑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那些用鲜血染就的记忆碎片如不知疲倦的野兽在她的身后穷追不舍。
沉睡中的女孩，像是陷入无法摆脱的噩梦，小脑袋无意识地左右晃动，双手死死地绞着被子，密密麻麻的汗珠在额头聚集。
黎洛迅速伸出手覆上女孩的手背，又用另一只手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睡梦中的隋然突然感觉自己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拉住，黑暗的世界瞬间被撕成碎片，那些可怕的记忆也随之化为泡影。
隋然逐渐安静下来，只是抓着黎洛的那只手却死活不肯放。
黎洛撑着下巴在隋然的身边坐了一夜，静静体会那只软弱无骨的小手在掌心中摩挲过的滑嫩触感。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承载的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宠溺和温柔。
利用吗？
好像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