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欺负一个人也许需要理由，但是帮一个人却不需要
“还……疼吗？”
少女轻柔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些犹豫与哽咽。
黎洛知道她问的既不是背后的烫伤，也不是肩膀上的新伤，而是那些象征屈辱与黑暗的记忆。
“别怕，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或许知道等不到少年的回应，隋然自顾自地继续安慰道，“刚才我已经和我爸爸打电话了，李怀阳他们一家就算再混也不会不顾商场利益。”
“你放心，没有和黎叔黎婶说。”怕他担心家人，隋然又补充道。
隋然简单收拾好药品，伸出手想要搀扶他回教室。
黎洛身形未动，只是低下头直直地看向她，薄唇微动，声若蚊蝇：“为什么？”
被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死死盯着，隋然的思绪却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像看外星人一样一脸惊恐地叫道：“你……你怎么说话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他说得很慢，但吐字清晰，语调标准，久未使用的声带很沙哑，带着些许颗粒的质感，却低沉动听。
太久没有说过话，简简单单几个字便让黎洛出了一身冷汗。
隋然察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少年神情有些痛苦，她忙道：“是不是嗓子不舒服？不舒服就别说了！”
“为什么帮……我？”黎洛费劲地蠕动嘴唇又重复一遍他的问题。
少年的眼神深不可测却又咄咄逼人，隋然歪了歪头；“你不是也帮我了吗？”
黎洛一愣，当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下一秒他就将女孩护在怀里。
虽然他不幸遭到重创，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她没事就好。
是为了回馈她给予自己的那些恩惠吗？
隋然启唇：“欺负一个人也许需要理由，但是帮一个人却不需要。”
她的几次出手也没有多想，只是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
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的话，或许是潜意识想要报答上辈子黎叔的恩情吧。
黎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的眼中找到说谎的证明。
然而她只是坦荡地回望他，那双清明的眼眸澄澈透亮，又似水一般无限包容。
琥珀色的瞳仁倒映着他的身影，没有施舍、没有怜悯，有的竟是淡淡的心疼。
“抱歉，你是不是嫌我多管闲事了？”少年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流露出异样的情绪，隋然有些看不懂，“但是今天事出有急，我怕你……”
“以后，离我远……远点……我不要你……你的同情！”黎洛艰难地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迈开大步向教室走去。
隋然怔怔地看着越走越远的身影，喃喃地说道：“我没有同情你啊……”
这变脸速度还真够快的，隋然暗自在心底腹诽。
他好像真的很讨厌自己，她有些失落。
不过也能理解，受过心理创伤的孩子内心总会敏感封闭一些。
况且她从初中开始人缘就很差了，被讨厌也实在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隋然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望向天边层云起伏的嘴角扯开一抹残笑。
黎洛几乎是从隋然的身边落荒而逃。
他讨厌一切有权有势有钱的人，那些人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衬托他的卑微，无论怎么挣扎反抗都摆脱不掉被人轻贱的悲惨命运。
林霜霜，李怀阳，还有更多不认识的陌生面孔都长着同样的一张脸。
他们虚伪、做作、尖酸刻薄、仗势欺人，喜欢将一切讨厌的东西踩在脚下……
他本以为她和那些人一样，一样的颐指气使，一样的嚣张跋扈，更何况她还是林霜霜的好友。
但她不是。
伤人的话刚说出口，他就开始后悔。
这是黎洛长这么大除了父母之外，第一次遇到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的场景，甚至女孩在装腔作势的时候双腿都在发抖，却坚持着没有退缩。
他本以为像她这样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是不屑与他们这种人为伍的，没有把他当成奴隶使唤已经很难得了，更不要说三番两次的出手相助。
于她而言，他没有任何价值。
就算是想要驯服他做一名称职的忠仆，又有谁会想要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仆人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不能选择乖乖做个旁观者？
他所有的狼狈，所有的不堪，所有想要掩饰的情绪都能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他在她的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他看不懂她。
更出乎意料的是，紧闭的心房竟然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女孩纯粹无瑕的目光似是能涤荡他内心所有污浊的角落，清冷柔和的声音总能安抚躁动不安的他，还有那纯净美丽无时无刻不在释放善意的浅笑……
她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得令人想要不住地靠近，沉溺在她给予的真诚中。
只是当她再度向他伸出手时，黎洛还是拒绝了。
莫大的恐惧束缚着他前行的步伐。
他怕自己又被当成一个上蹿下跳自作多情的跳梁小丑，怕之前的那些不过是黄粱一梦。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歪曲她的形象，才能抵抗他几乎无法抗拒的诱惑。
或许这是自我保护最实用的办法。
直到房间门被敲响，黎洛内心的起伏还没有平定下来。
他缓慢起身打开门，忽的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从对面她的房间传来响亮的关门声。
门口放着一套堆叠整齐的校服，上面放着一张字条。
“这是我哥哥的校服，虽然有些旧但一直保存得很好，他和你身高差不多，你先拿去穿。如果我的某些行为或者举动让你不高兴了，我向你郑重道歉，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字迹娟秀，干净整洁，亦如她带给人的感觉。
这是她第二次给他道歉了，在她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情况下。
抱着衣服的黎洛顿时感到五味杂陈，他幽幽地注视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尖锐的目光似是想要穿透厚重的木板看到少女恬静婉约的眉眼。
隋然……
黎洛张了张嘴，女孩好听的名字在他的唇齿间化开，抱着衣服的双手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