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找到属于他的烛火
夜色渐深，河边放河灯的人也渐渐散去。
只有钟离圭方樾和顾容喆还在坚持不懈的点着一堆河灯往河里放。
“你怎么不许愿？”
顾容喆突然问道。
岸上只剩下两盏河灯未放了，可他刚刚一直没见钟离圭方樾许过愿。
“没什么可许的。”
钟离圭方樾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那盏灯轻轻放在水面。
“那可不行。”
顾容喆一把抓住钟离圭方樾的手腕，将他手上那盏刚刚才接触到水面的河灯拿了过来。
钟离圭方樾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弄得有些没反应过来。
自从青萝姐姐和母妃死后，王府里就再没有人碰过他，连靠近都没人愿意靠近。
“许一个吧，说不定实现了呢？听说很灵的。”
“……我没什么愿望想许。”
顾容喆闻言也不再勉强，将灯还给钟离圭方樾，随即又把自己手里的河灯放了出去。
“我倒是有一个愿望，不知道河灯能不能实现。”
钟离圭方樾盯着渐渐飘远的河灯，听着顾容喆说话。
“我希望明日还能遇到世子殿下。”
风吹拂过耳畔，柔和的风似乎将说话人的话语也吹得柔了几分。
钟离圭方樾满眼惊讶，望着顾容喆久久不能言语。
“世子殿下惊讶什么呢？”
“钟离圭这姓少见，猜到殿下的身份可不难，殿下不必惊讶。”
钟离圭方樾：“不是，不是这个，我是说……”
我是说，为什么明日还想见我。
话到了嘴边，钟离圭方樾却又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顾容喆猜到他想问什么，却又故作不知，笑着看钟离圭方樾纠结。
顾容喆：“那是什么？”
钟离圭方樾：“没什么。”
钟离圭方樾还是问不出这样的问题，像个怀春的小姑娘问情郎似的。
其实一句问句罢了，哪里扯得上怀春之心，只是若心中有鬼，便什么话都平添几分暧昧。
两人将最后两盏灯放完，便起身离开河边，朝着街道走去。
明月高悬，虽说京都没有宵禁，但此刻时候也不早了。
街道上摊贩三三两两的收拾着摊位，行人也稀稀疏疏，只有一些夫妻还带着没玩够的孩子在逛着。
“世子且先等等。”
二人并肩而行，顾容喆却突然开口，随后便朝着远处跑去。
钟离圭方樾有些不明所以，待在原地等他。
摊贩已经散得差不多，方才还被满长街的灯笼照得亮堂堂的街道已经有些灰暗。
有些无人的路段更是漆黑，只有几缕月色落下，不过叫人堪堪看清眼前的方寸之路。
就在这一片蒙昧的灰暗之中，顾容喆提着一盏亮红灯笼走了过来。
那一抹亮红将周遭的黑暗驱散，钟离圭方樾的眼中只余下那一点红光。
那影影绰绰的红光逐渐与记忆中的星火重合，他的眼睛无端有些酸涩。
“前路暗淡，我送殿下一盏灯笼吧。”
钟离圭方樾听见顾容喆这样对他说。
他的眼睛和十四年前一样明亮。
……
秋风萧瑟，钟离圭方樾提着手中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灯笼朝着王府方向走。
前路一片漆黑，只有手中的灯笼散着令人安心的暖光，替他驱散一片黑暗。
“前路暗淡，我送殿下一盏灯笼吧。”
“前路暗淡，我送殿下一盏灯笼吧。”
钟离圭方樾甩了甩头，想要将不断在脑海里盘桓的这句话给甩出去，却不过是徒劳，那声音依旧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念着。
“拜见世子殿下。”
王府守门侍卫的声音十分洪亮。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王府门口，钟离圭方樾加快脚下步伐，提着灯笼匆匆往清辉院赶。
只是他的步子再快也没法快得过那丝竹靡靡之声。
夹杂着欢声笑语的丝竹之声自不远处传来，深深扎入他的耳中。
似乎是被这声音刺激到了，钟离圭方樾停下脚步，怔怔地站在原地，转头望向那声音飘来之处。
只见主院落里灯火辉煌，不时有一片片笑声传出，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那是肃王府的中秋家宴，但没有任何人邀请他。
不仅仅是中秋，任何一个节日都是如此。
所以他才会每次都在白日里早早离开王府，一直闲逛到夜深才回来，为的就是想避开这不属于他的热闹。
没想到今日到底还是没能避开。
远处灯火通明，他却只能立身于黑暗之中。
“见过世子殿下，王爷玩得尽兴，今日就拖得晚了些，您要不要也去宴上……”
刚从膳房端了新鲜瓜果的青衣侍女打钟离圭方樾身旁路过，眼瞧着他一直盯着主院，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不必了。”
钟离圭方樾漠然开口，将视线从那灯火辉煌的地方挪开，提着灯笼，头也不回地自侍女身旁走过。
那些热闹从来不属于他。
那侍女回头看了看钟离圭方樾的背影，一头雾水地端着盘子朝着主院走去，一旁同行的丫鬟不由得开口：
“你瞎操什么心，世子殿下冷心冷肺的，从来不去家宴，年年都跑出去躲呢。”
“是吗？可我怎么感觉，殿下挺想去的……”
“因为你是木头脑袋！”
两丫鬟交谈着渐渐走远。
钟离圭方樾独自步行于昏暗的小道上，两旁的石灯笼里的灯芯被秋风吹得摇摇晃晃，甚至有几个石灯笼已经被风吹熄了烛火。
丫鬟仆从皆忙碌于中秋家宴，却没人来填补这小小烛火。
正伤怀之时，却又见手中的灯笼还在秋风摇晃下兢兢业业地亮着，在黑暗之中撕开一道口子，照亮他前行的路。
——好在，他找到了属于他的烛火。
只要有一点星火，前路再黑暗，他也就不怕了。
钟离圭方樾紧了紧手中的灯笼，不再关注远处通明的灯火，小心翼翼的提着自己的这盏灯慢慢地走下去。